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和不再管春夫人母女二人的爭執,她看了眼被打得痛不欲生的春越校,問道:“夠了嗎?”
護衛回答:“足夠了。”
季春和微微一笑,讓護衛退了下去。
她凝視著地上那失去往日風姿的春越校,身軀蜷縮,曾經的儒雅風範此刻盡失,唯有微弱的呼吸在塵埃間苟延殘喘。
“父親,還活著嗎?”
春越校已經是呼氣多進氣少了,他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再維持往日的儒雅自在形象。
見他無力回應,季春和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她緩緩開口,聲音裏夾雜著一絲釋然:“女兒心中明了,您的諸多抉擇,皆是為了家族的延續,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讓您不惜一次次背叛了母親。但請放心,從今往後,這樣的重擔與抉擇,父親您都不必再承受了。女兒已經為弟弟找到了一個好去處。”
她的聲音如惡魔般低吟,“讓弟弟進宮當值,您覺得好嗎?”
聽到這個話,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春越校瞪大了眼睛,他掙紮著想要做些什麽,卻隻能趴在地上發出嗡嗡的聲音。
他最愛的妻子,最疼愛的女兒全都在一邊,沒有人注意他的死活,還是季春和大發慈悲地走到他身邊,蹲下認真的把他的話聽完。
他咬牙切齒,詛咒如利刃般擲出:“你將不得善終,春家的列祖列宗,定會在九泉之下,向你索命!”
季春和輕輕勾起一抹淡然的笑,那笑容中藏著不易察覺的決絕與釋然,她溫聲細語,宛如春風化雨般安撫著:“父親大人請寬心,春家的先輩,恐怕已無暇顧及這塵世恩怨,因為,他們的安息之所——那座承載著無盡香火與記憶的祠堂,即將被熊熊烈焰吞噬,化作灰燼,隨風而散。”
言罷,她緩緩起身,身姿挺拔,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映著麵前這個男人——那個曾無數次掌握她命運軌跡的權威身影,此刻卻顯得如此渺小。
她的聲音,不帶絲毫波瀾,卻擲地有聲:“父親,春家所有人都和我一起,陪葬吧!”
······
一把大火燒盡了春府,京都上空都可以看到熊熊燃燒的火光。聖上親自參與了救援,最終終於把安黎公主救了出來,可春家眾人卻死於火海,再也沒能出來。
此時的皇宮雲月台,帝王看著身若無骨毫不在乎的季春和,壓抑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
“你究竟在幹什麽?私自殺害朝廷重臣,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旦處理不好,就算是朕也保不住你。”
季春和表情不變,她凝視著夜晚的天空,神情悠遠。
“季春和!你有沒有聽到朕在講話!”看到她這副毫不在乎的姿態,薑景策感覺自己要瘋了。他在這裏千辛萬苦地替她遮掩,她竟然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姿態。
季春和終於看向了他,她想過很多,關於今日在春家做的一切。
她不後悔,她沒那麽多時間等著看春越校他們的下場,而且,如果不能手刃仇敵,她心中的火焰就不會熄滅。
她也想過後路,自己做出了這樣的事,薑景策未必能容得下她,她或許可以用自己身患絕症時日無多來充當一個說辭,來求得薑景策的憐惜。
可現在,她又不想在用這個拙劣的借口來求得另一個男人的庇佑了,薑景策不會在短時間內讓她死的,因為她還需要她作為一個幌子,一個用來攻打他國,統一天下的旗幟。
她的存在,對薑景策而言,是戰略的一部分,是情感的偽裝,更是野心勃勃的借口。
隻要打著她的幌子,薑景策就有了足夠多的理由去攻打陳國,還不會讓其他國家警惕,因為這隻是一個癡情帝王的荒唐之舉。
她深知,隻要這份“需要”尚存,她便擁有了一絲喘息之機,隻要薑景策還需要她,她就能在自己死之前為黎驊她們安排好去處。
他們之間,說的總是愛,可做的卻都是利用。
“陛下,您現在要殺我嗎?”季春和問道,她語氣縹緲,看上去完全不在乎自己生命。
薑景策被她的態度氣到,他氣極反笑,“你知不知道,朕馬上就可以將皇後廢黜,封你為後了,我們馬上就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夫妻,可你做的這一切,將朕的安排都打亂了!”
“陛下,你不好奇,或者驚訝,”季春和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臣妾是一個這樣心狠手辣,甚至弑父的人嗎?”
薑景策頓了頓,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並不是沒有震驚,即便在他心中阿和一直都是溫柔善良的形象,可就算她做出這種事,他發現自己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在皇家,子弑父,父殺子,這樣的事屢見不鮮,親情二字最不可依仗。你這樣做,想必有你的理由。”
季春和的嘴角緩緩勾起,那是一抹不加掩飾、由衷而發的笑,它穿越了往日的重重偽裝,顯得格外真實而熾烈。
在薑景策的身旁,她曾經佯裝京都高門貴女,古琴輕撥,看似沉醉於風雅,實則心海翻湧,每一弦都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澀。
後來,她又化身為溫婉如蓮的解語花,眼波流轉間,盡是對他人歡笑的默默旁觀,自己心中的算計,卻隻能深埋心底,偽裝成無知無覺的模樣。
如今,這一笑,是她對自己長久以來隱忍與假意的釋然,是對過往重重束縛的一次決然掙脫。
可是現在,她再也不需要裝了,因為她的真麵目已經被揭穿了,不,不是揭穿,而是自爆。
她不再刻意模仿那份對他深切的仰慕,亦不再維持那份懵懂無知的純真姿態,轉而以最真實的自我立於他麵前,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定,她問:“皇後娘娘曆來無可挑剔,陛下心中卻生廢立之意,此中緣由,絕非因我而起,我心自明。那真實原因,陛下可以告知我這個背鍋之人嗎?”
薑景策聞言,眉宇間不自覺地上揚,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他驚訝她現在的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