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蘭斯一早便開始準備,但是時間並沒有因為他的勤奮而放慢腳步,當月曆向前翻過一頁,追趕著靜逸之季尾梢的永暗終於降臨了。

不過這對於蘭斯和他手底下的三個郡來說,卻不是什麽大事,如果你初來深淵那或許會有所不習慣,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這不過是每一年都會有一次的季節變化罷了。

大家在感慨一句真是麻煩之後,又重新忙碌了起來,尤其是這一年,對於咕嚕嶺,黑穀郡以及費隆特郡來說,都算得上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咕嚕嶺的情況無需贅言,著重還是把目光放在黑穀郡和費隆特郡上,原本管轄這兩郡的杜蓬伯爵算不上是一個勤政愛民的人——其實深淵在哪都一樣,都是層層向下剝削的等級製度,在最底層的平民從來就是沒有話語權的,而現在,隨著杜蓬伯爵身死,其統治層的瓦解,民眾們迎來了一個新的管理者。

據說是那個領主家的小兒子,不靠譜的蘭斯洛特-雷-依古薩斯。

這裏必須說一下,盡管蘭斯的聲望在咕嚕嶺已經刷到了極高的位置,但是在其他地方,人們對於他的評論大多依舊是負麵的,不過這倒也並不難理解,因為那些對蘭斯有感,或者是最早被遺跡吸引的那批傭兵和冒險者,現在全都留在了咕嚕嶺。而從咕嚕嶺憋了一口怒氣回來的,又哪裏會替蘭斯說什麽好話。

事實上蘭斯本人倒也不在意這樣的風評。他反而覺得這樣子更有利於隱蔽自己。

蘭斯以往的任職履曆已經很好地說明了名聲這玩意跟管理領地沒有必然的聯係,盡管剛換郡長的時候,領民們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但是很快的,蘭斯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們,他們需要擔心的東西並不存在。

雖然這位郡長在宣布繼任之後,就很霸道地開始統計他們的人數,並按照年齡抽取壯丁出來。毫無人道地就安排上了繁雜的工作和訓練,但是深淵有一個對於蘭斯十分有利的條件,那就是這裏大部分底層的人民,日子過得實在是太苦了。

跟蘭斯初來乍到咕嚕嶺的情況一樣,大部分的平民是沒有土地的,他們平時隻是為了那些地主和統治階級做工,依靠微薄的工資來換取糧食生活。就這樣,統治者們還要對他們層層盤剝,相比之下,蘭斯雖然不由分說地讓他們幹活,組織他們訓練,但是至少工錢給足。而且給的還是眼下最珍貴的食物。

要知道,一旦進入永暗之後的四個月,平民就不能夠再依靠種地打獵這些生活技能賺取生活費了,所以民間儲糧幾乎都是提前一兩個月就開始的,但饒是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是撐不過永暗魔潮這兩季。現在好了,新任的郡長大人給了他們一個賺錢養家的機會。隻要他們完成規定的指標和任務,每天都有糧食和錢可以領。

一開始,這些人當中很多都是抱著不信的,畢竟那些貴族老爺又有幾個說話算話,在乎他們生死的,他們不過是被身後的兵痞子逼著沒辦法才幹了不是,否則挨兩頓鞭子還要傷藥錢呢。可當他們真真正正地按要求工作了一天,那些監工和派發員把一小袋麥子和幾個銀幣塞到自己手中的時候,他們這才反應過來,這尼瑪竟然是真的啊?

一個個全都瞪大了眼在那翻來覆去,可怎麽看怎麽都是真的沒錯,麥子裏沒摻石子,少是少了點但也夠一家老小一整天的口糧了,更別說這銀幣放在嘴上一咬,還崩牙。真的,全都是真的,有幾個實在是楞不清的,幹脆給了自己一耳瓜子,充分地顯示了自己對這痛並快樂著的感悟。

至於第二天,也不用士兵挨個敲門來催人了,那一大群平民早就摸黑來到了工地,眼巴巴地等著開工呢。

開玩笑,給誰幹活不是幹活,誰願意付錢,誰給的錢多就是老大——這是這群平民打從心底的意見。

當然,收複平民不難,因為他們本就一無所有,蘭斯給他們生活的保障,給了他們工作,他們自然不會拒絕,但是有人開心,有人自然就會不爽。

蘭斯的獨斷專行和大權在握,觸犯了那些地主豪紳們的利益,這些人家室談不上顯赫,但也有一定的底子,甚至和魔王城、領主堡的一些掌權的貴族掛鉤,他們平時在相鄰裏也都作威作福慣了,頭上這會壓上一個耀武揚威的新郡長,實在是讓人憋屈的受不了。

所以他們這群不滿階級就借機碰頭開會了,對,就像當初的咕嚕嶺莫森他們一樣,商討著一個讓蘭斯屈服的主意,但想來想去,蘭斯如今大權獨攬,軍隊又掌握在他手中,這群豪紳們要跟這樣一位大人掰腕子,肯定是掰不過的,說不定還要弄得自己肌肉拉傷什麽的,那就不美了。

於是這一群人冥思苦想,終於弄想出了一個叫做“非暴力不合作”的策略。

蘭斯洛特,你是牛,但再牛又能怎樣呢,老子我特麽不稀罕你給的那點稻穀,也不稀罕你那點銀幣,你要人,我不給,你要訓練,我不參加,咱們非暴力不合作,你能拿我怎樣呢?

