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紫禁城透著幾分孤寂。

沙沙的掃地聲按時響起,宮女和太監正在分工明確地清掃地上並不多的塵埃,像是奏響一首秋之曲。

乾清宮仿佛得到上天獨寵,四季對它的愛似乎都沒有任何保留,此時偌大的庭院透著幾分的蕭索的氣息。

除了逢八早朝和朔望朝會照常早起外,朱祐樘平時都是睡個懶覺,畢竟現在處理政務的效率已經足夠他合理安排時間。

朱祐樘看著鏡中自己的胡須又多了些,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是越來越的成熟穩重,亦或者說是更具帝王之威。

隻是皇帝始終是人,而人便無法避免一些頭痛的事情,不僅要麵對國內外的事情,而且還得應付京城這幫不安分的人。

哪怕是在後世,財富亦遵循著二八法則,而今京城的權貴確確實實掌握著大量的社會財富,那幫人更是募集巨額資金將皇家米行的米糧給買空了。

現在看著京城米價飛漲,發現一些人是打骨子裏的壞,對自己人是真的敢下黑手,米價炒高十倍還不知足。

隻是這便是一些偽君子的真麵目,仗著自己的財富和地位優勢,卻是恨不得將自己的同胞狠狠踩在腳下。

“陛下,你身體要緊,切勿過度操勞!”正在親自給朱祐樘梳理頭發的充媛林琪琪注定到朱祐樘的眉頭,顯得十分溫柔地道。

經過這些年,林琪琪身上的才女氣質更甚,舉足投足多了一抹嫵媚,特別是原本的好身材更加的火爆。

昨晚是她前來龍床侍寢,此時身上穿得並不多,偏偏胸前的規模凸起,顯得十分珍惜這段獨享朱祐樘的美好時光。

“倒亦不需要怎麽操勞,主要還是心有點累!”朱祐樘看到梳理完畢,便是站起來配合著穿衣地道。

幾個宮女環繞著朱祐樘,顯得十分熟練地開始幫朱祐樘更衣。

林琪琪親手幫皇帝係腰帶,顯得十分體貼道:“陛下是愛百姓,所以才會傷心。隻是百姓需要陛下這樣的皇帝治理,陛下做正確的事情即可,傷心非臣妾跟民之所願也。”

朱祐樘注意到麵前幫自己係腰帶的女人春光乍現,對這個有才氣又體貼的美人不由蠢蠢欲動,卻是想起昨晚一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將氣氛達到了最**。

雖然他很痛恨襄城侯那幫試圖通過壟斷大米賺錢的權貴,但知道林琪琪說得有道理,確實不能因此而傷心。

這場鬥爭可能一直持續,自己既要有足夠的智慧和手段,同樣需要存有足夠的時間。

若是自己現在倒下而興王上位,那幫權貴第一時間便會廢除金融法案,從而繼續肆無忌憚地通過高利貸斂財。

朱祐樘坐上龍輦,抬頭看著今日湛藍的天空,卻是發出一聲感慨:“今日之後,朕大概真要成為名副其實的暴君了吧!”

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是突然發生的,往往都是有的人籌備已久,而作為經受後世信息爆炸時代的帝王自然知曉政治的殘酷性。

天機玄妙全有自解,而他從一開始便有了解法,同時亦得讓一些人知曉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參與政治鬥爭。

城西,公主府。

重慶公主的右眼皮突然間跳動了一下,正要對一個看著不順眼的宮女進行打罵,自己的貼身太監大慌失色地跑了進來。

張采領著一幫如狼似虎的錦衣衛進來,雖然沒有朝正堂房而來,卻是闖進了側院將正在睡覺的周忠從**掀起,嚇得一名穿著紅肚兜的侍女放聲尖叫。

重慶公主趕來,看到被抓的兒子當即怒斥道:“你們做什麽?”

“周忠去年助逆賊周景行刺朝廷命官,今旨意已下,交由北鎮撫司法辦!”張采麵對擋在院門口的長公主,很自然地搬出聖旨道。

“娘親,救救孩兒!”周忠聽到皇帝是要算舊賬,頓時慌了神地哀求道。

重慶公主心裏頓時慌亂如麻,頓時目眥欲裂地大聲道:“本宮乃長公主,當今聖上的親姑姑,太皇太後的長女,誰敢抓我兒問罪!”

