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活了下來,我也活了下來,可是小逸死了。

我雖然活著,也隻是能喘氣而已。

沒瘋已經很不容易,他還奢望什麽呢?

說話間,有經過的顧客朝我們投來訝異的目光。

這裏是商場,雖然是南城最貴的商場,卻也不乏顧客,三三兩兩的,多是女顧客,年輕的,成熟的,嬌豔的,風韻猶存的。

衣著華貴的女顧客們遙遙相望,視線在我身上掠過後,最後停留在秦瑾城身上,目光有傾慕,有豔羨,有渴求。

是被吸引的眼神。

秦瑾城五官生得俊美非常,身材高大挺拔,矜貴傲然的氣質自成風骨。

剪裁得體的高定西裝,腕上佩戴著價值千萬的名表,西褲之下長腿筆直。

往大廳一站,如玉如竹,如高山之巔的鬆柏,十分打眼,很容易吸引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

那些**裸的眼神讓他有些微不悅。

眉頭蹙了蹙,他把卡交給身後的秦默,“你看著給笙兒買,我先帶她回去。”

不由分說,他拉著我的手腕就朝門口走去。

留下欲哭無淚的秦默。

他雖然能說會道,可畢竟是個大直男,怎麽會給女人挑東西呢?還是給我挑。學過服裝設計的人,審美通常比常人刁鑽一些。

上車,秦瑾城直接把車駛到了酒店。

回到套房,他還有工作要忙,電話一個接一個,一會兒說中文一會兒說英文,一會兒說法文,不時熟練切換。

我拿了紙和筆走到陽台上。

盤腿坐到羊毛地毯上,趴在小圓桌上開始畫設計手稿。

昨天在刺繡展上,看到的那些古老的刺繡圖案挺別致的,給了我很多靈感,結合我之前學到的西式剪裁,設計中西合璧的禮服。

雖然許久不畫了,但是基礎在,重新拾起也挺容易的。

畫著畫著就入了迷。

因為要詳細畫刺繡圖案,畫得細致,接連畫了兩張後,手腕有點兒酸。

我放下筆,揉了揉手腕,又伸了個懶腰。

身後傳來男人清凜溫潤的聲音,“笙兒真棒,禮服畫得這麽漂亮。”

不知何時,秦瑾城站在我身後,也不知看了多久。

總是用這種誇三歲小孩的口吻來誇我,動不動就說我是他看著長大的,要麽就說我被他從小寵壞了。

他是不是忘了,他也隻比我大三歲而已。

秦瑾城長腿一屈,在我身後坐下,手臂從我肩膀上繞過來,拿起我畫的手稿,挨張翻看,像是從後麵抱著我一樣。

下頷偶爾會碰到我的頭頂。

隔著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幅度。

我身體呆立不動。

看完,他把手稿放回原處,對我說:“笙兒的確挺有設計天賦的,想做自己的服裝品牌嗎?我給你出資。”

他今天的表現很反常。

一會兒帶我去商場,讓我隨便買買買,一會兒又要出資給我做服裝品牌。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很難讓人不懷疑他的用心。

我無聲地笑了笑,扭頭看向他,“是想補償我,還是想收買我?”

他就坐在我身後,緊貼著我,下頷微收。

因為離得太近,我一扭頭,唇瓣擦著他的下頷角過去。

肌膚相觸的溫熱觸感,讓我的心髒跳快了一拍。

秦瑾城眸色深了深,眸底似有欲氣湧動。

薄唇微勾,他眸子裏閃爍著寒星碎玉般的光芒,“想要就直說,我隨時奉陪。”

性感禁欲的下頷線,以及隨著說話動作帶了點兒色氣的喉結,讓人浮想聯翩。

我口是心非地說:“才沒有呢。”說完還撐起手臂,往後挪了挪。

他就笑,“不想要還勾引我?”

我嘴硬道:“誰勾引你了?自作多情。”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眸眼風流溢出,“笙兒長得這麽好看,就已經是在勾引我了。”

我臉發紅,“強辭奪理。”

他笑出聲,“臉紅也是勾引。”

我垂下眼睫不出聲,生怕他說我說話都是勾引他。

他笑了笑,“別想太多,隻是單純想為你做點兒事,你總不能一輩子在別人的地盤上打工吧?”

我如實說:“我隻有幾年學校學到的知識,實操經驗沒有多少,還是先打好基礎,再做自己的品牌吧。沒學會走,就想跑,很容易摔跟頭的。”

“就喜歡笙兒這種踏踏實實的,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那就等你打好基礎再說。”

話雖如此,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聽著有點兒別扭。

秦瑾城頓了一下,又問:“雲遠集團還想要嗎?要的話,我幫你買下來。”

把雲遠集團買下來?

我吃了一驚。

雲遠集團雖然被林東升經營得不死不活的,但也是上市集團,收購的話需要很大一筆錢,那筆數目對他來說,也不算小。

集團能回到我手裏自然是好的,可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拿了他的好處,以後就沒這麽硬氣了。

再說雲遠集團早就轉型了,主營業務變成了地產。

我沒有地產方麵的經驗,也沒有實際的經商經驗,勉強接手,如果做得還不如林東升,會直接把雲遠集團給做死了,到時愧對的不隻是外公,還有集團成百上千名的員工。

我思考再三,回道:“等時機成熟再說吧。”

日後等我能力允許,肯定會把雲遠集團奪回來。

秦瑾城想了想,從錢包裏抽出一張黑卡,放到桌子上,“這張卡不限額,你拿著,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哪怕買下整個雲遠集團也可以。”

不限額。

想買什麽就買什麽,哪怕買下整個雲遠集團也可以。

聽起來真的好誘人。

我盯著那張卡,出了會兒神,試探地問:“是因為你要訂婚了,所以做這些來補償我,對嗎?”

