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漸濃的周一，馮氏內部進行了調整，蔡銘正式成為了颶風投資的代管人。
兩個人交接工作的時候還算和諧，但以蔡銘的角度來看，卻覺得馮世榮身上有著蒙了一層陰雲的感覺。
“蔡總，颶風資本，以後就交給你了。”
“馮總不能這麽說，我隻是暫代，說白了，就是股東臨時安排的一個管家，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馮世榮聽到最後八個字的時候歎了口氣：“外賣超人的事情，確實是我的決策失誤。”
蔡銘搖了搖頭：“是拚團太強了，阿裏和騰訊都無計可施，您也不需要太過自責。”
“我從來不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那是弱者的行為。”
“是……”
蔡銘點了點頭，心說一回來失敗了三次，兩次投資失敗，一次決策失誤，借口好像是不夠用的呢。
此時的馮世榮坐在老板椅上，沉著目光地看向窗外，頗有種英雄不得誌的感覺。
眼前的城市對他來說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他在這個城市長大，這是熟悉感。
可是後來，為了海外投資的事情，他在國外待了很多年，而這些年是國內經濟發展最快的幾年，這是陌生感。
外賣超人是外來的和尚念不了經，而他何嚐沒有這種感覺。
正在此時，房門被推開，段穎邁步走了進來，將一個保溫桶放在桌上。
“老公，我幫你煲了湯。”
“嗯，先放著吧。”
段穎點了點頭，退到了一邊，和馮世榮一起看向窗外。
她的表情很平靜，並沒有太多的波瀾，但實際上內心已經失落無比。
被她寄予厚望的餓了不轉眼被拚團打垮，甚至沒有還手之力，她和段文釗的那點股份極度縮水，什麽都沒撈到，還賠了自己的私房錢。
可更讓她接受不了的，是颶風投資不再受丈夫管理。
想一想年初的時候，她強勢歸來，入住佘山莊園，替馮世榮宣告回歸，逼得秦靜秋隻能自斷手臂，將秦氏地產獨立，何其風光。
可不到半年的時間，連續的投資失敗讓馮世榮失去了颶風資本的控製權，相當於半個馮氏集團都沒了。
那她搞太太聚會，拉攏那些人做什麽？
她是想參與馮氏生意的，甚至覺得自己一定不會比秦靜秋做的差，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此時的蔡銘從座位上起身，邁步打算離開：“馮總，馮太太來了，那我就先離開了。”
“先等一等。”
“怎麽了馮總，還有別的事情嗎？”
馮世榮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工地：“那個地方是什麽建設項目？”
蔡銘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眼：“是拚團產業園。”
“……”
馮世榮從總部大樓的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遠處的一個建築工地，主樓和園區已經搭建了起來，規模看著很大，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結果蔡銘給出的答案，卻讓他瞬間愣了一下。
而段穎也湊了過來，看著那片建築工地，手都忍不住攥緊了。
蔡銘指了指：“那是中間的樓體就是拚團的總部大樓，年底差不多就能完工。”
“規模這麽大？”
“拚團目前的在職員工已經超過了五萬了，新聞事業群、社交事業群、團購事業群、外賣事業群、供應管理部，投資管理部，大數據研發部，都是大部門，需要的辦公位很多，規模大些倒是不奇怪。”
聽到蔡銘的話，馮世榮沒有太多的反應，而段穎卻張著嘴，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互聯網企業的資產和房地產不一樣，有時候肉眼看不見，可一旦被人念出來，它的龐大感就可見一斑了。
段穎沒有接觸過生意，一直都覺得搞網站和搞房地產根本不在一個層級，可直到自己看到對麵建築工地的規模，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麽離譜。
可馮世榮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裏。
“為什麽承建方是萬眾集團？”
他伸手指了一下，在已經建成的主體大樓上方，偌大的萬眾集團承建六個字無比醒目。
蔡銘看了他一眼：“您不知道麽？拚團的江總，是萬眾集團的第二大股東。”
“？”
馮世榮愣了一下：“不對，我之前看過資料，萬眾集團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是被一家叫做金絲楠的基金會掌握的。”
蔡銘微微一笑：“那隻是表麵的障眼法，實際上，金絲楠基金會這個機構也是江總的，他隻是以這種方式控股而已，河裏撈、漢堡皇、青花椒烤魚等等一些知名品牌，都是被他以這種方式入股的。”
