“護駕!”

隨行的劉瑾驚慌失措地大喊,在這死亡極度臨近的時刻,顯得毫不猶豫地用身體護到朱祐樘的前麵。

其實不僅是劉瑾,這裏都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太監和宮女,他們同樣第一時間悍然地用身體護住朱祐樘。

盡管皇帝沒有子嗣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但曆朝曆代的皇帝身邊都不乏絕對忠心的太監,而這些人都心甘情願替皇帝擋箭。

何況弘治確實是一個善良的好皇帝,而他們亦是十分堅定自己作為奴婢的立場。

朱祐樘看到周圍人的反應十分欣慰,但此時鮮血直流,瞬間便染紅了手臂和胸膛,情況顯得岌岌可危。

北妃伊克錫原本還想要進行補射,隻是朱祐樘已經被圍得嚴嚴實實,而後方已經有人衝了上來抓捕自己,便將箭頭轉過去射擊。

此時此刻,她哪裏還是美豔大方的大明王朝的北妃,分明就是一個蒙古殺伐果斷的女刺客。

“太醫,快傳太醫!”

劉瑾看到常鳳已經帶著金吾衛匆匆趕來護駕,在查看朱祐樘的傷情後,頓時大聲地呼喊道。

宋澄從小便有暈血症,原以為自己已經成功克服,但看到朱祐樘身上滿身血跡之時,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

夕陽西下,北京城的天空被染成了血色。

順天府衙,後宅。

宋澄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時間從**坐起,顯得迷茫地望向左右,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身在家中。

不過他十分清楚地知曉,那場針對皇帝的刺殺絕對不是一場夢,而刺殺皇帝的凶手是匪夷所思的北妃伊克錫。

隻是他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滿身是血的朱祐樘身上,至於朱祐樘的身體後來被海量的鮮血所吞噬,這一段記憶應該是出現了錯亂。

“相公,您怎麽了?”雲娘一直守在床頭照顧,看到突然驚醒坐起來的宋澄擔憂地詢問道。

宋澄扭頭看向眼前真實存在的妻子,顯得十分疑惑地詢問:“為夫今日進宮麵聖,為何在這裏?”

“你的暈血症犯了,剛才是劉公公親自將你送回來的,他還說了!”雲娘溫柔地幫著宋澄擦拭額頭的汗水。

宋澄顧不得自己因何又犯暈血症,急切地詢問:“說什麽了?”

“他說……陛下沒事,讓你不用擔心!”雲娘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顯得小心翼翼地轉述道。

自己相公到皇宮見了血,而今劉瑾又特意強調皇帝沒有事,即便她再如何覺得不可思議亦會往皇帝身上去聯想。

所幸她了解自己的丈夫,雖然自己丈夫為官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絕對不可能做出行刺皇帝這種誅九族的事情。

正是如此,最大的可能還是皇帝在皇宮裏麵遇刺,而自己的相公幸好就在身邊見到這一幕而犯了暈血症。

沒事就好!

宋澄懸著的心放下,但下一刻又重新提了起來。

他當時看得十分清楚,北妃那一箭射得十分精準,那血簡直染紅了朱祐樘的胸膛。若皇帝真沒有事的話,劉瑾何必如何強調呢?

即便皇帝此次僥幸逃生,那亦是已經身負重傷,真實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至於劉瑾為何如此強調皇帝沒事,恐怕是皇帝想要庇護北妃,亦或者是要極力維護大明和北元的關係。

隻是想到先帝僅是染上一場風寒,結果治著治著便莫名其妙突然駕崩,他的心裏不由更加擔憂起來了。

本以為此次將王增這個幕後主謀揪出來,皇帝便可以帶領大家一起專心搞事業,但事情並沒有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

“相公,是不是皇帝遇刺?”雲娘一直觀察宋澄醒來後的表情變化,最後忍不住直接開口詢問道。

宋澄此刻心亂如麻,卻是有些不快地道:“這是男人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打聽這事做甚?”

“妾身知道不該問,但當今天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而今多少人因他過上了好日子!身為他的子民,妾身已經猜到皇帝可能遇刺,又怎麽能不關心皇帝呢?”雲娘顯得理所當然地反駁道。

宋澄知道弘治的生死確實影響著國運,便重重歎息一聲道:“皇帝確實是遇刺了,但傷情如何,為夫當時暈血症犯了,所以並不清楚!”