“長公主,你似乎還說漏了一個!”張采鎮定自若,卻是認真地提醒。

重慶公主沒好氣地大聲道:“哪個?”

“興王的親姑姑!”張采咬字很清晰,認真提醒她所具備的另一個身份。

重慶公主瞬間想到自己替興王提親的事情,顯得後知後覺地道:“本宮是他的親姑姑,他……他這是打擊報複!”

“報複?從古至今,帝王真是報複的話,誰能安然無恙?周忠協助逆徒周景已經證據確鑿,你另外三個兒子恐怕亦不見得幹淨,長公主還是好好反省吧!”張采發現這位天之驕女完全不曉得那日的舉動會是什麽後果,便是認真地點醒道。

重慶公主的雙腿一軟,當即跌坐在地。

她正是怨恨著當今天子弘治,所以才選擇幫興王下聘,既是想要站隊興王,亦是要惡心那位皇帝。

隻是她此時才發現,一個無職無權的公主其實是尋死的行為。雖然帝王的怒火不會燒到她這位親姑姑的身上,但自己的四個兒子恐怕是要遭殃,甚至剛出生的孫子亦無法僥幸。

“帶走!”張采看到跌坐在地的長公主似乎醒悟,便是大手一揮道。

周忠原本還期待自己的娘親能夠拯救自己,但知道這是來自皇帝對娘親站隊興王的報複,卻是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其實幾個弟弟亦得被推上斷頭台。

重慶公主看到身邊經過的張采,像是抓到最後一根稻草般:“本宮不再摻和他們兄弟的事了,還請放過我兒子們吧!”

“長公主,你現在說這話,似乎已經晚了吧!”張采並沒有讓長公主抓住自己的腿,冷冷地撂下一句便離開。

其實他亦是想不明白,明明傳聞蔣妡是金鳳,宮裏已經準備冊立蔣妡為嬪,自己更是代表錦衣衛攔在蔣府門前,她哪來的勇氣敢公然跟皇帝叫板?

蔣府,這座宅子已經是人滿為患。

雖然今日是興王娶妻,但亦是蔣家要嫁女,所以蔣家今日亦會開席。

現在蔣妡是要成為興王妃,所以蔣家的親戚幾乎全部都來了,哪怕外嫁山東的女眷亦是聞訊來京。

“新娘子真漂亮!”

“我就說跟興王才是天生一對!”

“說起來還是家主的眼光好,咱們蔣氏興盛指日可待!”

……

蔣氏的家眷將整個宅子填得嚴嚴實實的,足足有一百餘號女眷來到後宅,自然是知曉暴君和賢王之爭,此刻顯得十分憧憬地道。

最近的傳聞著實有點多,不僅是蔣妡是金鳳轉世,還有就是當今聖上至今沒有子嗣,所以興王成為了下一任帝王的最大熱門人選。

現在蔣家之女要成為興王妃,這給蔣氏一族帶來了無限的想象空間,連同主張選擇興王的蔣斌亦成為大功臣一般。

“當日調動錦衣衛的恐怕不是太後,而是那位暴君!”

“不管是誰,這已經不重要了,誰都無法阻止咱們蔣家興盛!”

“十分可笑!鎮遼伯還過來勸阻了,但咱們家主根本不理他!”

“他的祖輩三代都是咱家的小兵,不過僥幸封了爵,能有什麽遠見?”

“此人其實就是一個莽夫,隻知眼前的帝王,卻不懂得將目光放長遠!”

……

女眷在後宅七嘴八舌的時候,蔣氏的男眷亦是在前廳指點江山般,在談論那日爭鬥的時候,亦是突然嘲笑起出麵勸阻的鐵象山。

蔣敩想到那日鐵象山來去如風的模樣,特別離開的時候完全看不到他臉上的沮喪,心裏湧起一股不安。

其實他亦是身處其中,亦是看到弘治登基以來的種種作為,遠遠沒有大家說的那般差勁,甚至京營很多將士都十分推崇。

蔣敩並沒有太大的野心,原本覺得不論皇帝嬪還是興王妃都是不錯的結果,但奈何作為果勇營的指揮使的哥哥素來強勢,故而自己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哥哥的安排。

正是這時,門外終於有了動靜。

“花轎臨門嘍!”

