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不放手

航站樓裏落了一架飛機, 飛機旁邊生了一株大樹, 樹前跪著一圈白衣白裙的人。手上似乎還拿著不少白蠟燭,遠遠望去發出一片融融的火光。

“這什麽情況?”宋隱小聲問,“邪教集會?”

“我哪兒知道。”大麗花也小聲回答, “偷渡者的一部分?”

“看起來不像。”作為安撫師的鈴蘭, 給出了自己的推斷, “應該是小雅潛意識的一部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圍著偷渡者磕頭。”

“你們看那架飛機的logo。”爵梅提醒道, “不是國內常見的航空公司。”

宋隱順著她的指點看過去,護目鏡將機尾的圖像局部放大,緊接著耳機裏就傳出了二狗的確認聲:“從logo和機型來判斷,很像那位遇難藝人乘坐的航班。”

現實中的空難發生在海外,而這架航班之所以會在小雅夢中的機場裏出現, 顯然是因為她潛意識裏的罪惡感發揮著作用。

宋隱很快反應過來:“這麽說起來,這些跪著的人應該就是……”

“是那個藝人的粉絲吧。”鈴蘭與他想到了一塊兒去,“空難發生後, 媒體報道過藝人的粉絲自發舉行過不少悼念活動。很多人就是手持蠟燭,身穿黑色或者白色的素服。好像有一批人還拿著花圈和紙錢去堵過小雅的宿舍和家門。”

聽到這裏,宋隱特別留意了一下趴在自己背上的女生——鈴蘭的安撫依舊有效,小雅還處於沉睡狀態。但顯然, 如果她醒來看見眼前的這一幕, 一定又會驚恐萬分。

“我們必須先找個地方把小雅藏起來。”於是他提議,“要解決那棵樹就必須接近那群白衣人。但那些家夥很大概率是聯動的。所以接下來勢必會有一場惡戰。”

這個推斷得到了全票通過, 但要把人藏在哪裏似乎又成了一個問題。

“最好把她藏在一個我們能看到, 又沒人能抓得到的地方。”大麗花如此提議。

說來容易, 但是五個人分頭打量了好一陣子,還是沒找到符合要求的完美地點。

退而求其次,紫藤還是決定將小雅鎖進廁所,並且由鈴蘭負責照看——初出茅廬的安撫師是所有人裏麵戰鬥能力最弱的,但如果小雅情況不穩,她卻能夠發揮很大作用。

安頓好了小雅之後,包括宋隱在內的餘下四人依舊回到剛才的埋伏點,開始認真研究接下來的戰略。

“我覺得可以試試火攻。”

紫藤率先說出自己的主張:敵眾我寡,正麵迎敵總歸不是上策。不如試一試遠距離偷襲——由她負責向“大樹”射出能夠釋放出高壓電流的爆炸箭枝,或許能夠出奇製勝。於此同時,餘下三人則做好電擊無效的二次進攻準備。

時間倉促,容不得他們繼續打磨計劃。待到各就各位之後,紫藤彎弓搭箭,以一支閃爍著白紫色電光的利箭下達了作戰開始的指令。

有那麽一兩秒鍾,宋隱屏住了呼吸。他看著那道帥氣的亮白光線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徑直朝著大樹的樹冠飛去。

近了,更近了!宋隱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隻要再多半秒鍾,這支利箭就可以深深地紮進偷渡者的身體,並且釋放出數萬伏特的高壓電流。按理來說,這種電流能夠在瞬間麻痹一頭中等體型的藍鯨。而高壓電還能製造出類似雷擊的效果,點燃樹身。

但是情況果然沒這麽順利——就在箭枝即將刺中大樹的關鍵時刻,半空中傳來“啪”地一聲短促脆響。發著白光的箭枝竟硬生生改變了飛行線路,從半空中掉落下來,撞在金屬長椅上,炸出一團金紅色的巨大火花!

