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兮一愣:“方才先生在四姨娘的院子裏,分明說的是,四姨娘身上沒有其它外傷,應當是上吊而死無誤的啊?”

仵作頷首:“是上吊而死,卻不一定是自己上吊死的。”

見蘇婉兮眼中滿是疑惑之色,仵作才仔細解釋著:“我先前問,在我去之前,可有人動過四姨娘的屍體,丫鬟們都說不曾動過。若是不曾動過,便是有問題的。”

“什麽問題?”蘇婉兮蹙眉。

“神情。”仵作言簡意賅:“我見過無數上吊而死的人的屍首,上吊的時候,實則是十分痛苦的,因為無法呼吸,無論死者死的決心有多大,大抵神態都是十分痛苦。可是方才我瞧見四姨娘臉上的神情十分祥和,倒不像是自縊,而是睡著了。因而我猜測,四姨娘應當不是自個兒上吊的,而是在睡夢之中被人掛了起來。”

蘇婉兮想起方才瞧見的四姨娘的模樣,的確是如仵作所言,可是……

“先前我問過丫鬟,丫鬟們說,四姨娘平日裏睡覺睡得十分的淺,稍微有些動靜就會被驚醒,因而四姨娘都不允許她們夜裏在耳房服侍。若是有人在四姨娘睡著的時候入了四姨娘的房中,且還將四姨娘掛了起來偽裝成自縊的模樣,四姨娘怎麽可能不被驚醒?”

仵作笑了起來:“這倒也不難。”

“迷香。”葉清酌突然開了口。

仵作頷首道:“世子爺說的沒錯,應當隻是四姨娘被人下了迷藥罷了。我方才注意到,四姨娘屋中的窗戶是打開著的,可是丫鬟說昨夜她是將窗戶關上了的,且今日早起並未打開過。阿嬌姑娘方才也說過了,四姨娘是個睡得極輕的人,容易被驚醒,按著常理而言,這樣的人斷然是不會容許晚上睡覺的時候開著窗戶的。”

仵作笑了笑,眼中閃過一道暗沉之色:“若是我猜測得沒錯的話,應當是凶手在屋中用了迷香,才使得四姨娘不至於驚醒而掙紮。後來凶手離開的時候,為了掩飾使用過迷香的證據,因而才將窗戶打了開來,為的是散去迷香特有而持久的香味。凶手太過小心,卻留下了破綻。”

仵作將查驗的結果一一寫了下來,才又說要再去四姨娘的院子裏瞧瞧,蘇婉兮就叫了拂柳來帶了仵作過去。等著仵作離開了,蘇婉兮便伸手拿了仵作留下的那張紙看了起來。

“仵作說四姨娘並非是自縊,世子爺為何還要讓管家來處理四姨娘的後事呢?莫不是就任由四姨娘這樣含冤死去?”蘇婉兮看了一會兒,將那紙放回了桌子上,眼中滿是疑惑之色。

葉清酌看了蘇婉兮一眼,嘴角一翹:“這大熱天的,不及早讓她入土為安,就等她那樣擺著臭了?若是凶手一直抓不到怎麽辦?仵作會將一切存疑的人證物證都保留下來,不會影響追究真相。”

頓了頓,又接著道:“四姨娘終究是這後院的姨娘,這兩天,那邊院子裏的事情,你多幫襯著些。”

蘇婉兮

低著頭應了下來。

許是早上因著四姨娘的事情耽擱了,葉清酌並未出門,下午就有人入府來請了,葉清酌便帶著輕墨出了府。

蘇婉兮趁著葉清酌不在,將正屋略略收拾了一下,方出了茶廳。

尚未回屋,就瞧見拂柳從院子外走了進來,蘇婉兮腳步一頓,喚住了拂柳問道:“四姨娘那邊可妥當了?”

拂柳抬起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拉著蘇婉兮進了屋子,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涼茶,咕嚕嚕喝了,才點了點頭道:“大致妥帖了。管家和柳夫人都在,我也就看著打打下手。”

蘇婉兮挑眉:“柳夫人一直都在?”

“可不是嘛,幫著管家忙上忙下的,親自給四姨娘換了衣裳。還一直不相信四姨娘會自縊,拉了仵作和丫鬟問了半天昨日從她院子裏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最後仵作說,四姨娘的確是上吊而死的,柳夫人才似乎接受了現實。我瞧著柳夫人一直臉色蒼白,一副內疚的模樣,怕是心中覺著四姨娘的死同她有些關係,我聽她給四姨娘換衣裳的時候一直自責,說昨兒個不該請四姨娘到她院子中的,不然也不會有這一茬。”

蘇婉兮聽著拂柳的話,心中卻生出了幾分疑惑來,柳夫人一直不相信四姨娘會自縊?還拉著仵作和丫鬟問了半天四姨娘從她院子裏回來之後發生了什麽?