“夫君,這在宮裏怎麽會有人能夠行刺皇帝?哪怕他不怕被誅九族,單是想要得到武器,恐怕亦不是易事吧?”雲娘沒想到自己猜測成真,但十分困惑地詢問道。

宋澄將雲娘的震驚看在眼裏,顯得苦澀地望向窗外道:“其他人確實沒有機會,但行刺皇帝的人是北妃!”

北妃的身份終究比較特殊,她原是北元的一位公主,從小便喜歡騎馬射箭。在進到皇宮後,皇帝不僅讓她隨時前往西苑的馬場騎馬,亦是給予她弓箭。

其實這個事情有禦史製止,隻是當時還在世的首輔萬安並不采納,反倒認為這樣有利於皇帝勤於騎射,更是符合國朝強軍強國的方針。

隻是誰能想到,那位禦史的擔憂反倒是對的,北妃竟然利用皇帝的這一份恩寵,對皇帝進行了一場刺殺。

啊?

雲娘得知跟自己有過交集的北妃,當即驚得張開了嘴巴。

她的腦海有構畫出刺客的無數種凶神惡煞的模樣,但從來沒有想過此人會是大明的王妃,那位曾經的北元公主北妃伊克錫。

若此話從其他人的嘴裏說出來,她是絕對不可能會相信,但卻知道自己相公不可能撒謊和造謠,亦沒有道理欺騙自己。

夜幕降臨,北京城亮起了萬家燈火。

按說,北妃刺殺皇帝這件事情足以讓全國轟動,但現在卻是悄然無息,仿佛並不存在這一場刺殺一般。

“靖遠伯府此次真的完了!”

“何止是完了,九族都要被滅了!”

“所幸宋青天發現了地道,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

京城所津津樂道的刺殺事件,並不是北妃成功行刺皇帝,而是駙馬王增通過挖地道派遣江湖死士的不法之舉。

隻是對於即刻被誅九族的駙馬王增,大家並沒有絲毫的同情,卻是恨痛這個竟然想要扶持興王上位的陰謀家。

次日清晨,宋澄得到皇帝勒令他不許將北妃行刺之事外傳的秘旨。

到了這一刻,他亦是知曉為何京城沒有北妃行刺皇帝的消息,敢情皇帝不知出於什麽樣的目的封鎖了這個令舉國震動的大事件。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卻是沒有誰再見到皇帝本人。

原本風雨無阻的皇帝,而今即便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仍是始終沒能見到皇帝的身影,卻是不再出現在西苑的養心殿。

到了逢八早朝,文武百官以為終於可以見到皇帝,但早朝竟然被取消了。

“陛下曆來勤政,焉何如此?”

“皇宮似乎出了大事,而今禁止皇宮的人外傳!”

“據十分可靠的消息,北妃行刺皇帝,皇帝身負重傷!”

……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此重大的事件終究是瞞不住,有關北妃行刺皇帝的消息在京城的上層圈子中盛傳開來。

在首輔劉吉的帶領下,吏部尚書李裕等六部重臣來到了紫禁城外求見,但仍是被皇帝打發回去了。

至此,很多人都意識到皇帝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亦是有人突然想到東方無道早前所泄露的天機——紅顏。

“此次應該是紅顏劫了!”

“早前我還以為要防水,沒想到真是防女人!”

“如此說來,那個東方無道還真有幾分道行,真能窺破天機!”

……

隨著事情的持續發酵,很多人聯想到了東方無道的早前預言,卻是讓仍被關在都察院大牢的東方無道又漲了一波人氣。

除此之外,有些人的心思再度活躍起來,卻是突然想到了東方無道後來的又一個天機——“陰盛陽衰,主隕側興”。

至於為何北妃行刺皇帝,很多人倒沒有太過於震驚,因為大明跟北元的關係最近其實一直在持續惡化。

在京城暗流湧動的時候,蒙古同樣是風雨欲來。

一支蒙古騎兵離開了汗庭,卻是朝著東邊的一處密林而去,而他們的任務是尋找一棵十分粗大的楠木。

此時的汗庭,亦是彌漫著一股沮喪的情緒。

自從北元跟大明決裂後,雙方的貿易直接叫停,致使很多人都不能用馬匹和牛羊換取大明的各種精美的商品。

這種斷絕貿易的負麵影響並沒有即刻爆發出來,隻是很多蒙古人看到兩國關係決裂,對未來亦是充滿了擔憂。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從汗帳中傳出,仿佛肺葉都已經咳出來了一般。

此時躺在帳中的少年咳出了一口鮮血,而鮮血竟然帶著黑色,整張臉沒有一絲色氣,身上纏著滲出鮮血的繃帶。

哐!

