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荒馬亂動**之中的洛陽,除了老弱病殘,在城中走動的多半都是關東諸侯的士卒將領,鄭綸見那幾人年紀都在二十至三十歲之間,個個麵容俊朗中透著睿智,彼此之間很少說話,簡單的眼神或者簡略的幾句話就可以形成非常充分的溝通。

鄭綸笑著對華雄道,“大哥餓了不?我們去樓下要些酒菜如何?”

掌櫃的忙討好道,“堂下人多口雜,不如我讓夥計給您二位送些酒食來吧?”

鄭綸微笑,也不等華雄答應,拉著就下得樓來,專找了一個離那幾人最近的桌子坐下,吩咐夥計隨意上了幾個小菜。

隻見相鄰的桌上坐著四個人,最年長的不過三十歲許,最年輕的恐怕還不滿二十,都穿著文士服,頭上紮著文士方巾。四人顯然發現了鄭綸,各自投來不同的目光,鄭綸淡然一笑,微一頷首,算是打過了招呼。

四人原本還說著些事兒,鄭綸這一介入,卻讓幾人都停止了交談,勉強用了幾口飯菜。鄭綸悄悄打量著對方,越瞅越覺得他們與眾不同,頓時心生親近之感,卻又不知該怎麽開口,正琢磨著,四人中最年輕的那位居然先打破了這個略顯奇怪的沉悶局麵,對鄭綸道,“閣下莫非有話想對我們說嗎?”

鄭綸下意識地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幾位儀表不俗,便想與幾位結交,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不瞞你說,我也正有此意,不若一起合桌吧?”年輕文士在四人中雖然最為年幼,但是其他三人對他似乎特別看重,而他相對應該最清高才對,此時他的邀請還是讓鄭綸感到頗為意外。

八仙桌上,原本就有其中兩人坐了一側,因此空了一側,鄭綸忙拉起華雄一起坐下,“在下鄭伯純,見過各位兄台。”

那少年一拱手,“在下穎川郭奉孝。”

鄭綸差點被酒嗆著,忙不迭放下了酒杯,頓時五味雜陳。

郭嘉雖覺怪異,還是先向鄭綸介紹其他三位,“那兩位是叔侄,年長的是侄兒荀公達,年幼的是叔叔荀文若;這位是陳長文。我們都是穎川人,幼時求學多有往來,彼此交厚。”

荀彧、荀攸叔侄哈哈大笑,“奉孝尚不足弱冠之年,如何言‘幼時求學’?”

一旁的陳群偷笑,他比郭嘉大三歲,這裏還真隻有郭嘉算未成年。

郭嘉不急不惱,乃道,“求學之齡,豈分長幼?餘好兵法,諸君卻好詩書,乃興趣使然;不若使君等習兵法,則屬餘之後輩者也。”

陳群不服,辯道,“奉孝如何不言習詩書?”

“此非吾誌也。”郭嘉搖頭晃腦,卻也不忘冷落了鄭綸兩人,問道,“不知伯純從何而來,欲往何處?”

鄭綸心裏嘀咕,這話本來就是自己問他們的才對,卻被郭嘉占了先,想了想,乃道,“某原屬渤海袁公軍中從事。”

四人彼此對視一眼,郭嘉道,“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於天下,我等仰慕久矣。且人皆言袁公禮賢下士,乃當世之英傑,正欲投之。”

鄭綸不奇怪,穎川之地盛出智謀之士,荀攸在何進當權時期做過黃門侍郎,荀彧和郭嘉則相繼都曾在袁紹部下為官,看來此時他們都想去投奔袁紹,因為眼下的諸侯中,隻有袁紹的勢力和威望才配得上這幾位大賢的才能。鄭綸也不隱瞞,簡單地把汜水關以及潛入京城的使命告訴了幾人,不禁愁道,“如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任務失敗,回去隻能受辱。”

四人都沉默了,最後還是荀攸道,“以某之見,伯純不如暫回關東大營,以袁公之雅量,必不見責難。”荀攸為官時,與袁紹有過數麵之緣,印象說不上太好,因此在荀彧和郭嘉想投奔袁紹的立場上,他並不熱中,此時的話更有深意。

