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可思議的聽完了薑靜遠的這番話。

我還記得自己看他作品時的感受,我一直以為,一定是一個被溫柔善待的人,才會寫出如此溫柔的文字,構造出溫柔的世界。

隻是薑靜遠這一番話,讓我有些意外。

我記得在我還不知道薑靜遠是鳳尾絲蘭老師時,某一次我和他提起鳳尾絲蘭老師,我曾說起過這樣的話。

現在我才真正領會他的回答:你怎麽不知道,他寫下的世界,也是他向往的呢?

所有人都在追趕溫柔,有的人追不上,便創造了溫柔。

在我眼裏,薑靜遠便是創造溫柔的人。

他的那些文字,確確實實治愈過我。

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或許會存在這樣的地方,我想見一見,或許正是這種執念,讓我堅持了這麽久。

隻是命運總是會捉弄人。

我輕輕歎出一口氣。

“哥,就是說你現在也不知道抄襲具體是怎麽回事,是嗎?”我問。

薑靜遠點點頭。

“我寫文會有一個很完整的大綱,故事走向,人設劇情邏輯都會寫上。”

“那會不會有人提前看了你的大綱?”我問。

薑靜遠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我寫文這件事挺隱秘的,沒有人知道,而且,我寫完大綱就會存稿,一般是全文存稿後才會更新,不可能比我速度還快吧,不對…”

我看到薑靜遠表情一愣,便立即問道,“哥,你想到了什麽?”

“我當時搞畢業論文,所以大綱寫好後,我停了一段時間,大概一個多月吧,而那篇文更新的時間,剛好是我做畢業論文的那段時間。”

我一怔。

時間卡的如此巧合,不細想,根本不會注意。

“這個人,我感覺應該跟你很熟,起碼他對你很熟。”

我說完這句話後,看到薑靜遠輕微皺起眉頭,一會兒,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機。

“佳佳,幫我拿過來。”他說。

我起身將他手機拿過來,遞給他,隻見他劃開屏幕,像是點開一個聊天窗口,然後遞給我。

我接過來,手機頁麵停留在他和他編輯的聊天框。

我不解地看向他。

“你往上翻翻看。”他提醒我道。

我仔細地翻著聊天記錄。

聊天記錄還停留在薑靜遠出事的那晚,薑靜遠的那句:我沒抄。

我看了看,薑靜遠和編輯的聊天記錄很簡單,我總算是能明白一些,他為什麽會說自己是一個不喜歡交際的人,他們之間的聊天記錄隻是薑靜遠開預收的時候報備,將大綱發過去,正式更新的時候說一聲,以及文結束的時候說一聲,其他的一些就是關於版權方麵的消息。

但有段時間,某段聊天記錄有些反常。

那是薑靜遠開預收的時間,我看到薑靜遠將那篇文的大綱發了過去。

而平時隻會回收到的編輯這一次竟然多了一條請求。

——可以細化一下大綱嗎?就是劇情走向,人設除了主角還有一些重要配角。

“他之前也讓你完善過大綱嗎?”我禁不住問薑靜遠。

“從未,況且我覺得我這次發給他的大綱,比之前的幾本都要詳細。”

我繼續往下翻,看到薑靜遠把細化好的大綱發給了他。

“當時我真沒感覺有什麽,覺得他是編輯,要我就給了。”

我暫時沒有說話,而是懷著心裏的一點猜測,繼續往下翻到。

後麵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空白。

直到某一天,編輯主動聯係了薑靜遠,我看到他問。

——太太最近會更新嗎?

我看到薑靜遠回了一句——最近不會更新,在準備畢業論文,沒有時間存稿。

——那太太大約要寫多長時間畢業論文?

——一個多月吧。

——好的。

看似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但就在那晚,那本和薑靜遠類似的小說,更新了第一章,此後更是以每天一章的速度,在薑靜遠更新之前完結。

“他以前從來不會管我更不更新,因為他是一個大編劇,手底下有很多大佬作者,平常也很忙,我也是第二本書有了名氣後,被平台調到了他手底下。”薑靜遠對我說道。

這一係列行為真的很反常,特別是時間點卡的很巧合。

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是有些呆滯地看向薑靜遠。

“你的每一本大綱,她都看過是吧。”我問。

“開預收之前他會要大綱,看看題材符不符合規定,不過你這麽一說,我才想起來,好像除了我,隻有他看過我的大綱。”

“可編輯和作者,不是一體的嗎?”我問。

我心裏也存著極大的懷疑,但我不明白。

一個編輯手底下有一個名氣很大的作者,他也是利益的受益者,薑靜遠的爆火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情,對平台來說更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我想不通,他為什麽會這樣做。

“可能擺在他眼前的,有更大的利益吧。”

我聽到薑靜遠很隨意地說了一句,我看向他的眼睛,眼神裏多了一份深邃。

他突然抬頭笑著看向我。

“好了佳佳,我心裏大概有個譜了,這件事就先到這,讓我自己解決好嗎?”

