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綸和郭嘉離火災現場非常近,卻是姍姍來遲,而且是在大火逐漸熄滅,塵埃落定之後。三名白波軍無一逃脫,雖然他們身上已經換上了匈奴人的衣服,可是偏偏就連普通的漢軍士兵都能把他們分毫不差地從匈奴人中找出,五花大綁,按倒在空地中央。

鄭綸看了一眼郭嘉,郭嘉會意,慢悠悠地走近三名奸細,“我不會問你什麽,因為我知道你們的底細。張襲、封易、牛秦,這是你們的名字吧?原白波部下,後隨韓暹叛國投敵,你們知道你們都做了什麽嗎?叛國!叛國意味著什麽?車裂!我倒是想知道,你們現在還有什麽想說的?就算是遺言吧!”

三人麵如死灰,皆低頭默然。

郭嘉冷笑道,“也許你們很奇怪,我怎麽知道得那麽多,甚至連你們的名字都叫得上來,難道你們沒有任何被出賣的感覺嗎?”

其中係紅巾的就是郭嘉所提到的三個名字之一張襲,也就是三人的頭目,他是和王戚關係最為密切的人,而其他兩人則並不知道整個計劃的策劃者是王戚,而非張襲。張襲的反應與其他兩人有著非常明顯的差別,郭嘉看在眼裏,不禁暗自好笑,若似無意地靠近了張襲,低聲道,“現在匈奴大營裏,有一個叫王戚的人……”

張襲果然神色一變,恨聲怒罵了幾句。

這就是郭嘉唯一需要印證的一點,陡然聲色俱厲地喝道,“來人!拖出去,按律行刑!”

宣布執行五馬分屍的車裂酷刑,郭嘉堅決的口吻不容有任何討還的餘地,兩邊早有士兵圍攏上來,帶走了三個叛國奸細。其他被捕的匈奴人裏,大多數都聽得懂漢人大官在說什麽,下達什麽命令,宣布什麽樣的刑罰,都被嚇壞了。

郭嘉卻道,“他們背叛了自己的祖國,理應受到最嚴酷的刑罰,然而你們並不需要擔心。作為匈奴人,你們企圖用暴動來呼應城外你們單於的行動,這一點本無可厚非,不管是出於家國還是民族的立場,你們的做法值得肯定……”

郭嘉的話,引起了人們不小的**,甚至就連郭嘉身邊的士兵們,都有些茫然。

郭嘉頓了頓,環視四周,“可是你們仍然有錯。我們遠征軍雖然與你們是敵對立場,但是鄭將軍嚴令在先,我軍將士不得對城中百姓有任何侵擾,這一點,我們做到了嗎?如果你們中,有人告訴我,有漢軍士兵侵犯過你們,立即釋放,並且指出是誰侵犯了你們,立斬無赦!”

眾皆默然,其實郭嘉所說的正是他們曾經對今晚的行動最感遲疑的。

“沒有?你們確認沒有可以指證的侵擾者,對嗎?”郭嘉恢複了先前的嚴厲,“那好,我需要你們對今晚的所作所為拿出一個交代。”

“將軍,我有話說。”偷襲行宮的匈奴人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有豪氣,其中便有人站了出來。

郭嘉看了一眼,“但說無妨。”

“我承認,今晚我們受到了挑唆,而且正如大人所說的,為了我們的單於,我們本沒錯。隻是現在我感到非常後悔,那是因為,雲中城的百姓確實沒有受到半點侵擾,不但如此,我們還得到了你們許多糧食穀物的援助,甚至在不久前,還分到了不少獵物。恩將仇報,這是你們漢人時常被我們匈奴人恥笑的卑劣行徑,可是今晚,我們匈奴人也做了此等恥辱之事,您要如何處罰,我們都接受。”

郭嘉笑了,又問其他人,“你們覺得他說的話怎麽樣?讚同他的,都可以站起來回答。不過,我要提醒你們,站起來並不是意味著就可以避免處罰。”

剩下的三百多人,居然都陸續站了起來,站到了先前說話的那個少年身邊:郭嘉並沒有將他們禁錮,也沒再讓士兵把武器對準他們。

郭嘉大笑,“你們都回去吧,今晚的事,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是,我醜話說在前麵,如果有下一次,你們將會受到與‘叛國’同樣的刑罰,明白嗎?”

