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慕清塵麵露不忍。
她看著那個武藝智謀都稱得上高強的少年,宛如傻子般愣在宮殿門前,好像忘記怎麽開門,也好像根本沒有推開這扇門的勇氣……
她想鼓勵一下梧桐的。
她想說,也許皇上雖與皇後沒了夫妻之情,卻仍心懷夫妻之恩,給了皇後娘娘一個死遁的機會,讓她遠離皇宮,從此獲得真正的自由。
她想說,也許皇上的愛並未消失,隻是希望“殷卿芷”消失,以便他可以更完整地統率朝臣,所以暗中將皇後娘娘轉移到了別處,做金屋藏嬌中的那個嬌。
她想說,也許皇後娘娘早就看出自己所托非人,一早留了後手,就為了防止皇上與自己一朝反目時沒有退路。在皇上翻臉的那日,她就憑著安排早早逃出了皇宮,從此天高任鳥飛。
可,這些“可能”,慕清塵都說不出口。
因為事實是,裴靖嘉遠沒有她口中那麽善良溫柔重情義。
她自己,也遠沒有自己猜想中那麽冷靜聰慧,早早明白了“至親至疏夫妻”的道理。
一個狠心無情到極點的皇帝,和一個將丈夫視作最可信之人的妻子……
這樣的結局,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慕清塵想到這裏,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回過神來,她再看向梧桐時,壓抑住滿心傷懷,淡淡道:
“都已經到這兒了,還有什麽不敢看的嗎?梧桐,皇後娘娘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有些結果,如果你都不敢麵對,還有誰能幫她?”
這番話,意味深長。
始終沒有找到推開那扇門勇氣的梧桐,在聽到慕清塵的話後,心裏那個讓他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猜想,好像得到了些許佐證。
他側目,像迷路的孩子般傻傻望向慕清塵。
以往那覆滿冰霜的眼眸,此刻變得通紅。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可唇形變了幾下,什麽聲音都沒能發得出來。
慕清塵的心猛地一揪,下意識上前,如往日般踮起腳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像哄小狗般,溫柔開口:
“放心,不論發生什麽事,都有我陪你一起。去開門吧,我就站在你身邊,絕對不走。”
這刹那,梧桐的眼眶更紅了。
他下意識伸手,在即將觸及慕清塵手腕時,迅速向下,揪住了她衣袂一角。
直到抓住片刻後,他才意識到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人,是慕清塵。
不是他這些年來最熟悉的那個人。
他看著慕清塵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回過神後,沒多說什麽,迅速恢複站直身子後,轉過身去。
這次,麵對那扇門,他隻稍稍猶豫後,就鼓足勇氣推開了那扇門。
然後,慕清塵和他,一起踩上了門口厚重的積雪上。
積雪擠壓時“嘎吱嘎吱”的聲音,在寂靜而寬大的宮殿中,發出詭異的回響。
冷寂成這般模樣的棲鳳宮,根本不可能有人惦記著往裏看的。
故而梧桐沒多猶豫,就掏出火折子,摸著黑,熟練地將殿中蠟燭一根、一根的點亮。
隨著越來越多的蠟燭亮起,棲鳳宮正殿的景象,也一點點暴露在二人視線之下。
對於慕清塵而言,當初被困在這裏百般折磨的記憶,仍然會頻繁出現在她的夢裏。
回到這裏,就是重新回到了那片怎麽都忘不掉的噩夢中。
這裏的一事一物,哪怕是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對於她來說,都是鐫刻在靈魂裏的痛。
對於梧桐而言,這裏的景象就是他幻想中的地獄了。
臥房並不在正殿,所以他並未看到意料中的屍體。
隻是……
正殿中,也不是他記憶中那副溫暖華貴的模樣了。
他記得原本的棲鳳宮正殿,因皇後娘娘早年征戰沙場要時常保持警惕,現在稍稍一點聲音就會驚醒,所以皇上特意命人用珍貴的雪狐皮做了張巨大的地毯,將棲鳳宮娘娘居住的宮殿裏的地板都鋪上了。
有柔軟的毯子在,下人們走動的聲音,再不能驚醒沉睡的娘娘,娘娘也因此得以夜夜安枕。
宮殿中的擺設,也都是娘娘照自己的喜好,四處搜羅許多好玩新奇的玩意兒,一點點擺設裝飾出來的。
隻要進來,第一眼的感受就是歡樂、溫暖和典雅。
但現在……
娘娘多年來積攢收集的那些擺設、玉器和古董書畫,一個都不剩了。
就連桌椅,都隻剩下一張而已。
空空****的正殿裏,唯有以前掛滿書畫、掛毯、裝飾小玩意兒的牆壁,並非是空**的。
梧桐瞳孔微縮,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拳上因過於用力而爆出過於明顯的血管和青筋。
那些牆上,眼下掛滿了他極為熟悉的刑具。
不論是做暗衛,還是被汙蔑後關在天牢中,那些刑具的作用、名字和更好使的用法,他都清清楚楚。
可棲鳳宮……其中甚至有些刑具,連他都沒見過。
至於曾經鋪著白狐皮地毯的地麵,隻剩下光禿禿的漢白玉地磚。
而地磚表麵……
看到這裏,梧桐額頭也爆出根根青筋。
漢白玉地磚上,有成片成片早已幹涸的血跡!
其中,最濃的那片血跡,從大殿中央的位置起,一路被拖拽著,沒入了娘娘的臥房中。
大殿中央起始的位置旁,梧桐看到有大片大片或飛濺或流淌的血液痕跡。
隻看那些血液留下的痕跡,就能想象那處傷口被創造時,經曆了什麽樣的手段……
而那一路被拖拽留下的血痕……
梧桐死死盯著那蜿蜒進臥房的血路,渾身顫抖,目眥欲裂。
慕清塵在旁邊,心中暗道不好。
梧桐怎麽一臉衝動之下,要直殺到宸宮取裴靖嘉狗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