“金絲楠……”
“您猜的沒錯，那個楠字應該就是馮大小姐的名字，江總手裏最大的資金機構，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蔡銘看向那片大樓：“之前團購大戰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拚團小門小戶沒有資金，後來這個金絲楠爆出來之後，著實把大家嚇了一跳。”
蔡銘以前是秦靜秋的左右手，這些信息也是他從秦靜秋那裏知道的。
而這個消息對馮世榮的衝擊卻十分劇烈，反應了許久都有些轉不過彎。
段穎聽到兩個人的談話，表情有些疑問：“蔡總，萬眾集團是哪個？”
“秦氏地產的項目合作夥伴，您和我太太一直去逛的萬眾商城就是他們的，他們集團的老總姓何，來自臨川。”
“江勤也做房地產？！”
蔡銘聞聲搖頭：“秦總之前說過，江總隻占股份和敲定發展方向，並不參與日常管理。”
馮世榮轉頭看向他：“綜合型商業地產的思路是他的？”
“對，目前所有的萬眾商城，都是江總敲定的方向，規劃布局和招商也都是根據他的商城手冊來做的。”
“拚團，難道是秦氏地產扶持起來的？”
“具體細節我不清楚，但應該不是，秦總接觸江總的時候，拚團已經初具規模了，秦總大概是和江總接觸的時候，覺得綜合型商業地產的這個項目不錯，才和萬眾集團合作的。”
段穎站在落地窗前僵了很久，隻覺得有什麽東西朝她的臉哐哐而來。
地產業、互聯網商業、資本機構、再加上眼前的建築工地，所有的一切原來都是那個江勤的。
而被自己壓迫了那麽多年的繼女，現在則是被他在新聞上反複提及的江太太。
自己呢？自己是馮太太……
可令她恐慌的是，自己這個馮太太和馮楠舒的江太太的含金量，仿佛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尤其是馮氏被分權之後，馮世榮手裏的權利相當於被割掉了一半，她這個馮太太的含金量就更低了。
這不是她的臆想，是這段時間打麻將的時候，那些高層太太和股東太太們，對她的尊敬明顯少了很多。
她苦心經營多年，才爬到了現在這個位置上，完全沒辦法接受這種結果。
“馮總，您喝湯吧，好歹是馮太太的一片心意，我就不打擾了。”
“多謝蔡總答疑。”
“不客氣。”
蔡銘笑了笑，然後道別，起身離開了總裁辦公室。
而在出門之前，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馮世榮一眼，內心中傳來一聲輕歎。
馮氏集團是馮老爺子一手打拚起來的。
那時候，國家的春風剛剛吹過，各類生意百花齊放但完全不卷，比現在好做。
馮老夫人以前有些官方背景，馮家又有點積蓄，能把生意做起來也不奇怪。
因為那個年代，但凡能有點初始資金，隨便扔到一個行業就能養出一個富翁，要不然為什麽會出現下海熱？
所以馮氏集團一步步壯大，所涉獵的行業越來越多。
那時候的馮氏完全是馮老爺子說了算的，發展也算是穩中帶進。
隻可惜，他的兩個兒子似乎都沒有商才。
馮世華對藝術更為著迷，對經商全無興趣，但幸好他的太太是偉大的秦總，所以在馮老太爺帶著馮世榮出海投資的時候，馮氏集團仍舊堅挺。
而馮世榮很熱衷經商，風格也很激進，可是他有心，但卻……有些無力。
所以，馮氏現在的一團糟，也不是沒有道理。
蔡銘覺得，馮世榮對於國內的發展狀況還是不了解，或者說是沒讀懂。
以前信息不發達，你隨便圈個地蓋個養豬廠，賺了錢就再蓋個養豬廠，財富的積累自然而然地就會變多。
但現在信息發達了，很多的行業消息都公開透明了，生意不再按區域劃分，全國化趨勢越來越嚴重。
各地的富商、精英們紛紛加入到這個競爭當中，一個風口出現就能有成千上萬的對手，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血戰的實力，怎麽可能把生意做起來。
換句話說，時代不同了，競爭關係也不同了。
創業難，守業更難。
這不再是一個隻要體量大，就能自然而然地繼續發展的世界了。
蔡銘輕輕把房門關閉，打算去一趟香緹別墅，見一見馮世華，問問颶風投資應該怎麽做。
而此時的馮世榮則打開保溫桶，默默開始喝湯，內心則在慢慢消化剛才的消息。
“怪不得喜悅城招商那麽困難，怪不得飯點被單獨針對，怪不得外賣超人破產停業，什麽為楠舒撐腰，說的好聽，我看他是給秦靜秋撐腰。”
段穎抿住嘴角：“可憐的女兒，說不定隻是個聯姻工具。”
她說話的時候，手是緊緊攥在一起的。
沒辦法，她隻能這麽說，隻能這麽說……
拚團太大了，大到她剛才聽完之後就像是耳朵邊炸響一個驚雷，所以她不能讓馮楠舒成為江太太，要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麽下場。
那個江勤太狠了，看他對飯點下手就知道，她不能心存僥幸。
馮世榮看她一眼，沒有說話，低下頭緩緩喝湯。
而段穎則轉頭看向窗外那個巨大的建築工地，仍舊能感受到一種讓自己難以冷靜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