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士兵們早笑罵起來,“我們軍師先生都這麽說了,你們還不快回去?留在這裏莫不是強討些刑罰不成?”

眾人這才全信,紛紛拜謝走出行宮。

集市上的混亂早已平息,隻有少數人在衝突中受傷,守衛軍派了許多醫者進行醫治。

郭嘉的處理非常得體,一切都符合鄭綸慣用的懷柔政策,與遊牧民族打交道,最有經驗的是劉虞,卻被派在九原協助華雄;然而鄭綸向劉虞討教的一些手段,其中很多方麵與鄭綸頭腦中的曆史經驗非常吻合,因此很容易就與其他幾位智者形成了高度共識。郭嘉在行宮中的處理,極大地提升了郭嘉本人在軍隊在匈奴人中的威望,這遠比鄭綸本人出麵更具說服力和影響力。

鄭綸與郭嘉並轡跟隨釋放的匈奴青年們回到他們的聚居所在,鄭綸聚攏了許多民眾,朗聲道,“也許你們會感到很奇怪,為什麽燒了我軍那麽多糧草,卻得到了赦免;更有人會奇怪,為什麽城外你們的單於到現在還不能攻破城門。我可以告訴大家,在城裏與你們朝夕相處那麽多日子的漢軍,是一支特殊的軍隊:他們的勇敢絕對不比你們號稱世上最悍勇的匈奴騎兵差;他們的意誌絕對不比擁有草原豪情的匈奴勇士脆弱;他們更擁有著強大的智慧!城外的單於大軍已經受到了最嚴酷的打擊!”

鄭綸的話,更象是一種鐵血般的宣言,激起了所有士兵最熱烈的歡呼。

鄭綸將集市作為了臨時總部,從各處城門不斷傳來即時消息:東門匈奴開始退卻;南門匈奴開始退卻;北門匈奴徹底喪失攻擊力,趙雲、徐晃追擊殲敵主力兩萬餘,俘獲萬餘……

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鄭綸望了一眼身邊略顯倦色的郭嘉,“子龍、公明已經回來,你看還有什麽可吩咐的嗎?”

郭嘉微笑著忍不住打了個嗬欠,“一切順利,能如此輕易解除了城中的隱患,這才是我們今晚最大的收獲。”

匈奴人的帳篷中逐漸靜寂,許多人帶著各種異樣的情緒和疲憊進入了夢鄉。鄭綸收回了最後一道目光,悄然離開。

李芊兒被“營救”回雲中的時候,就安置在鄭綸臥室的左近,雖然李芊兒暴露了真實的身份,鄭綸卻並未將她安置到別處,至於是出於什麽樣的考慮,鄭綸卻從未想過,或者就算他本人也給不出什麽樣合適的答案,也許,什麽都有,更也許,那就是這麽安排,不需要什麽樣的理由。

令鄭綸稍感意外的是,李芊兒就站在房門口發呆。

鄭綸笑著走近,“昨晚是不是太吵了?”

李芊兒這才緩過神來,不禁微紅了臉,旋即流露出許多奇怪的神情:安心、喜悅,或者還有其它。“你回來了?”

鄭綸點點頭,一夜的折騰,感到疲倦的當然絕不止郭嘉一人,“是的,我回來了。”

“我從你的臉上看到了勝利!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應付所有的意外,對嗎?”李芊兒似乎是徹底放下了心頭的包袱,“對不起,我雖然不知道跟我混進城來的那幾個漢人到底會有什麽樣的陰謀,但是我隻能告訴你,他們的名字。除此以外,我什麽都幫不了你。”

鄭綸笑道,“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真的。也許你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比你想像的重要了許多,使我可以肯定,王戚是一個絕對危險的人物,而且我也知道,琰兒已經被他控製,接下來,我就需要想辦法把琰兒從他手裏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