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汐的聲音溫柔卻堅定。
“楊夫子，我明白您的意思，做人要講信用，人無信不立，我雖是一介女子，不像男子在外頭行走，可我也是謝家後代，也應當像祖輩一樣，做一個有信用的人，否則就是辱沒了謝家門楣。”
“隻是這次謝蕭兩家婚約告吹，罪魁禍首卻是蕭家而不是我，是蕭家背叛在先，羞辱在後，且楊夫子都說了，謝家祖輩都講究信譽，那自然不會與蕭家此等言而無信的小人做親家，且不說家族榮耀，就說說小女子本身……”
謝靈汐歎了一口氣，語氣誠懇。
“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嫁錯人，無異於男子入錯行——”
說到這裏，謝靈汐突然抬眸，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看向楊夫子，認真道。
“楊夫子說小女子悔婚，言而無信，那楊夫子當年考中進士，都進了翰林院，為何還要辭官？照楊夫子的意思，既然進了翰林院，那就該在翰林院待一輩子，為大楚，為朝廷，為百姓奉獻一輩子。”
“可您之後先是辭了翰林院的官職，進了國子監，緊接著又從國子監出來，自己創建清風書院……說的難聽點，楊夫子可是兩次言而無信，若是放在戰場上，可以說的上是逃兵了吧？”
謝靈汐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而且算是把方才楊夫子說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直接把楊夫子噎住了。
謝世子滿臉驕傲，不說話了。
不過楊夫子並不生氣，隻是表情微微變化了些，臉上的指責沒了，語氣也緩和了不少，甚至多了些許讚歎。
“謝小姐倒是有膽色，敢這般直麵別人的質疑，且謝小姐還伶牙俐齒，不愧是謝家的人，我說知青怎麽這般聰慧，看來家風就是如此。”
說到這裏，還看向旁邊的謝知白，頗有些傲嬌的誇道：“你也不錯，有長兄的風範，知道護著妹妹。”
謝知白方才有些生氣，卻沒想到楊夫子說變臉就變臉，一時也被弄得有些莫名。
謝知白畢竟不像謝靈汐，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對楊夫子的了解，也僅限於楊夫子往日的風評。
但謝靈汐跟弟弟知青之間，相較於謝知白，更加親密，謝知青也願意跟姐姐吐露一些不想被大哥爹娘知道的心事。
關於楊夫子的事情，說的也比較多，所以謝靈汐比起謝知白對楊夫子更了解一些。
因此在楊夫子說出那番聽起來不甚友善的話之後，她隻有疑惑，卻並未動氣。
所以麵對楊夫子突然的變臉，謝靈汐跟謝知白反應不一樣，也就說得過去了。
但楊夫子也不是沒事找事的人，突然提起謝家跟蕭家的婚事，謝靈汐總覺得其中肯定有緣由。
思來想去，應當就是為了試探。
可是在試探什麽呢？
謝靈汐決定還是把話問清楚的好。
上輩子就是因為吃了馬虎的虧，這輩子就算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可麵對疑慮，也得盡量搞清楚，所以謝靈汐便問。
“楊夫子，多謝你的誇獎，不過您為何會問方才那番話？楊夫子不像是迂腐之人，應該不會因為小女子退婚，名聲受了損傷，而瞧不起小女子。”
“那方才為何要問那番話，還是說，小女子對楊夫子了解錯了？楊夫子確實覺得小女子不守本分……”
謝靈汐說著說著，不免有些沒底氣。
外麵的人議論兩家的婚事，雖然都在唾罵承恩侯府不要臉，但因為與世俗觀念，女子被退婚，在不少人眼中確實是一件丟臉的事。
即便自己爹娘和大哥弟弟不在意，可外人的唾沫星子卻不會停。
楊夫子雖不是迂腐之人，可若是也在意這一點，聽到這些話受到些影響，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想到這，謝靈汐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不遠處的葛氏自己就是女子，對女子的處境更加感同身受。
瞧見謝靈汐表情不對，就意識到不妙，再看看自家夫君還是一副遲鈍的模樣，心中暗罵木頭，隨即趕忙快步出去。
“謝小姐！您可別誤會，我家夫君不是這個意思！”
“夫人，你小心點兒，慢點兒，慢點兒！”
丫鬟也被謝靈汐的話帶入了思索，卻沒想到一個不注意，夫人就衝出去了，嚇得趕忙追。
葛氏突然露麵，讓眾人都嚇了一跳。
楊夫子瞧見夫人居然不顧懷有身孕快步走來，眉頭緊鎖，難得有些嚴厲。
“你這是做什麽？還不趕緊停下，不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嗎？還走這麽快！”
還有臉教訓別人！楊夫人沒好氣暗暗的瞪了楊夫子一眼。
不過當著外人的麵，還是要顧及夫君的麵子，所以葛氏沒多說什麽，隻是小力的在楊夫子胳膊上掐了一把，以表達自己的不滿。
隨即麵上帶著笑，快步走到謝靈汐跟前，一把握住了謝靈汐的手，十分親熱的說話，主要還是為楊夫子打圓場。
“哎喲，謝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方才我來的不巧，正好卡在你們說話的時候，我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就這麽猶豫了一會兒，就把你們的話給聽到了。”
“我真不是偷聽！可是聽到了，也不能當做沒聽見，我夫君不會說話，你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他雖不了解女子處境，但也絕不會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方才絕不是那個意思。”
“謝家跟蕭家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就是蕭家的錯，是那一家子不要臉，跟謝小姐可沒半文錢關係，非要說的話，就是謝小姐出門不小心踩到狗屎了，純屬倒黴！”
“咳咳，夫人說什麽呢？”
楊夫子臉色微變，沒好氣的咳嗽兩聲，提醒了一句。
葛氏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過分粗鄙，幹笑一聲，看向謝靈汐。
“哎呀，瞧我這嘴，我就是太生氣了，但謝小姐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為你打抱不平呢！”
謝靈汐也被葛氏這話說的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心中好笑，略微有些驚訝的在葛氏跟楊夫子臉上掃來掃去。
因為她實在詫異，楊夫子這般書香門第的才子，居然會跟葛氏這樣“直爽”的女子成為夫妻——
讓人詫異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