達延汗使出最後的力氣將仆人手中的藥碗打翻在地,顯得悲憤地道:“滾!”

話說,達延汗征討阿勒楚喀部出爾反爾,跟大明決裂僅僅是一個選擇,更重要是不費一兵一卒吞下大明的兩批物資。

由於試圖吞並第二批的計劃出了一些意外,為了截留大明價值最高的第二批物資,他僅僅帶領一千輕騎急奔回大同關外。

達延汗回來得十分及時,所以成功截留了大明的第二批物資,至此他的計劃可以說是十分的成功。

在原地等待主力部隊的時候,他突然遭到大同騎兵的伏擊。由於想要護住第二批物資,所以他們並沒有即刻撤退,而是選擇正麵迎戰,結果被大同的軍隊包圍了。

到此,他隱隱嗅到陰謀的味道,所幸他所率的輕騎是最忠心的精銳部隊,在他們拚命掩護下成功突圍。

本以為隻是反被大明擺了一道,但在他率領最後幾十人想要返回汗庭,結果突然遭到自己軍師的背後偷襲。

雖然他仿佛得到上帝的光環僥幸撿回一條命,但自己的肺腑被刺器所貫穿,而且武器上麵有劇毒。

“陰謀!這一切肯定都是大明皇帝陰謀!”

達延汗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特別自己而今都無法進食,不由得恨恨地攥著拳頭憤怒道。

從大同方麵的兵力部署,加上自己身邊藏著兵部夜部的成員,無不證明這個事情打一開始就是針對自己的陰謀。

恐怕在很早以前,那位大明皇帝組建兵部夜部的真正目標就是要除掉自己,殺死自己這位黃金家族的唯一振興希望。

哇……

一陣嬰孩啼哭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中年婦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滿都海剛剛生產三個月,身體已經恢複如初,隻是臉上的雀斑明顯增多。不過每每看到繈褓中的嬰孩,她卻是有一種滿足。

其實在嬰孩生出的時候,她的權力欲望已經有所降低,所以亦是將北元的軍政大權交給了達延汗。

此次看到重傷歸來的達延汗後,她亦將滿腔怒火撒在兵部夜部的身上,翻遍了整個蒙古隻為將所有的夜部成員通通鏟除。

達延汗看到滿都海進來,當即便急切地詢問:“哈敦,前方的戰事如何了,脫火赤可有血洗大同?”

自重創歸來,他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亦是推動了北元征討大明的戰事。得到滿都海的支持,而今由脫火赤率十萬大軍兵臨大同。

“可是你指令伊克錫行刺大明皇帝?”滿都海看著自己重傷的小丈夫,眼睛卻是掩飾不了憤怒地詢問。

達延汗看到滿都海興師問罪,心裏當即咯噔一聲。

雖然他是黃金家族唯一的血統,但自己一切其實都是滿都海所賦予的,所以從小都是極度害怕滿都海。

現在聽到是伊克錫的事情,卻是連想都沒有想便搖頭否定道:“沒……沒有的事,這肯定是誣蔑!”

“停止征討阿勒楚喀部一事,你亦說是因為探查到大明跟阿勒楚喀部聯合設置的陷阱,但壓根沒有這個軍情!”滿都海打量這個滿口謊言的少年,卻是直接揭破道。

雖然自己在生產期間便將徹底將軍隊交給了達延汗,但軍隊終究打著自己的烙印,甚至這支軍隊絕大多數的人仍舊忠於自己。

此次跟大明決裂可謂事關重大,但這個小男人壓根沒有經過自己的允許,便擅作主張地斬殺大明官員違反約定。

達延汗心裏暗自痛恨那些叛徒,卻是眼珠子一轉地道:“哈敦,你知道能懷疑我?這是從我親衛所探查的結果,大明軍隊已經跟海西女真聯手,他們就是等我們前去好全殲我們的大軍!”

“你怕是有所不知!大明跟阿勒楚喀部打了起來,而今阿勒楚喀、額穆和輝發三部被明軍所占,戰事傷亡超過兩萬!”滿都海終於看清了這個滿嘴謊言的男人,顯得十分失望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