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塵確信慕夫人就算是雞蛋裏挑骨頭,也挑不出自己什麽錯的,所以幹脆抱臂站在原地,似笑非笑打量她啞口無言慌亂無措的模樣。

天牢門前寬敞的小廣場,竟就這樣被陷入詭異沉默中的慕家人堵得水泄不通。

霎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跟著慕清塵走,一道落在了不說話的慕夫人身上。

故而隻看眼下的場麵,好像全慕家的人,都在逼慕夫人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偏偏,現在她無話可說。

“慕清塵!”

慕夫人憋了許久,最終忍不住那一片一片盯著自己的“戲謔”目光,隻能大喊大叫起來。

慕清塵好整以暇地調整好姿態,端正站好,微微歪頭:

“我在,夫人有什麽吩咐?”

剛醞釀出氣勢,想以身份強壓過去的慕夫人,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力又憋屈……

頓時,氣得老臉漲紅,張口就要繼續罵……

“好了,都別吵了。”

慕老大人沙啞粗糙的聲音響起,很是擲地有聲,

“在牢裏這麽些天,不累嗎?不難受嗎?早點各回各家吧,收拾洗漱,好好歇息。”

說完,他又看向周圍十幾個族親,作揖後深深鞠躬,長歎一聲,無奈地說:

“這次是我家行事不當,連累各位族親,是慕某的過失。待今日回家整頓好,來日,慕某定親自上門致歉,以求各位族親諒解。”

慕家那些族親也沒幾個有出息能做官的,原本無端被牽連坐牢,日日挨打,心中多少都是有怨言的。

可眼下既已無罪釋放,又見慕博濤這麽個“大官”親自向自己道歉。

他們這些沒本事的人,將來終究還是要仰仗慕博濤家,好讓自己在京中立足……

於是各個族親都客氣恭敬地還禮,表麵上看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慕大人何必這樣說,大家都是血脈親人,您飛黃騰達時帶著我們,我們又怎能隻享受您帶來的好處?”

“是啊是啊,再說了,這次也沒什麽大事,就當進天牢長長見識了。嘿嘿嘿……說起來,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牢房長什麽樣呢,如今終於了解了!”

“咱們都是慕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慕老弟這樣說,就是與我們生分了,不將我們當一家人了啊!”

他們大多混跡市井,沒說幾句,就連關係都攀附得更近了些。

於是原本可能會在慕家氏族中鬧出亂子的事,就這樣輕易化解了。

慕老大人繼續寒暄客氣著,表示一定要帶厚禮一家家登門致歉,同時不著痕跡地留意著自己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

老大身有殘疾,畏畏縮縮站在人群後麵仿佛不存在似的,這他就不多說什麽了。

老二分明曉得自己對他寄予厚望,他培養這個兒子這麽多年,付出了那麽多心血。

可眼下慕家真的攤上事的時候,他竟然隻曉得躲在自己母親後麵,哆哆嗦嗦,被嚇到連個屁都不敢放。

即便是安撫族親這種小事,都要他這麽個老頭子親自來……

如此,怎能成事?!

慕老大人應付完那些族親後,搖著頭長長歎了口氣,視線不由自主就轉到了慕清塵身上。

如今看,這個女兒倒是寵辱不驚的模樣。

家中落難時,她還曉得照顧著那群族親……

“父親,這是公主殿下吩咐的馬車,特讓女兒乘此車,來接父親出獄。”慕清塵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慕老大人看自己時的神色變化,微笑著走上前來,請他上車。

慕老大人聞言,稍稍怔住:

“公主殿下?是先皇留下的哪個公主嗎?”

眾所周知,現在的皇上裴靖嘉,雖已繼承皇位三年,後宮佳麗不少,但膝下猶空。

不知為何,至今為止,唯有貴妃娘娘一人產下皇子。

其餘嬪妃乃至皇後娘娘,就連個公主都沒能懷上。

是以慕老大人聽到公主,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先皇膝下哪幾個公主還未出嫁……

“父親這幾日在牢中,不曉得外麵的消息。”慕清塵笑彎了眉眼,“女兒在魏國公主麵前得了些臉麵,公主很喜愛女兒。這些,都是公主吩咐的。”

說完,她黝黑的眸子轉動,視線略過慕老大人的肩頭,落在他身後臉色鐵青的慕夫人身上。

“夫人,”她甜甜呼喚,“走吧?”

都是公主殿下的恩賜,慕夫人自然屁都不敢多放一個,乖乖上了那個寬敞的馬車。

全程黑著臉,顯然自己把自己氣得不輕。

而慕老大人和慕顧遠,自上車起,就東摸摸西看看,不住的嘖嘖稱奇。

慕清塵笑著應付的空擋,悄悄打量起自上車後就龜縮在門邊的大兄長來。

慕老大人的大兒子、慕清塵的大兄長慕承澤,因身有殘缺,常年躲在自己的房間裏不願出門見人。

這也是慕清塵成為慕清塵後,第一次見到這位兄長。

其實他長得眉清目秀,五官精致得仿若女子,唯有麵色因常年不見日光,看起來是病態的白皙。

個子高大,但體型過於瘦削,像是一具八尺的骨頭架子。

乍一看,他四肢健全,似乎隻是個沉默寡言的普通人。

慕清塵注意到,他從上車起,整條右臂就沒有動過。

慕夫人縱是親生母親,似乎也頗為厭惡自己生的這個殘廢兒子。

從上馬車起,她殷勤地為慕老大人和慕顧遠倒水添衣,全程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慕承澤。

慕承澤好像也早已習慣,隻獨自麵對著馬車牆壁,安靜得沒有半點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