宋隱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覺察到危險臨近,“大樹”竟然甩出了一根藤蔓擊中了箭枝,燒焦的藤蔓連同箭枝同歸於盡,好一個棄卒保帥。

不過沒關係,他們還有第二套方案。

箭枝爆炸所發出的光亮和聲響,果然驚動了跪在大樹下麵的那群白衣人。而直到它們齊刷刷地抬起頭來的時候,宋隱才發現它們的手裏根本就沒拿著蠟燭,發光的是它們的腦袋——那裏堆滿了蠟油,頭頂還亮著火苗,遠遠看去完全就是一枚巨大的蠟燭頭。

此刻,這群看不出五官的人們已經發現了宋隱等人的存在,在緩緩融化的蠟油中張開了一個個黑洞似的嘴巴,發出了無比高亢刺耳的尖叫聲。

“開啟護耳過濾功能。”

宋隱還沒來得及從那陣鬼吼鬼叫裏品出什麽滋味,就聽見二狗發出了語氣平淡的提示。

緊接著,他感覺到自己的入耳式耳機裏探出了一層類似矽膠的柔軟物質,與耳道全麵貼合。從這一刻開始,那群白衣人發出的叫喊聲他連一聲也沒聽到。

他再看身旁的大麗花等人,盡管也帶著耳塞,卻還是不同程度地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怎麽回事?”他問二狗,“她們不要緊吧?!”

“沒事,她們的耳機也都有一定的過濾性能。”二狗給他吃了顆定心丸:“隻是你的裝備特別好,有害噪聲的過濾等級最高,所以基本不受任何影響。”

正說到這裏,隻聽耳邊又傳來“砰砰”兩下槍響,是爵梅朝著那群白衣人開了火。特種子彈在目標地點上空散開,化為兩張大網,將十多名白衣人罩在了網下。

“小麗、閃蝶!”紫藤一聲令下,宋隱與大麗花同時反應過來,舉槍對準那群怪物開始射擊。

空曠的候機大廳裏,一時間火花四射、回**著激烈的槍聲。

“注意後方。”二狗冷不丁地提醒道。

宋隱還沒來得及扭頭,紫藤已經一個漂亮的轉身搭弓,射下了一個妄想從商店街二樓跳下來偷襲他們的“植物人”。

但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白衣人的尖嘯以及槍聲吸引了候機廳內所有植物人的注意。它們正從四麵八方不斷地朝著這邊趕來。

雖然其中的一部分在趕路的半途中就耗盡了能量,化為一團雜草,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氣勢洶洶地衝到了執行官們麵前。

腹背受敵,局勢已經有些混亂,然而耳機裏又傳來了鈴蘭緊張的求助:“小雅的手臂惡化得很快,我們可能沒有多少時間——啊!!!”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突然驚叫起來,通過耳機還能聽見一陣摧枯拉朽般的巨大喧囂。

“通風管道!”爵梅首先叫了起來。

“閃蝶!”紫藤點名距離洗手間最近的宋隱。

“我去支援!”宋隱一個轉身箭步朝女廁所衝去。

爵梅的推測很快就得到了證實——一波七八個植物人從通風管道爬進了女廁所內部,已經將鈴蘭和昏迷的小雅逼退到了角落。所幸宋隱及時趕到解了圍,否則這次的副本之旅就要戛然而止了。

“你受傷了?”宋隱眉頭一皺,發現鈴蘭左邊胳膊的防護服撕開了一道裂口,留下一道五厘米的血口子。

“我沒事。”鈴蘭將衣袖拽了拽,搖頭一笑。

可是話音剛落,宋隱就真真切切地看見傷口附近的皮下有一長條細線扭動了幾下。

是藤蔓。

宋隱愕然抬頭,這才從女孩的濕潤眼神裏讀出了強作鎮定。

而也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無比真切地意識到,麵前這個代號為“鈴蘭”的執行官,也隻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和他在人間的那些女同學們沒什麽兩樣。

“沒事的,別害怕。這個副本很快就通關了。”

他低聲安慰她,迅速幫她用布條紮緊傷口。而就在這短短幾十秒鍾之內,頭頂上方的通風管道內還在不斷發出隆隆聲響。

“那些家夥還會找過來的。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裏!”

說著,宋隱一手將人事不省的小雅扛在肩頭,另一手攙扶著受傷的鈴蘭,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女廁。

可是還沒走出多遠,耳機裏的二狗又發出了預警:“小心,過道口有兩個植物人。”

“先在這裏等我。”

宋隱將小雅托付給鈴蘭,獨自一人提槍探路。多虧了夜視功能的輔助,他很輕易就解決掉了兩隻躲在暗處伺機偷襲的植物人。然而與此同時,他也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急促槍聲。

候機廳裏的紫藤、爵梅和大麗花已經陷入了鏖戰。植物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了她們最初的預期,而剛才被網槍暫時束縛住的那些白蠟人中也有一部分又開始發出淒厲嚎叫。

按下葫蘆浮起瓢——宋隱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不知從哪裏聽來的這句話,不過用來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倒是非常恰當。

然而老天爺好像還嫌情況不夠複雜,又讓宋隱冷不丁地聽見了鈴蘭的驚叫。

“閃蝶——!!”

