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錢尚書、趙尚書和慕家,鬧得沸沸揚揚的貪瀆案,在張圍狀師的辯護下,就這樣虎頭蛇尾結束了。

當天下午,慕家人就被放出來了。

下了許久的大雪,下午慕清塵到天牢門外接他們出獄時,還踩著深一腳淺一腳的積雪。

她和慕家人並沒有什麽情分在,這次能救他們出來,也是看在趙尚書和錢尚書的麵子上,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眼下特意到天牢門口來接人,主要還是魏國小公主的吩咐。

小公主曉得她和“慕顧遠”兄妹情深,便以為整個慕家的親子關係都很是和睦。

所以慕家人無罪釋放的消息,她第一時間傳達給了慕清塵。

然後,沒和她打招呼,就準備了寬敞舒適的馬車,送她出宮和家人團聚。

天曉得慕清塵什麽都不知道,猝不及防被逼去見慕家那群奇葩時,內心都多崩潰。

偏偏小公主做完這些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仿佛一個等誇獎的卷毛小白狗。

“清清,怎麽樣?你喜不喜歡?高不高興?驚不驚喜?”

小公主扯著她的袖子,殷切的模樣讓慕清塵心底一片柔軟。

於是,她摸著自己平坦胸口下藏著的良心,點頭微笑:

“我很喜歡,謝謝公主,公主果真人美心善。”

“嘿嘿嘿……你喜歡就好,準備這些驚喜,本公主也沒費多少功夫。”小公主臉上浮現了些許刻意的紅暈,捎著腦後的頭發,隻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兒,不敢和慕清塵對視。

她這般乖巧的模樣,讓慕清塵情不自禁伸出手,拍了拍她額頂的碎發,溫柔地說:

“我這一去,隻怕是回不來了。好在兄長已經得了自由,以後公主能日日和兄長相對了,可開心?”

魏國小公主對“慕顧遠”的喜歡,可是遠近聞名的。

慕清塵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指望自己這幾日相處,能抵得過“慕顧遠”對小公主的救命之恩。

意外的是,小公主竟然猶豫了!

她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慕清塵。

過了好一會兒,才癟嘴說:

“橫豎阿慕是男人,是不能隨意進出內宮的。你們兄妹兩個,本公主都喜歡,為何不能一起配本公主?”

啊這……

慕清塵腦內想象了一下她和慕顧遠恢複各自身份,慕顧遠那個傻了吧唧的人,行走在官場上,還時不時來宮裏撩撥一下公主……

這畫麵太美,她不敢看……

“公主殿下的想法確實很好,隻是……”

她纖纖玉指稍動,勾了勾公主的小拇指,娓娓道來,

“隻是我在家中終究隻是個不起眼的庶女,這次家裏出事,獨我一人安然無恙,家中主母隻怕會心生不滿。若再繼續在公主這兒待著,以後我在府中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了。”

這種事,小公主見識過的比慕清塵還多。

她立刻想明白了所有,更加不舍地緊緊回握住她的手,聲音聽起來委屈巴巴帶著哭腔:

“你回了家,見了外麵那些女人,不會忘了我吧?”

慕清塵:“……”

不知為何,她聽這話,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兒。

最終,她頂著小公主幽怨的目光,坐上豪華舒適的馬車,駛離了皇宮。

慕清塵到底是做過皇後的人,眼光不俗。

隻在車裏看了一圈,就發現造價不菲。

不論是地上鋪著的純白貂絨地毯,還是小案幾上擺著的二十兩黃金都難買一兩的茶,亦或是蘇繡製成的靠枕……

小公主來裴國時坐的馬車,慕清塵見過,不是這個。

看得出,這裏有不少東西,大概都是小公主來裴國時帶的、她自己的家底。

而小公主費心費錢準備這一切的目的,是希望她慕清塵,見到自己的親人能開心……

所以這次,慕清塵在天牢門口接慕家人時,還是多少帶了些誠意來的。

天牢外積雪沒膝,冷風如刀。

對於慕家人來說,這是數日的等待與煎熬,時時刻刻擔心抄家滅族的屠刀落到自己頭上。

好在,總算在今日迎來了終結。

隨著天牢那扇沉重厚實的大門緩緩推開,慕家的老老少少,如同霜打的茄子般,麵色憔悴地緩緩踏出那扇大門。

就算往日傻得天真,囂張嘚瑟的慕顧遠,都蔫了似的乖乖跟在慕老大人身後。

他們個個穿著天牢的囚服,頭發散亂,還插著幾根幹草。

渾身沾滿了塵土,散發著酸臭味。

麵色如土,眼下烏青。

走下天牢那不算高的台階時,每個人的步伐都有些蹣跚。

看得出,是入獄時殺威棒留下的臀部傷口,還沒徹底好全。

對比之下,慕清塵巴掌大的小臉白淨紅潤,精致入獄,在積雪映照的陽光下仿佛泛著淡淡光澤。

濃密順滑的長發僅簡單挽起,插了兩支釵做裝飾。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僅那兩支釵子上魚眼那般大的明珠,就價值不菲。

更遑論她抱著的手爐,上麵掐金絲鑲琉璃的工藝,傻子都看得出值錢。

於是,就在慕家一片淒淒慘慘的氣氛中,慕夫人的聲音卻如同利劍般刺入她的耳中。

慕夫人,這個曾經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的女人,如今滿麵戾氣,髒汙得仿佛是都城牆根下要飯的叫花子。

兩兩對比如此強烈,讓她徹底失了理智,不顧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著慕清塵,怒罵道:

“你這個賤妾生的野種!狠毒自私,全家人都進了大牢,你卻在外麵逍遙快活!看著自己家人掙紮在生死邊緣,你就這麽得意嗎!你還有沒有良心!我辛苦這些年,怎的就養出你這麽個狼心狗肺豬狗不如的東西?!”

她的聲音尖銳到仿佛繡花針針尖紮腋下,聽得在場所有人都狠狠皺起了眉頭。

稱得上沉穩淡定的,倒隻有慕清塵一人。

她平靜地望著狀態如瘋子的慕夫人,淡淡開口:

“我能跟在公主身側,本就是兄長和父親都同意的,夫人竟不知麽?

再者,我一早就送了吃穿用度到獄中,還使了體己銀子打點獄卒,夫人竟還覺得我沒有良心?

何況……若非我在外麵辛苦為慕家奔走,夫人以為慕家能這麽快脫罪?”

她三連問,問得慕夫人毫無防備,啞口無言。

因為這次是慕家全族下獄,眼下周圍還有不少慕家族親。

慕清塵來給慕氏夫婦送過補給後,也聽說了慕家族親亦下獄的消息,便照著慕氏夫婦的份,也給他們送了。

方才從獄中出來這一路上,慕夫人已聽到不少族親在小聲議論慕清塵的善心善行。

此情此景下,她若再揪著慕清塵不顧家裏獨自享福這條,是不占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