他神色微微一滯,視線輕垂,淡淡地說:“不過是個形式而已,不必介意。”

這麽說,婚期真的定下了。

猜測是一回事,聽他親口承認,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閉了閉眼睛,強壓下心底的酸澀。

拿起那張卡在他眼前晃了晃,“所以這算是分手費嗎?”

秦瑾城抬手握住我捏著卡的手,放到唇邊吻了吻,聲音變柔說:“不是分手費,是收買費。不知用什麽方式留下你,隻好用最俗套的東西。知道你也瞧不上,但是這張卡放在你這裏,我心裏多少會踏實一點兒。”

用一張不限額的黑卡留住我。

還真是他們這些生意人會做的事。

我捏著那張薄薄的卡,因為太過用力,指骨泛白,像要把卡捏碎似的。

良久,我把卡放回原處,站起來,“什麽時候訂?”

“你不用管。”

我固執地問:“什麽時候訂?”

他站起來,從身後摟上我的腰,垂首來吻我的臉頰,細細地吻,像親吻世間最罕見的名貴珠寶。

我並不動,任由他親吻,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親了會兒,他低聲說:“無論訂婚還是日後結婚,都是為了應付老爺子走的一個形式。”

訂婚?

結婚?

都提上日程了。

早就猜到如此,可還是難以承受。

我無聲地笑。

雖然在笑,可我渾身都在顫抖,體內血液像要燃燒起來似的,說不出來是因為失落還是失望,抑或者被騙後的憤怒。

這種時候,真的很想做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忘記小逸,忘記所有,對他說:“不要訂婚好不好,隻要我好不好?”

最終我什麽也沒說,隻是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

我抬腳就朝門口走。

秦瑾城跟上來,“你要去哪?”語句末梢透著焦急。

我腳步不停,頭也不回地說:“我想一個人靜靜。”

“我陪你一起。”他個高腿長,幾步追到我身後。

我忽然回頭,衝他大聲喊:“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說了我想一個人靜靜,一個人!”聲音近乎歇斯底裏。

秦瑾城已經很久沒見我如此失態了,表情微怔,隨即柔聲哄道:“想哭就哭,想喊就喊,想發脾氣就發脾氣,想打我罵我也可以,怎樣發泄都行,但是,不許離開我。”

說到最後語氣又變得強硬,不容置喙。

我想林綰綰說得是對的。

她說秦瑾城如此待我,是想把我捧到最高處,再把我狠狠地摔下來。

用這種方式來懲罰我,真的是最好的折磨方式。

殺人誅心。

如今,他要和別的女人訂婚結婚了,還要把我強行拴在身邊,像熬鷹一樣地拴著。

一邊說著愛我,一邊又把我置於難堪的境地,讓我身心倍受折磨。

我轉過身,背對著他,咬著牙根說道:“秦瑾城,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做過對不起的事,從來沒有!你不該用這麽殘酷的方式來懲罰我!”

“這不是懲罰。”

他跟上來,伸出手臂又想來抱我。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厲聲說:“別碰我!”

語氣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意與嫌棄。

他用力扳著我的肩膀,把我扳正和他對視,耐心已失去大半,“剛才已經跟你說過了,隻是走個形式,為了應付爺爺,你聽不懂人話嗎?”

不是人話,是好聽話吧。

怎麽可能隻是一種形式呢。

即使現在是一種形式,男女在一起時間久了肯定會產生感情。

他們感情不感情的,我不管。

我不想以這種見不得光的身份,待在他身邊。

雖然我現在破落了,不值一文,可我依舊是雲家人,我外公外婆和媽媽教的做人道理,我沒忘。

二十多年養成的性格,也讓我無法忍受這種屈辱。

我眯起眼睫,盯著秦瑾城,硬聲說:“抱歉,我不夠愛你,所以不會忍辱偷生地以那種身份待在你身邊。你也別說什麽‘你愛我’之類的話。那不是愛,是占有欲,是你自私的表現。秦瑾城,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隻為自己著想,從來不為我考慮!”

秦瑾城下頷線幾乎是一瞬間繃緊,眼底是不加掩飾的失望和怒意。

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因為太過用力,皮下青筋隆起。

我冷冷地看他一眼,抬起腳大步走向門口,拉開門就朝外走。

走出去沒幾步,迎麵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顏媚碰上。

我麵無表情,擦著她的肩膀走過去。

她“哎呀”一聲,伸手拉住我的手,驚訝地問:“雲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裏啊,怎麽急匆匆的?”

我冷聲問:“有事?”

她眼珠略略一轉,拿腔拿調地說:“媚姨下午說的話可能沒表達好,讓你產生了一些誤會。這不,媚姨馬上就趕過來向你道歉了。雲小姐,你就原諒媚姨吧。”

我抽回手,輕輕撣了撣上麵並不存在的灰塵,冷冷地說:“抱歉,我不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