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篇微博發出去之後,我和薑靜遠考慮了幾乎所有的可能。

薑靜遠幫我想了很多應對之策,隻是這些策略在這層複雜的關係網麵前,卻顯得乏力了一些。

我還記得薑靜遠那重重的一聲歎息,略帶著有些自責和心疼的語氣說道,“我在想,如果我能出去,而不是待在這耳機裏就好了。佳佳,這段時間,辛苦了,說是要和你一起,可到了關鍵時刻,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哥你不能這麽想。”我在心裏說道。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薑靜遠可以出來就好了,但轉念一想,正是因為他這種特殊的存在,才會讓某些事情有了發生的可能。

他是這件事情的第一發現者。

據說六樓作為聾啞人單獨的宿舍樓層,一般不會有其他樓層的人上去打擾。

在那個所有人周圍都是安靜的小小空間裏,因為喪失了與世界直接相通的能力,不知要過多久,這裏滋生的汙垢才能被扔在太陽下曝曬。

而這個被發現的時間裏,更是不知道會有多少花朵飽受摧殘。

如果現在讓我形容薑靜遠,我會說他是黑暗當中的那道裂縫,他窮其自己所有能力,雖說隻是將原先看似密不透風的護著汙垢的軀殼劃破一道裂縫。

但隻有裂縫存在了,下麵的事情才有發生的可能。

況且,如果薑靜遠從未出現過我的耳機裏,那我們之間,又何來相遇。

隻是我不知如何該去對薑靜遠表達,單說一句“你很重要”又顯得太過單調無力,於是我思考了許久,也隻是在心裏對薑靜遠說出了一句,“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獨一無二的超能力。”

因為他,這個世界在我眼前,多了另外一種可能。

耳機裏傳來淺淺一聲笑,我聽到了薑靜遠帶著溫度的兩個字:謝謝。

“怕嗎?對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結果。”他問我。

我在心裏也淺笑一聲,毫不猶豫地回答他,“不怕。”

人間總是有一些奇怪。

就像我以為很簡單的事情,往往解決起來,總是會無比的麻煩,而當我以為很複雜的事情,解決起來,卻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快接近傍晚的時候,我們三個人依舊守在宿舍裏。

一天沒有進食加上一整天都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我們已經有些疲憊。

門突然被推開,一群人一擁而入,等我看清了才發現是班裏幾個女生,她們臉上寫滿了興奮。

“警察把那個畜生帶走了!還帶走了女生宿舍的宿管!”

她們激動地在我們麵前比劃著雙手,或許是宿舍空間並不大,她們雙手動起來時,總是會碰到彼此。

然而,我們三個人卻依舊處在震驚的狀態。

“就在剛才,我們看到,警察把洪狗和宿管帶走了!”

可能是怕很多人比劃起來容易出錯,她們推出了一個代表。

先是田竹茹跳了起來,她一直是這樣的性子,激動地隨便跳到了一個人身上。

而我還和謝花靠著坐在一起,這時,一個手機遞到我們麵前。

我以獲得抬頭,就看到一個女生笑著看著我,示意我看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那是一個在我們那條微博發出去後半個小時出現的微博。博主年紀比我們大不了多少,她發了很長一篇,我瀏覽了一眼,大體意思就是說她也是從這個學校走出去的學生。

她是曾經的“謝花”

隻是那時的她比較懦弱,不敢將這件事說出口,獨自忍了三年。

三年的生活,將她從一個樂觀的女生變成了現在每天吃藥才能入睡的人,她說她看到謝花那篇微博時,全身的細胞就像是被重新激活了一樣。

幫一幫她,那是她當時唯一的想法。

她敬佩謝花的勇敢,同時也心存愧疚,如果當時她沒有那麽懦弱,那麽現在,會不會就少一個“謝花”

我將這篇文遞到謝花麵前,注重讓她看了最後一句話——謝花,不要覺得自己不堪,你是勇敢的!