這個主意實在是太棒了,這群地主老爺一想到蘭斯那吃癟的表情,頓時樂不開支,連晚上睡覺都是笑醒的,第二天,他們去找了郡裏的幾個貴族,想把這樣的意思傳播了出去,大家好統一口徑,畢竟這要大家共同抵製效果才格外明顯嘛。

但是禮品備好了,主意也打定了。上門卻吃了閉門羹,那些貴族根本不理這些鄉紳。而且最讓人氣憤的是,他們竟然還是主動向蘭斯投誠的,要人給人,要糧給糧,太不要臉了,太沒骨氣了,一行滿臉喜氣上門的鄉紳紛紛晴天轉雨,滿臉不屑地在人家門口啐了口痰。打道回府了。

再然後,這事情讓隔壁郡的馬維知道了,馬維現在是黑穀郡的代理郡長,要比費隆特郡距離蘭斯待著的咕嚕嶺更近,消息也更靈通一些,收到這個消息之後,正愁最近沒機會表現。上次意誌有些動搖被蘭斯看在眼裏有些著急的馬維趕緊親自上了一趟咕嚕嶺,找蘭斯報信去了。

但蘭斯聽了之後卻哈哈一笑,拍著馬維的肩告訴他這事已經辦妥了,還順便留他吃了餐飯。

回程的時候馬維是一頭霧水,這什麽情況啊雲裏霧裏的,他決定回去了之後就親自跑一趟費隆特郡。看看情況,但是他的前腳剛邁進自己黑穀郡的門,那邊費隆特郡最新的消息也已經到了,馬維看到那封探子的消息之後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拿信的手都止不住地在顫抖。

上麵也就一行字。郡長將所有拒絕自己募兵要求的,全部被處決了。一個都沒有放過。

這完完全全就是當初蘭斯整治咕嚕嶺的翻版,但當初蘭斯好歹請對方來開了個座談會,也就象征性地殺了個人,但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下令把所有反抗他的人給屠了,沒有任何猶豫,沒有任何寬恕。

蘭斯的心狠手辣,馬維是早就見識過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杜蓬伯爵和蘭斯撞上之後就趕緊投誠,而在後來聯手對付伯爵的計劃中,因為親身經曆,馬維更是意識到蘭斯厲害,但現在讓他真正感到驚恐的,卻不是蘭斯把那些膽敢反抗他意誌的人都殺了這件小事上。

而是對方究竟是做到的?

馬維爵士一直有手下被安排在費隆特郡,這是他當初在伯爵手上執掌兵權時留下的財富,就在蘭斯接管了費隆特郡之後,替他傳回當地的各種消息,可問題出在,費隆特郡距離黑穀郡隻有去咕嚕嶺三分之一的距離,當馬維接到消息之後就已經快馬奔向了咕嚕嶺,可就是這個空檔,蘭斯已經把事情全都辦妥了。

如果說三個郡的傳送門都造好了,那馬維也不至於這麽吃驚,但現在的問題是沒有啊。

想到這裏,馬維爵士不禁感覺到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他是不是還是低估了這位大人的能量了?

自從坐上了這個郡長的位置之後,馬維多少有些飄飄然,可不是,在他看來蘭斯是借著自己的手擺平了伯爵,而自己如今又將這一郡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條,更是充分的證明了自己的能耐和價值。雖然蘭斯在他心中依舊是一個狠角色,但漸漸地,他又把自己代入到以前的角色當中去了,就是他輔佐杜蓬伯爵的時候,隻不過現在換了個台麵,自己的地位也愈發光鮮了而已。

但是現在,一桶冰冷的涼水把他給潑醒了,他以為蘭斯是借著自己的手才擺平伯爵的,他以為蘭斯是借著自己才清掃掉兩郡阻礙的,他以為蘭斯是倚仗他的能力給了自己郡長的位置……

許許多多個以為,但冷靜下來一看,發現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

在針對伯爵這件事上,蘭斯不需要他的幫助也能夠成功,或者因為有了他的投誠,更加地優化了蘭斯的計劃,但說到底這也是錦上添花罷了,而從現在蘭斯使出的手腕來看,如果他要除掉自己,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難怪當初蘭斯那麽輕易地就把自己給推上了郡長的位置,因為人家那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啊。

天堂跌入地獄的感覺就在頃刻之間,而馬維也不得不歎息一聲,或許在他眼裏屬於他的黑穀郡,也早已被蘭斯的勢力滲透個幹淨,而他裝模作樣用黑穀郡第一人身份自居的醜態,說不定也都落在了那位大人的眼睛裏。

那麽如果他有朝一日表現出不臣之心的話,會不會像今日的那些鄉紳們一樣,毫無聲息地就被人抹去了痕跡?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馬維想著自己的心事,這一坐就枯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