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好久,才從他這句話當中反應過來。

我當時是什麽情緒,想來是大腦一段時間的空白。眼淚先意識一步掉了下來,我感覺到臉頰的滾燙,伸手觸碰到了濕潤,才反應過來,我哭了。

“真的?”我的聲音又輕又顫抖,像是重了,就會打破眼前這個美好到不真實的消息。

“真的!”電話那邊的聲音真切又篤定,“你自己打開手機看看。”

聽他這麽說,我暫且掛斷了電話,點進了微博。

第一條熱搜,便是關於薑靜遠這件事的消息。

#某平台編輯泄露作者大綱#

我點進去,便是一個眼生的賬號發了一大段話連帶著半個小時的語音。

我先是看了那段文字,賬號沒有明說是誰,但我能夠猜出來,這應該是薑靜遠的第一個編輯。

她先是說了一下造成薑靜遠如今這個地步的編輯的一係列不好的行為,在公司裏蠻橫霸道,然後又說了一下這個平台內部管理一團糟,榜單塞錢就能上,一大串下來,讓人看得目瞪口呆。

最後,她花了較長篇幅,注重說了一下薑靜遠的事。

跟我們猜測的差不多,那個抄襲薑靜遠想法的作者,跟薑靜遠第二個編輯有些親戚關係,隻是那個作者看上了網文這塊肥肉,兩人便一起商量出來了這個對策。而收益則是兩個人平分。

他們害怕嗎?

還真沒有。

有些東西,不是誰先想出來便是誰的,要看誰先說出來。

而那個編輯,也是鑽了薑靜遠這種全文存稿才會更新的作者的空子,拿到了對方的整體思想,率先一步發出來,不是想靠著這個點子火,就是想碰瓷。

那些率先出來說抄襲的賬號,也是他們一開始找好的水軍。

紛擾世界,真真假假,總是很難讓人看得清楚。

我很想聽那半個小時視頻的內容,可摸了一下全身的口袋,發現耳機並不在身上,於是,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最終選擇了一個僻靜的角落。

我沒敢將聲音放到很大,這是一段電話錄音,應該是被偷偷錄下來的。

那兩個人產生了利益分歧。

前麵十分鍾似乎都是關於利益的事情,好像是那個作者一開始說好了要與害薑靜遠的編輯平分利益。

可人哪有這麽容易滿足,總是想要更多。

他們之間即使是親戚,但親情的連接點卻微乎其微,更多的靠的還是利益。

利益是最穩固的,也是最容易崩塌的。

好像是這個編輯威脅那個作者,說如果不按照要求履行約定,就會將這些爆出來。

隻是這種魚死網破的事,往往是逼不得已的辦法。

可能那個編輯也料到了這一點,後麵又開始曉之以情,說自己有多麽不容易,要取得這些大佬作者的信任,從他們手裏拿到比較完整的大綱,還要時刻盯著他們更新的進程。

而剛好這段話便被人偷偷錄了下來。

我一邊聽,眼淚止不住往下流,淚水裏摻雜了太多情緒。

我曾看到過因為這件事薑靜遠所接受到的惡意,那惡意滔天洶湧,恨不得將人吞盡罪惡的深淵,他們似乎將世間最惡毒的詞匯全拿來用在薑靜遠身上,他的家人身上。

而他清白之身,卻在這混沌的環境裏,找不到出路。

我似乎更能想到當時薑靜遠的無助,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自己費盡心思寫出來的東西,一夜之間成了別人的,他冥思苦想,可那時卻怎麽也想不到他身邊編輯身上。

周遭的嘲諷和攻擊以及在他出事後,同行人的冷漠和絕情造成了他對這個世界的失望。

他在希望和失望中來回穿梭,最終還是奔赴了失望。

想起剛才他給我打電話時的語氣,那樣不可置信,那樣小心翼翼。

我突然很心疼。

薑靜遠總是告訴我讓我放心,可這件事真的能解決,他也沒有把握。

如果對方之間的利益關係非常牢靠,那麽這件事,不一定要被隱藏幾年,或許就這樣,一直消失在時光的長河當中。

後來,還會有誰會去在乎真相。

不曾想,真相也具有時效性。

而深知這些的薑靜遠卻總是在我麵前裝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他不想讓我擔心,我也不想增加他的焦慮。

但我還是少了一些,他舉步維艱時,該給出的擁抱。

我的心頭又湧上一股自責。

我看了看網絡上新一輪的評論,已經全部變成了對薑靜遠和另一個受害者道歉的評論。

薑靜遠更容易讓人心疼,畢竟他差點因為這件事,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另一個受害者作者已經發聲,說是感謝這段時間讀者的陪伴,自己正在走解約和法律流程,最後,他還特意艾特了一下薑靜遠,表達了一下感謝。

而薑靜遠那邊,卻還是沉默。

他最新一條微博底下,已經被人刷了上萬評論。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準備給薑靜遠打電話時,手上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