隨著一支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來到蔣府門前,一陣鞭炮聲劈裏啪啦地響起來,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朝著裏麵大喊。

按大明禮製,興王不會親自前來迎親,由王府官和貼身太監代勞。

此時蔣府的大門虛掩,蔣家的親屬不讓這一頂花轎進入,俗稱“攔轎門”。

“有勞了!”

興王府的太監出手闊綽,當即遞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紅包,紅包裏麵並非新幣銀元,而是選用銀兩。

種種的跡象表明,興王朱祐杬更像是守舊派的一員。

攔轎門隻是一個儀式,且不說興王府的太監出手闊綽,單是興王府的身份,蔣家親屬自然要迅速將大門打開,讓花轎從中門進來。

蔣斌手持燃著的紅燭和鏡子,向轎內認真地照一下,這是驅逐匿藏轎內的冤鬼,俗稱:“搜轎”。

這時代娶妻的儀式很繁雜,隻是興王娶妻有專人代勞,作為成親的當事人其實比較輕鬆。

蔣妡已經穿上了新娘服,得知迎親隊伍到來。雖然她知道要哭,但想到自己即將成為高高在上的興王妃,將來還能成為大明皇後,心裏卻是想要笑出聲來。

“王妃,該上轎了!”

兩個喜婆前來相扶,顯得喜滋滋地道。

哎呀!哇……

蔣妡將心一狠,想到自己所學到的一些小把戲,便使勁地擰一下大腿肉,當即痛得直接哭出聲來了。

“蔣小姐真孝順!”

旁邊不知情的人看到此幕,卻是由衷地感歎道。

蔣母錯認為女兒是真傷心,便是安撫道:“妡兒,你現在要成為興王妃,以後還要做皇後了,這是大好事!”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確確實實是一件大好事。

蔣氏雖然是傳統的京營高級將領之家,但在這個文強武弱的時代,他們離權貴階層還有著很遠的距離。

現在他們盡管放棄成為帝嬪之家,但理智地選擇了興王,可謂是飛黃騰達在即,何況他們堅信興王將來能夠繼承大統。

蔣妡來到前院,又擰了一把,然後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轎。

原本這應該是一個傷心的場景,但此刻蔣母等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已經開始希望當今聖上早點死去了。

“怎麽回事!”

最先察覺異樣的是蔣斌的兒子,發現外麵出現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竟然將他們蔣宅突然團團圍住了。

蔣斌是果勇營的指揮使,當即便走出大門怒斥道:“今日是咱們蔣氏嫁女,當今興王殿下娶王妃,你們是哪個營的人馬,難道不想活了嗎?”

“蔣斌,咱們又見麵了!”鎮遼伯鐵象山騎馬出現,顯得十分平靜地道。

蔣斌看到鐵象山出現,頓時皮笑肉不笑地道:“鎮遼伯,卑職知曉你是皇帝的人,但攔著迎親隊伍是何意?”

“你錯了,我們不是攔住迎親隊伍!”卻是不等鐵象山開口,宋澄拍著馬出來道。

蔣斌深知宋澄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心裏反倒一喜道:“既然如此,還請即刻讓道,興王妃出嫁可不能耽擱時辰!”

“興王妃可是姓蔣!”王煜拍著馬尾隨岊出,卻是認真地拋出一個問題道。

蔣斌發現王越的孫子簡直就是個蠢貨,顯得自傲地道:“自然姓蔣!蔣妡乃我們蔣家的掌上明珠,今日要嫁入興王府,此事誰人不知?”

“既然姓蔣,那麽她便得留下!今日不僅是她,凡是姓蔣或跟你們蔣家有關的人員,通通都得留下!”鐵象山宛如已經身處戰場中,顯得麵無表情地表態道。

在場的將士聽到鐵象山的話語後,當即虎視眈眈地望著門前的賓客,宛如一把把隨時出鞘的利劍般。

蔣斌的心裏咯噔一聲,當即憤憤地道:“你這話是何意?即便我們蔣氏當日忤逆聖意,那亦得講王法!”

“王法?蔣斌莫非是貴人多忘事,當真不記得林國棟的案子了嗎?”宋澄一直將蔣斌的反應看在眼裏,眼睛一眨不眨地提醒道。

此話一出,蔣斌的臉刷地白了,顯得萬分驚悚地抬頭望向宋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