拂柳歎了口氣:“柳夫人啊,就是性情太過柔順了。此事與她有何關係,分明就是那大姨娘的不是,反倒是那身為罪魁禍首的大姨娘,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世子爺讓她跪在四姨娘床前給四姨娘賠罪,跪了沒一會兒,就假裝頭疼,全身痛的,讓丫鬟扶了回去。”

“不過最可惜的還是四姨娘,唉,如花似玉的人兒,脾氣性子也不差,對下人也還算大方寬容,怎麽就這麽看不開呢?昨日世子爺不是下令罰了大姨娘了嗎?四姨娘卻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就這麽沒了,唉……”

拂柳搖了搖頭,眼中滿是惋惜之色。

葉清酌一時半會兒怕是也回不來,蘇婉兮想起葉清酌的叮囑,就出了清風院,朝著後院走去。

半路上,卻是遇見了在園子裏散步的大姨娘,果真如拂柳所言,大姨娘倒是仿佛什麽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一樣,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塗著濃豔的脂粉。

蘇婉兮遠遠看著,微微抿了抿唇,昨兒個葉清酌讓人打的那五鞭子,對大姨娘而言,實在是太過輕了一些。

如大姨娘那樣臉皮厚的人,大抵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一旁路過的丫鬟小廝們也都在對大姨娘指指點點,蘇婉兮隱隱聽到他們的議論。

“聽說了嗎?四姨娘就是因為被大姨娘給欺負得厲害了,不堪受辱,才上吊自殺了的。聽聞大姨娘就因為一盒蜜餞,跑到柳夫人院子裏大鬧,見柳夫人送了一尾好琴給四姨娘,她就去搶,還打了四姨娘一巴掌,害得四姨娘撞到了桌子,毀了容

貌。”

“可不是,容貌對於後院的姨娘來說,那是多重要的啊?毀了容貌還如何受寵?四姨娘怕就是因為這樣,才上吊的。”

“大姨娘也實在是太惡毒了一些,簡直比起大街上那些潑婦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可不,如今害死了四姨娘,大姨娘卻好像壓根當沒有這回事一樣,怎麽會有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那幾人談論的聲音可實在是算不得小的,蘇婉兮想著,大姨娘定然是聽得到的。

心中這樣的想法尚未落下,蘇婉兮就瞧見大姨娘變了臉色,臉上滿是憤恨之色,咬牙切齒地揚聲大吼道:“哪些小賤人不要臉地胡亂嚼舌根?胡說八道些什麽,四姨娘那小賤蹄子自己上吊死的,與我何幹?”

一旁談論此事的幾個丫鬟見大姨娘這副潑辣模樣,俱是怯怯地退了兩步,卻也有實在見不慣大姨娘作為的,揚聲叫嚷了起來:“大姨娘你最近睡覺的時候可會做噩夢?可會夢見四姨娘?你害死了四姨娘,說不定她會半夜來向你討債呢。”

“閉嘴!”大姨娘被那丫鬟激得大怒,跺了跺腳,咬著牙吩咐著身邊的丫鬟:“還不趕緊將這爛嘴的賤皮子給我抓過來,抓過來,狠狠地打!”

大姨娘身邊的丫鬟也不敢違背,上前要抓那幾個丫鬟,那幾個丫鬟卻連忙四散開來,一溜煙跑得不見了蹤影。

氣的大姨娘不停地在原地跺著腳叫罵著:“小賤皮子,一個個的,越來越不懂規矩了。竟然敢當著我的麵胡言亂語,老娘記著了,若是被我遇見了,定將他們的嘴巴給撕爛,看他們還如何嚼舌根。”

大姨娘許是被那幾個丫鬟氣著了,也不散步了,氣衝衝地帶了丫鬟回了院子。

蘇婉兮在一旁瞧著,等著大姨娘回了院子,才又朝著四姨娘院子走去。

第二日,又有流言蜚語傳了出來,說大姨娘的院子裏鬧起了鬼,傳得倒是有板有眼的。

蘇婉兮趁著葉清酌不在,在屋裏繡花,一麵聽著拂柳和柳葉,還有月晴三人將今日的傳言同她講述。

“說最先瞧見的,是大姨娘身邊一個叫彩蝶的丫鬟。彩蝶半夜起來出恭,就瞧見院子裏有一個白色的身影,披散著頭發,瞧不清臉。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那白色身影一下子就飄了起來,立到了牆頭上,還發出十分詭異的笑聲。”

“那彩蝶驚叫了一聲,就暈了過去,倒是將大姨娘給驚醒了,大姨娘被吵醒,就發了火,讓人將彩蝶用冷水潑醒了,彩蝶說她見到了鬼,說那鬼是四姨娘。大姨娘隨即就扇了彩蝶一巴掌,說她魔障了,妖言惑眾,讓人將彩蝶帶了下去。”

“哪曉得,半夜裏整個院子都聽見有人哭泣的聲音,哭得淒淒慘慘地,一個勁兒地喊著,大姨娘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那樣打罵我?為什麽要讓我撞得頭破血流?還讓大姨娘還她的命來,說下麵好冷,讓大姨娘去陪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