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顧遠從抵達逸王府時,並沒覺得有多驚險。
來傳話的人,隻說他多日不去,逸王傳召。
他才剛關了兩日,就被父親從那間閉塞的小房間裏放出來了。聽家裏人說,是慕清塵那賤人被逸王叫走,結果沒多久,逸王又要見“慕顧遠”。
這瞬間,慕顧遠明白,自己的機會來了!
既然慕家不想讓他好過,大不了魚死網破,誰都別想活著!
於是在逸王府來使的監看下,慕老大人甚至沒來得及和慕顧遠交代兩句,就讓他被帶走了。
去逸王府的路上,來帶他走的那個逸王使者,還親切地攬著他的肩膀。
那人笑得很呆,而且行為舉止異常怪異。
不僅不許他進馬車,和他並排坐在馬車邊緣,和他挨得很近不說,還時不時用飽含深意的目光注視著他。
慕顧遠被這眼神兒看得心裏發毛,甚至在懷疑此人是不是也是女扮男裝,還暗中看上自己了。
可……
慕顧遠視線上下掃動,看著對方五大三粗的模樣,和那個小賤人女扮男裝時的樣子全然不同。
這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男人!
“嘿嘿……慕小大人~”田四壞笑,“幾日不見,怎麽害羞起來了?你平素不是很愛和我嬉笑打鬧嗎?”
“有……有嗎?”慕顧遠狠狠咽了下口水。
這一刻,他有種錯覺,自己仿佛就是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魚肉。
而這個田四,就是要把他帶到小樹林、玉米地裏的……
“怎麽沒有啊!”田四絲毫沒覺察到慕顧遠情緒不對勁兒,還興衝衝地說,“你不是還說,最愛同我一起玩的嗎?整個逸王府,你最喜歡的就是我啊~”
如果慕清塵在這兒,聽著田四的話,隻怕是要笑彎了腰。
她當時說那話的情景,是剛和裴鬱互懟後。
說這話,也不過是故意說給裴鬱聽的,而且說話的重點主要還是誇讚田四性格好人品好。
怎的落到田四耳朵裏,就隻剩這麽點內容了?
此時在馬車上,慕顧遠看著五大三粗滿臉胡茬的田四,正欣喜甜蜜地訴說著甜蜜過往。
聽那意思,好像真的對他有點意思似的……
如果打起來,自己細胳膊細腿,一定不是這個呆頭呆腦男人的對手……
不論是被打倒還是不反抗順從,結果好像都是……
想到這裏,慕顧遠兩眼一閉,直接暈倒了。
這可嚇壞了旁邊正興衝衝和慕小大人許久的田四!
他以為是自己話太多太密,把慕小大人給活活說暈了!
於是,暈倒的慕顧遠,就這樣被田四抗在肩上,背到了逸王臥房門前等待召見。
門內,慕清塵聽到田四說慕顧遠來了,藏在廣袖中的手就緊握成拳。
裴鬱聽到慕顧遠抵達的消息後,打量的視線,從她平靜如水的臉,轉到下方她肩膀處似有些緊繃的線條輪廓上。
緊抿的唇,終是勾起細微弧度。
“將人傳進來。”他揚聲道。
那篤定的模樣,自信的目光,無一不顯示了他毫不懷疑自己猜測的準確性。
可,田四興衝衝地出去,又抬著某物興衝衝進來的刹那。
不止是裴鬱,就連慕清塵都愣住了。
他倆齊齊看著地上不知死活宛如死豬般的慕顧遠,兩人那看得透朝局猜得出聖心玩得了謀略的腦子,一時間怎麽都想不出,慕顧遠在田四的看護下,是如何被弄成這樣後才帶來逸王府的。
“這……”
慕清塵顧不得裴鬱不讓她說話的禁令,眼巴巴看著田四。
裴鬱也沒顧得上繼續與她鬥嘴,同樣滿臉疑惑地盯著田四。
而處於兩人注意力集中點的田四,詫異地望著慕清塵,捎了捎腦後的頭發,百思不得其解地問:
“這……這不是你親哥哥嗎?怎麽慕二姑娘出來一個早上,就給忘了?”
慕清塵:“……”
她在心裏那個待宰名單上,狠狠將田四寫到了首尾。
“我知道這是我哥哥,”慕清塵咬牙,“但是,他怎麽是這樣來的?你們路上遇到刺殺了?”
“怎麽可能!哈哈哈……慕二姑娘看著柔弱單純,想象力還挺豐富。”
田四大笑,模樣看起來無比爽朗,
“我們一個是逸王家臣,一個是官宦子弟,除了皇上,誰敢在大白天當街刺殺?”
說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話都沒。
坐在上首的裴鬱,拇指和食指並攏,捏了捏眉心,歎氣:
“田四,慕顧遠怎麽半死不活的?”
正經主子發話了,田四總算沒有東扯西扯,跪在地上磕了個大大的響頭後,才委屈巴巴地說:
“就……屬下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來的路上本來都好好的。多日未見,慕小大人還十分惦念屬下,與屬下一同坐在車轅上看風景閑聊來著。
可不知怎的,聊著聊著,屬下正說話追憶往昔呢,慕小大人突然憋了一口氣就暈過去了。
不過王爺和慕二姑娘盡管放心,我也是習武之人,略通一些醫道。來的路上,我已為慕小大人切過脈了,他脈搏正常,好像隻是受了些驚嚇,不礙事嘿嘿……不礙事的。”
說到最後,感覺他還挺開心……
慕清塵也聽出來了,他這是想幫自己找補找補,不讓裴鬱將慕顧遠暈倒的事和他扯上關係。
她瞥了眼地上死豬般的慕顧遠,歎了口氣,問裴鬱:
“王爺,二兄長人事不省了,我可還要遵守王爺的要求,不得說話不得提醒?我可否為二兄長瞧瞧病,診斷一下暈倒原因?”
裴鬱大概也沒想到,自己一早做好的計劃,會在剛開始的時候,就夭折了……
他甚至都不想再開口說話,隻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慕清塵自己看著辦。
於是,慕清塵順理成章移到慕顧遠身邊,拿起他的手腕開始切脈。
旁邊,田四仍然一副懵懂模樣,皺著眉頭問:
“王爺,您怎麽能讓慕二姑娘不許和自己的親兄長說話呢?這實在有違人倫立法啊!而且慕小大人品行這麽好,還愛護自己的兄弟姐妹,他要是以後不能和自己的親妹妹說話了,得有多難過啊?他為您看診,一直都做得很好,您這麽做……您可……您可真不地道。”
田四一邊說,一邊不住瞟裴鬱。
看得出,他說這話已經很收著了。
若非裴鬱是他的正頭主子,他隻怕是要怒懟一番才肯罷休。
隻可惜這次他的話,就和過去許多年無數次那樣,直接被自己的親親主子給無視了。
整個房間裏,一時間隻剩下慕二姑娘診脈時細微有序的呼吸聲。
還有昏倒後宛如死豬般的慕小大人,那沉穩平靜的低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