鄭綸當然明白荀攸的意思,他回去如果仍然能得到袁紹的信任,那就充分地說明袁紹的度量,然後由鄭綸引薦,眾人一起投奔袁紹,也好有個熟人依托。可是,鄭綸很清楚袁紹打著什麽樣的算盤,對於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人,或者看不到價值的人,袁紹是不會有任何憐憫和故舊之情的。此時的鄭綸很難評價荀攸的建議,不過很快就心中釋然,畢竟對於亂世中萍水相逢之人,沒有任何理由去要求對方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問題。

郭嘉很不滿,突然冷笑道,“公達好謀劃!如若伯純貿然返回,袁公便於降罪也是情理之中,屆時反害了伯純!”

鄭綸暗暗感激地望了郭嘉一眼,荀攸羞慚。

事有湊巧,荀攸無意間看到了鄭綸腰間係著的紅匣子,雖然仍然用先前的錦布包裹,卻非常惹眼。荀攸疑道,“伯純腰間所係何物?”

鄭綸解下紅匣子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堂中此時沒了旁人,悄聲道,“此乃我在宮中一口枯井中無意間得到的。”

荀攸臉色大變,不禁雙手顫抖著撫摩紅匣子,問道,“你可曾打開看過?”

鄭綸搖頭,“其實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紅匣子,其中一個我打開過,就是玉璽……”

荀攸慌忙示意他噤聲,四處張望,見沒有引起店裏夥計的注意,悄悄問道,“可有安全之所?此處不便聲張。”

鄭綸想了想,忙帶著眾人返回自己的房間,吩咐華雄在門外守衛。

荀攸仔細地問清楚當日在皇宮發生的激戰,越聽越是激動,“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匣子裏的才是真正的玉璽。”

眾人頓時驚呼。

鄭綸疑道,“不對啊,被程普搶走的紅匣子,我打開過,那確是玉璽啊!難道還有兩個玉璽不成?”

荀攸道,“某任黃門侍郎之時,嚐有幸得見此寶。我且問你,你所見的‘玉璽’是否有黃金鑲過?”

鄭綸一怔,仔細回想,頓時搖頭,“當時事情緊急,我也不及細看,不過好象沒見到什麽鑲金啊!”

“那就對了!”荀攸興奮地揮了揮拳頭,早失去了以往的沉穩,向眾人解釋道,“王莽篡漢之時,太後曾用傳國玉璽擲過王莽之弟,崩其一角;後王莽名工匠以黃金鑲補了缺角。因此真正的玉璽是有黃金鑲補過的。”

“這麽一說,我見過的那枚玉璽還真沒有黃金鑲補……可是,為什麽會有兩枚玉璽呢?”鄭綸還是覺得很迷惑。

荀攸也是不解,“假造玉璽,那可是死罪!可是據伯純所言,真假玉璽都在同一個宮女身上發現,實在讓人費解。”

郭嘉道,“隻要我們打開一看,便知分曉!”

幾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接話。私動玉璽的話,也隻有郭嘉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輕易說得出來的,他們都是世家子弟,世俗觀念卻不能免俗。鄭綸道,“那就由我來試試吧,反正先前那枚玉璽,我也已經擅自動過了,也不怕再來一次,了不起就被按一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郭嘉一挑拇指,其他三人卻也頗有些意動的神情。

金鎖很複雜,鄭綸直接拿刀撬,看得二荀和陳群滿頭冷汗。隨著一個清脆的斷裂聲響起,紅匣子被打開了,裏麵果然有一枚玉璽,與荀攸所描繪的一般無二!

郭嘉拊掌而笑,“有此進階之物,伯純必受袁公重用。”

荀攸皺眉,不悅,“奉孝休要胡說!此乃漢室至寶,豈可獻與他人?”

郭嘉反問道,“難道依公達之意,卻要獻於那董賊不成?”

荀攸頓時語塞,不由暗歎一聲,望著鄭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