往下好像也不是我能解決的範疇。

我點點頭,然後說,“哥,我一直在。”

我一直在,無論你什麽時候需要。

剩下的時間就要輕鬆愜意一些,薑靜遠的身體狀況還是有點差,可能跟我說話這段時間,用盡了他此刻的大部分精力。

我正跟他聊著什麽,沒有等到回應,側頭一看。

他睡著了。

睡著了的薑靜遠更有一種文靜且神秘的氣質,隻是現在他的麵色實在是不能說上好。

我突然開始禁不住想,那時風采正在的薑靜遠,該會是一副怎樣令人癡醉的模樣。

病房門被輕輕打開,我看到薑靜遠的媽媽站在門口朝我擺擺手。

我立即會意,替薑靜遠蓋了蓋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我和薑靜遠的母親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

說實話,我有些無所適從,也不知道為何,在麵對薑靜遠的家長時,心裏有些緊張。

倒是阿姨率先笑著問了我一句,“佳佳今年多大了?”

“十八。”我有些禮貌又拘謹的回複道。

“才十八啊。”阿姨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有些感歎,“現在在哪上學呢?”

“立陽市二中。”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中間發生過一些事,我休學了一年,所以現在讀高三。”

“高三那壓力可大了,我還記得強強讀高中的時候,人又黑又瘦的。”

她說著從兜裏拿出手機,找到一張照片,遞到我麵前。

“這大概是強強高二的時候。”

我看著照片上的人,一身白色的校服,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站在學校門口旁邊的一棵樹下,手裏捧著一本書。

那時的薑靜遠的確很瘦,發型也是死亡的寸頭,但並沒有多不襯。

有的人就是這樣,無論多不合時宜地打扮,都掩蓋不住他生來與眾不同的氣質。

相比於現在,那時候的薑靜遠是有些黑。

“阿姨,可以把這張照片給我嗎?”我突然開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很想保存關於薑靜遠的一些消息。

我對他了解太少了。

即使此刻我知道他就是鳳尾絲蘭,可我對鳳尾絲蘭的了解,也並不多。

阿姨看起來倒是很樂意。

我們交換了微信,我又順道要了一些薑靜遠小時候的照片。

那些照片上了年紀,應該是阿姨想要保存,又用手機拍了一份。

看著這些照片,我好像看到了薑靜遠小說裏的世界。

院子裏的石榴樹,門前的垂柳,樹下喝茶下象棋的老爺爺。

“我們家窮,當時家裏所有的錢,都用來供強強上學了,強強小孩也給我們爭氣。”

我放下手機,聽薑靜遠的母親說著。

她說他們家在一個很遠的小鎮的村子裏,當年隻有鎮上有學校,從村裏到鎮上自己走需要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那個時候的薑靜遠,總是踩著淩晨走出家門,踏著日出走進學校。

薑靜遠從小就優秀,待人也禮貌,就是話不多。

她還說薑靜遠大學後不知道在做什麽,賺了很多錢。

“我問他,他也不說,隻是一個勁地要我們搬到這裏住,說要讓我們過上好日子,我們在那裏住了大半輩子了,哪舍得搬出來,強強這孩子我們也放心,誰知道那晚,他突然把錢都轉給了我們,給我們打電話,說了很多很多,我和他爸爸覺得這孩子一定是出什麽事了,第二天匆匆忙忙趕過來,就知道了他出車禍的消息。”

她說著眼眶濕潤,愧疚地神情爬上了歲月雕刻的臉龐,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開口安慰。

“我覺得我們對這孩子還是了解太少了,他在想什麽我們都不知道,他也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出事後,醫生說讓我們做好他一直醒不過來的準備,可是那天晚上,我聽到他動了,嘴裏一直嘟囔著兩個字,我靠近一聽,聽到他在喊佳佳。”

我一怔,眼神呆滯地看向薑靜遠的母親。

“佳佳。”她突然抓住我的雙手,“你知道強強他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

我總算有些明白過來。

寫作對於薑靜遠來說是一件隱秘的事,他的媽媽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

她以為我知道。

我是知道,隻是某些事情,未經當事人允許,我也不好說。

“這孩子,什麽事都不跟我們說,我們也不敢問,你說遇到問題一起解決,有什麽過不去的砍,可他偏不,性格太執拗了,也不知道隨誰。”

她的語氣看似無奈,但我聽到了擔憂。

薑靜遠此刻是醒過來了,但以後還會不會這樣,她作為一個母親,也不能保證。

我心裏突然有些動容,可我又無法說太多,再三思索之下,我攥起薑靜遠母親的雙手,認真說道,“阿姨放心,他再也不會那樣了,我可以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