……

一道裂口被撕開,裂縫便會越演變越大,隱藏在裏麵的汙垢也漸漸暴露出來。

洪義康的一係列行徑被暴露出來,他做過的惡事不止這一件,一樁樁,一件件,此刻都被擺在大眾麵前,而他也早已山窮水盡,等待著法律的宣判。

班裏同學對謝花的關心也逐漸增多,一開始隻是偶爾不知誰塞在她桌洞裏的零食,幾本書,幾本筆記本,甚至有一次,不知是誰,放在她桌子上一大束玫瑰花。

謝花還並未完全從那件事當中走出來,麵對外界的這些反應,她還是會有些無措,不知怎樣很好地去應對。

而目前,她還沒收到家裏那邊的消息。

謝花告訴我們,她父母不擅長上網,但是知道這件事,也是遲早的事情。

我們陪同謝花等待著。

我們三個人依舊像往常一樣,無論做什麽事都會一起,我們總會將謝花擁在中間,一人一邊,緊緊地抱著她的胳膊。

薑靜遠還曾笑著說道,“你和田竹茹現在這個樣子,跟個護花使者一樣。”

我將這句話轉達給了田竹茹,她一臉神氣地對謝花比劃道,“聽到了嗎,我和佳佳現在是護花使者,以後看看誰還敢欺負你。”

我開學的第一周就這樣在不可思議且有意義當中度過。

我一直以為過了很長時間,直到第二周的周一的那天早上,我醒來時謝花早已經離開,而我也在桌子上看到了一封信。

我打開,那是一封長長的信,信中謝花對我說,有些話,還是寫在紙上,才能表達她原有的感覺。

她告訴我她收到了家裏那邊的消息,父母從偏遠的鄉村趕來,站在學校門口,等了她四個小時,見到她第一麵,便是將她擁在懷裏,大哭出來。謝花告訴我那是她第一次見她的父親哭,滄桑的臉上寫滿了悔恨與憤怒,讓她意外的是,父母並沒有讓她退學,而是問她要不要換個學校,還安慰她不要放棄讀書。

她才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思想誤區,她父母身體都不好,母親要天天吃藥,父親幹不了重活,家裏的生活壓力很大,她便自覺地將這些壓力攔到了自己身上,而聽到父母的那一兩句閑話時,心裏更是種下了恐懼的種子。

她拒絕了父母提出的轉學的請求,她說舍不得我和田竹茹,也很感謝我和田竹茹,她說她這麽些年,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甚至能跟她耐心交流的都很少,剛得知我搬到這個宿舍時,她是害怕的,特別是在得知了洪義康的想法之後,那是她第一次勇敢,決定用暴力,讓我主動搬出這個宿舍。

隻是我沒有,我不但沒有,反而出乎她意料,開始無時無刻都貼在她身邊。

特別是那次生日。

那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她想靠近我跟田竹茹,但總覺得我們兩個那麽美好,她那麽髒,不能跟我們那麽近。

總是想著要遠離一些。

可總是遠離不了。

她說將所有事情坦露出去後,她恍惚了好久,總覺得有些不真實,那個困擾她那麽長時間的惡魔消失了,明明是一件開心的事情,但她卻消化了好久。

可能是事情來得太突然,可能是她還沒做好重新開始的準備。

信的最後,她說謝謝我,謝謝我可以跟她做朋友。新的一周,她會準備自己新的開始,她向往的遠方,從不曾放棄。

我將信折疊起來,夾到自己的一本書當中,緩緩伸了個懶腰。

“今天有新老師來哎!也不知道會是怎樣的一個老師。”

我在心裏對薑靜遠說道,準備拿著洗漱用品去洗漱。

隻是我剛走到門口,門突然被打開,就看到田竹茹提著大包小包走了進來,她後麵跟著謝花。

她將東西扔到地上,神氣地看著我,雙手比劃道,“梁佳,還不快過來歡迎你的新舍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