我想見他。

上一次心裏有這麽強烈的想法,還是我知道薑靜遠就是鳳尾絲蘭的時候。

電話隻能說是一個很好地交流的工具,但一定不是一個好的表達感情的工具。

我知道即使見麵可能也隻能說一些恭喜的話,但我還是像。

想看到他站在我眼前,想看到他大霧散開後臉上的笑容。

我將手機放回兜裏,幾乎沒有多想,朝著學校門口光亮的地方,大步跑了過去。

我忽略到門口保安的呼喊聲,從學校門口拐了出來,還沒跑幾步,我便停了下來。

我看到了薑靜遠。

他穿著一身黑站在黑夜當中,眼神卻是無比澄澈透明。

看到我,他顯然有些驚訝。

“佳佳?你怎麽出來了?”他快步朝我走過來,“剛才保安喊得那個人是你?你沒有……”

我沒讓他說完,便伸手抱住了他。

我的校服是白色的,抱住他時,就像是白色融化在黑夜當中。

明明此刻該被安慰的人是薑靜遠,但當我擁抱住他時,感受到他溫暖的體溫,熟悉且有心安的氣息將我包圍。

我再一次被安慰了,內心逐漸平靜下來。

“怎麽了?”他問。

“沒什麽。”我說著臉仍埋在他懷裏,“就是很想見你。”

很想……

很想……

我和薑靜遠走到了學校不遠處旁邊的公園裏。

晚上天氣有些冷,我們緊緊靠在一起走著。

步伐不快,一邊走,一邊聽薑靜遠說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也沒什麽戲劇化的地方,他和那個作者一同聯係上了他們第一個作者,可對方的態度總是很模糊,沒說幫,也沒說不幫。

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這樣。

薑靜遠對我說那段時間他真的有點慌,他孤注一擲把最大的希望拋到了那個編輯身上,如果那個編輯不肯幫一幫自己,他又該如何自處。

為此薑靜遠也焦慮了好久,也冥思苦想了很久。

“那這個視頻是不是她給的呢?”我問。

我看薑靜遠輕輕一笑,然後點點頭。

“今晚我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就是這段視頻。”薑靜遠對我說道。

“她發給你的?”我問。

隻見薑靜遠緩緩歎出一口氣,“我想不會有第二個人了,我想跟她說聲謝謝,結果發現聯係所有的聯係方式她都把我刪除了。”

“為什麽?”我停下腳步,不解地問道。

薑靜遠轉過身來,笑著對我說,“以後你就懂了。”

“好吧。”我聳了聳肩,沒打算繼續糾結這件事情,而是問道,“哥你以後什麽安排?”

“先解約,至於以後是去別的平台還是在微博,看看再說,現在是真的不用擔心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輕鬆起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隻感覺頭頂被他輕輕揉了一下,“這件事解決了,後麵的就都好說,不是什麽大事。”

這倒說得也是。

以現在薑靜遠的名氣和讀者量,根本不用愁沒地方寫作。

“那哥,你現在這個時間點,在我們學校門口,應該不是路過吧。”我笑著問。

“不是。”薑靜遠回答的非常坦**,想剛才我對他說那句話一樣對我說,“我跟你一樣,我想見你。”

我先是慌亂了一下。

即使現在不適合,但我還是控製不住,薑靜遠那句話,是那麽讓我心動。

“那你怎麽不給我說呢?”我偏過眼神,有些掩飾般問道。

“因為你現在是上課時間,我怕打擾到你,畢竟……”

他說著突然停了下來,惹得我很好奇,“畢竟什麽?”我問。

“沒什麽?既然都逃課出來了,想去哪?還是說就在這逛逛。”

“在這逛逛吧。”

我和薑靜遠走著走著就到了公園的廣場中心,這個時間點有很多吃完飯出來散步的人,以中老年人居多。

我們兩個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耳邊是嘈雜的廣場舞音樂,但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吵。

隻要跟薑靜遠在一起,無論在哪裏,都會讓我心安且寧靜。

“你逃課出來真的沒事嗎?”薑靜遠又問。

“沒事。”我毫不畏懼地說道,“有事我也不怕。”

“我們佳佳,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那當然。”

複雜的心情過後,我的心情出奇的放鬆。

人一生能勇敢幾次,我看著眼前那些聚在一起跳廣場舞的老奶奶,一些他們的老伴坐在一邊,笑著等著他們。

我在想我和薑靜遠的老年。

“你說我們之間以後會怎麽樣?”我順口問出這句話來。

“具體怎麽樣不好說。”薑靜遠這句話並沒有讓我感到意外,讓我意外的,是第他的第二句話,“反正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什麽?”我側頭問他。

隻見他輕輕一笑,然後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我這個人比較貪心,隻像現在這樣,我可能不會滿足。”

而這時,被我放在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

我拿出來,看到是比賽主辦方給我發的郵件。

一會兒後,我叫著撲到了薑靜遠懷裏。

“我的作品獲獎了!”

我的作品獲獎了,在薑靜遠被證明這天。

我想起那天他說得話,好像今晚,我們都可以和自己的過去徹底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