緊接著的是啪啪兩聲槍響。

宋隱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衝了過去。隻見鈴蘭一手抱著小雅、一手舉著槍,已經被七八個植物人圍在了中間。而且還有更多的怪物正在從女廁所蜂擁而出!

近距離射擊可能會誤傷到隊友,宋隱依舊換回了那把戰術短刀,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砍出一條血路!

“快走!!”

他一把抱起小雅,一邊用力抓住鈴蘭的胳膊,用盡渾身力氣將兩人從重圍之中拉拽出來,沿著走道往朝候機大廳的方向奔逃。

在他們身後,植物人們依舊鍥而不舍地尾隨著。狹窄低矮的空間裏充斥著血腥味以及含混不清的嘶吼聲。

宋隱心跳如擂鼓,腦海中所有的念頭逐漸凝聚成了反反複複的一個堅定信念——

快點!再快點!快到安全的地方去!!

就在這種渴望達到最高峰的時候,宋隱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迅速變得輕盈,就好像皮囊中的血肉在一瞬間全都化為了空氣。有了過去數次的經驗,他立刻明白了,這是自己的天賦即將發動。

但此時此刻,他卻並不是孤身一人。

時間短暫得容不下任何理智的選擇。而他所做出的唯一決定,就是繼續死死抓住身旁的兩個女生,無論發生了什麽都絕不放手。

下一秒鍾,他看見自己的身體中飛散出了無數隻藍紫色的蝴蝶。那些閃著磷光的、美麗而又可怕的翅膀很快遮住了他的視野,就像是魔術師用黑色天鵝絨布遮住了百寶箱。

不過僅僅片刻之後,一股冷風又吹散了他眼前的陰霾。

顧不上觀察閃現後的自己身在何處,宋隱首先確認了鈴蘭與小雅的情況——謝天謝地,自己的瞬移功能也順便將她們兩個捎帶了過來。此刻鈴蘭正一臉驚訝地拽著他的胳膊,而小雅依舊妥妥地趴在他的肩頭昏睡著。

謝天謝地。

宋隱定了定神,這才開始打量閃現之後的位置。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差點沒笑出來。

原來他帶著兩個女生一起“飛”上了候機廳頂棚的鋼結構屋梁,此刻距離地麵足有二十米的高度,完美地避開了一切紛紛擾擾。

“鈴蘭、鈴蘭你聽說我,待在這裏看好小雅。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別下去。拿好這個……”說著,他塞給了她一枚黑洞手``雷,想了想又叮囑:“看準了沒咱們的人再投啊。”

正說到這兒,就聽見腳底下傳來一串流利的咒罵聲——大麗花被一個植物人的藤蔓纏住了,而就在她努力脫身的時候,從女廁所裏衝出來的那支“植物人突擊小分隊”竟然將她團團圍住了。

而且這一次,那些家夥顯然吸取了剛才包圍鈴蘭時的教訓,毫無半點遲疑地就展開了圍攻。

“小心!”

就算宋隱直接跳下去救援也已經遲了。大麗花在這個副本裏的生命已經宣告完結,她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趕在血量清零之前及時退出副本,保住性命。

然而現實的發展卻再次偏離了宋隱的判斷。

隻見無數如同太陽光芒一般的金色箭枝升上半空,瞬間照亮了候機廳的一角,又化作一陣黃金雨點,向著大麗花所在的方向齊刷刷地落下。

下一秒鍾,包圍著大麗花的那些植物人紛紛倒地,唯獨隻有大麗花一人,臉色驚愕卻毫發無傷。

短暫訝異之後,宋隱很快找到了那一陣黃金雨的源頭。

狂花浪蝶戰隊的隊長紫藤,半跪在遍地的碎石與玻璃之間,支撐住身體的長弓上,殘餘的金光正在慢慢消退。

由於施展出了身體所無法承受的天賦,她麵色蒼白、氣喘籲籲,右手護臂以及半邊戰鬥服都變得破破爛爛了,卻依舊氣質凜然,如同不可侵犯的戰鬥女神一般。

不,與其說是戰鬥女神,倒不如說是為了保護隊員而不惜一切代價的煉獄隊長。

可是宋隱的心髒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裏,因為站在離地二十多米的高處,他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白蠟人悄無聲息地靠近了紫藤的身後,白袍之下探出了如手術刀一般的長而銳利的指甲。

奇跡總是發生在人們猝不及防之間,而悲劇則往往在眾目睽睽之時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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