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給魏國小公主挽了個慵懶的墮馬髻,站在她的身後,透過銅鏡打量著她的模樣,深深覺得小公主那一雙眸子,實在靈動。
她欣賞著,下意識開口道:
“公主的眼睛,可真漂亮。”
小公主與她一道打量著鏡子裏的自己,眼睛彎彎,說起話來有種“與有榮焉”的歡快:
“我父皇也說,我的眼睛是最像母妃的。我母妃,可是魏國一頂一的美人兒呢!當年及笄時,家中門檻都被求親的人踏破了。”
慕清塵羽扇般的睫毛微微顫動,放開手中握著的最後一縷青絲:
“夜已深了,公主可要安寢?”
“嗯?”小公主挑眉,不看鏡子,偏過頭看她,“你怎知道我是這個時辰歇息的?”
慕清塵微笑著看她,就像在看一個傻孩子:
“我本就是被接來照顧公主殿下的,來之前,兄長自然早就已經教過我如何照顧好公主殿下啊。”
“是麽……”公主唇角的笑容看起來很是甜蜜,“看不出來,他背地裏對本公主倒是很上心嘛~”
知道這點的小公主,全身的火氣刹那間消得徹徹底底,乖乖回**睡覺了。
這期間,再沒看裴靖嘉送來的下人哪怕一眼。
哄好了這位祖宗後,她給了服侍的婢女一個安靜的眼神兒後,才從公主的帳子中出來。
可還沒走出十丈遠,就見有個小太監匆匆忙忙衝進了公主的營帳。
她特意在帳子前偷聽了片刻,那小太監是來與魏國小公主要人的。
他說了慕顧遠試圖謀害皇上的罪名,提及慕家要全部下獄,即使是慕清塵也不能幸免。
隨後就是小公主大發雷霆,把人趕走的動靜。
即使慕清塵隔著老遠,都能聽到小公主那中氣十足的怒吼:
“本公主已經說了!慕清塵是本公主的人!誰要帶走她,就從本公主的屍體上踏過去!”
來抓人的小太監嚇得不輕,隻能連連道歉,屁滾尿流地逃出了公主的營帳。
慕清塵含笑看著,下意識側目打量自己身後的位置。
於是,瞧見幾日未見的“蔣大人”,正站在自己身後,定定盯著自己。
他瞳仁微縮,跟被人點了穴般,半點動彈不得。
這……
慕清塵被他如此看著,心中一個咯噔,隻覺得情況不大好。
若這是真蔣大人還好說,若是裴鬱那個奸詐狡猾的東西……
“不知這位大人,有什麽事麽?”她拚了老命裝出溫柔樣,用溫柔到能掐出水的嗓音輕聲說,“這是魏國公主殿下的營帳,外臣該是不得靠近的。大人深夜在此,可是迷路了?”
然後,她看到“蔣大人”一臉被屎糊了的似的扭曲表情。
“咳咳……我是刻意來此,要見慕家二小姐的。”蔣大人總算是回過神來,目不轉睛繼續盯著她,“若我所料不錯,您便是二小姐吧?”
那雙眼中迸射出的目光幽深悠長,夾雜著打量和審視。
隻兩個呼吸的時間,慕清塵就覺得自己已被這家夥看得透徹了似的。
所以,確定了。
這會兒蔣大人的殼子裏,裝的是裴鬱。
想到是那家夥,慕清塵也沒客氣,行了個簡單的禮後,直言:
“能深夜來尋我,閣下想來就是蔣大人吧?嗬嗬……兄長吩咐我來拜見公主前,也托過我給蔣大人帶話呢。”
天曉得,她用了多大的意誌力,才沒直接懟裴鬱。
也不知道裴鬱是不是生來就有這種天賦,讓人一看就想罵他……
“蔣大人”聽了她甜軟嬌柔的嗓音,眼皮抖了抖,隨後淡定道:
“好,我們尋個安靜地方,細說。”
……
皇家獵場外,孤山腳下。
慕清塵跟著裴鬱一路走出來,直到那日和他一起逃命的荒山腳下,才算消停。
她打量著這昏暗荒涼到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地方,笑吟吟地說:
“若非早就聽兄長說過蔣大人是光明磊落的君子,小女怕是要以為大人帶我來此,是想殺人滅口呢。”
前方裴鬱踱步的腳狠狠頓住,爾後淡定轉過身來打量著她,墨黑的眸底滿是慕清塵看不懂的情緒。
可是……這是裴鬱?
裴鬱什麽時候,有她看不懂的情緒了?
慕清塵下意識偏了偏腦袋,上上下下不住觀察他。
然而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家夥就是裴鬱。
“慕二小姐好氣魄,即使擔心我會殺人滅口,也敢隨我來此。不知道的,可看不出慕清塵是文官家教養出的小姐,反倒像是武將後嗣。”
裴鬱視線仍然隻落在她身上,說起話來卻是越發的不陰不陽。
慕清塵低下頭,肆意地將腳邊一塊石子踢飛,看都沒看他,用沒有半點情緒起伏的嗓音開口說正事:
“蔣大人,兄長吩咐的事,我隻說一遍,你可聽好了。
首先,我知道你是效命於逸王的,所以我告訴你,皇上要對慕家和與慕家交好的兩個世家下手,說慕家與逸王勾結犯下滔天的貪瀆案。
其次,那兩個世家是這次貪瀆案的主菜,他們與逸王交好的程度,可比慕家厲害多了。慕家隻是前菜,因我兄長惹怒了皇帝。
最後,皇帝欲廢後,改立魏國公主為後,以此掌握魏國公主後背的兵權勢力,令其為自己所用。彼時,隻怕逸王殿下兵權在手,也難以與經營多年的裴靖嘉相抗衡了。”
她一口氣說完這些,憋得小臉通紅。
狠狠深呼吸了幾次,調整好自己的氣息後,她才繼續說:
“這些事都事關重大,兄長覺得寫信易生變故,所以托我親口告知。蔣大人若沒旁的事,就快點回家想應對之法吧。皇上這些操作,樁樁件件,可都是能將逸王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
“不慌。”
蔣大人聽到這麽一通信息量極大的話,竟然還不緊不慢地揚起一抹微笑,淡淡道:
“我深夜來見慕二小姐,本也是有大事的。不過眼下聽來,今夜發生的事,慕二小姐大抵也有心理準備了。我特意來說,倒像是有些多餘。
不過你那兄長近來很是得公主歡心,這次落到皇上手裏,隻怕小命難保。
如果你們兄妹當真如慕顧遠所說的一般感情要好,你怎會半點都不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