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綸趕緊讓李成收起了兵刃，向那大漢一拱手，“這位壯士，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們和你一樣，也都是路過之人。如果我的手下剛才有什麽冒犯之處，還請壯士多多包涵。”

大漢看了看鄭綸，又看了看李成，“你們不是官家，那又怎麽會帶著這麽多家夥？”

鄭綸笑道，“看你的口氣，你也不是官家，如何你便又帶了家夥呢？”

大漢一愣，支吾道，“俺隻帶著兩個鐵疙瘩防身用的。”

“那我們也是帶著刀防身用。”鄭綸覺得這大漢說話有趣，竟又擠兌道，“難不成天下便隻許你能帶家夥防身嗎？”

大漢口拙，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仍有懷疑地勉強坐下，把兩個鐵疙瘩又放回了腳邊。

店小二磨蹭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盤牛肉出來，卻是無酒。

大漢似乎餓得不輕，也顧不得許多，拿手抓著牛肉就往嘴巴裏送，嚼了幾口，卻把虎目一瞪，“俺叫你上酒菜，如何有肉無酒？”

小二吃了一驚，忙解釋道，“今日的酒早就賣完了。”

大漢一指鄭綸等人，“那他們喝的是什麽？”

還沒等小二回答，郭嘉多事地應了句，“酒。”

大漢果然怒了，把桌子拍得一顫，“莫不是欺我沒大圓錢？”

小二慌忙否認，苦著臉道，“最後的酒都賣與這幾位客官了。”

鄭綸料想著，必是店家怕了這煞神，若是給了些酒喝，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端。鄭綸向大漢招了招手，“若壯士不嫌棄的話，可與我們同桌，我們這裏還有些酒。”

“當真？”大漢麵現喜色。

鄭綸忙吩咐李成讓開了座兒，大漢也不客氣，提起大鐵疙瘩走了過來。

鄭綸見大漢憨直，很是喜歡，問道，“不知壯士怎麽稱呼？”

“俺叫劉大，”大漢一見著酒，眼睛就直冒光，自斟自飲喝了三大碗，猛地發覺眾人都盯著自己，大窘，“俺是粗人，還望幾位先生莫要見怪。”

鄭綸笑道，“無妨。”

劉大不多會兒就把桌上的酒菜來了風卷殘雲，就連鄭綸的碟子裏也被掏空，眾人頗覺有趣，二荀屢屢交換著眼神，鄭綸也看出了些端倪，悄悄耳語，“文若想說什麽，盡管開口吧。”

荀彧微微一笑，乃道，“方才似乎壯士說起，這安平縣有什麽強人？”

劉大一怔，似乎猶豫了一下，勉強點點頭。

“不知是何處的強人？”荀彧繼續問道。

“俺也不知，反正一路追殺俺，一直追到這裏。被俺殺了好幾個，不料那廝竟還帶了官軍來追俺……”一說到這裏，劉大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了警惕的神情。

“那你可曾殺得官軍？”荀彧的這個問題很敏感，劉大遲疑了。

荀攸忙道，“壯士莫要多心，不瞞你說，我們是新任的安平令、安國令。”

劉大呆了呆，“你們就是縣老爺？”

二荀點頭。

“那些官軍分明就是你們派來的？！”劉大憤怒地攥緊了拳頭。

荀彧搖頭，“你自己都說了，他們是一路把你追到這裏來的，我們也是新上任，如何派兵抓你？更何況，你到底犯了什麽事？”

劉大哼了一聲，卻問鄭綸，“你又是什麽大官吧？”

鄭綸否認，“我不是大官。”

劉大麵色稍霽，向鄭綸行了個禮，“酒食是你分俺吃的，俺領你的情。但是俺可不敢高攀什麽令的大人，他日若還有廝會之時，俺再回請你吃酒！”

“你要去哪裏？難道你不怕再被人追殺麽？”荀彧又問。

“你這秀才便隻知聒噪，看你也不象是當大官的料，”劉大瞪著荀彧，哼哼道，“俺就憑手裏的兩個大鐵疙瘩，要來便來，要走便走，誰敢攔俺，俺就殺了他。”

“到底是別人追殺你，還是你追殺別人？”荀彧啞然失笑，招呼道，“來來，咱們坐下聊，小二，盡管上酒菜。”

小二在一邊聽得真切，知道這兩位就是安平、安國的父母官，如何還敢怠慢，忙不迭跑去吩咐準備。

劉大嘿嘿笑了笑，“既然還有酒菜吃，俺還得吃個飽再說。”

眾人大笑。

荀彧道，“我二人新上任，一來人生地不熟，二來也缺個體己人幫襯。如果壯士不嫌棄的話，做個安平安國兩地的校尉如何？”

劉大驚呆了，“你是讓俺做官？”

荀彧看了看荀攸，一頭。

“不行！不行！”劉大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當官的沒好人，越是大官，越是奸詐。”

郭嘉突然打趣道，“何以見得？那你看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劉大煞有介事地端詳著郭嘉，半晌才道，“你雖然不是官，可是俺知道你不是好人。”

鄭綸笑得肚子疼，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意。

不料在眾人中，還真就覺得鄭綸有些義氣，此時惱道，“你笑什麽？俺說錯了嗎？我看你也應該當官。”

“為什麽？”鄭綸故意裝傻。

郭嘉笑噴了，“因為他覺得你更象是我輩中人！”

這一來，氣氛頓時輕鬆起來，劉大頻頻望著內堂，尋思夥計的酒菜。果然，小二又端出了酒，氣得劉大抓起小二的衣襟便要動手，鄭綸慌忙把他勸開，“這原也怪不得他，換了我，一見你這般模樣，如何不怕的？”

劉大這才放開了小二，“先生說得是，俺隻是覺得他看低了俺，不與酒吃。”

荀彧著實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實心漢子，再三勸道，“與其流落江湖，還不如便在此處暫時安頓，至少還有個生計，有酒有菜。”

劉大摸了摸胸口，頓時臉憋得通紅。眾人都不明其意。

半晌，劉大才問道，“俺如果跟著你，管酒喝不？”

荀彧哈哈一笑，“當然，我能吃什麽，你也能吃什麽。”

劉大搖頭，“俺不曾見你吃酒，俺隻問酒。”

荀攸笑著一攤手，“我們的酒都被你吃了，我們當然沒酒吃了，誰說我們不吃酒？”

劉大這下可開心了，“那好，俺跟你們了，以後看還有誰來追殺俺。”

二荀滿意地相視而笑。

後來，鄭綸問起劉大，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爽快。劉大扯開了衣襟，就地蹦了幾下，身上愣沒再蹦出半個子兒來，鄭綸這才恍然，當下就讓李成給了劉大不少大錢，劉大爽直，也不矯情，收在懷裏，“這算是俺跟你借的，等兩位大人發了月俸，俺便還你。”

翌日一大早，鄭綸和郭嘉就陪著二荀到了安平衙門，以前的安平令是韓馥的手下，韓馥被袁紹逼出冀州之後，便辭離了安平，因此安平衙門一直空缺，由原先的衙吏暫管。荀彧荀攸幾乎不費什麽手腳就在安平安國兩地站住了腳跟，依照鄭綸的建議和支持下，還在當地整飭起了一支地方武裝，劉大則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校尉。

且說鄭綸和郭嘉，不日到了中山郡國。說起中山郡國，還頗有些來曆，劉備依托的什麽中山靖王的封地就是中山郡國，曆經數代之後，中山郡國早沒落了，番號也被撤消，因此中山國便成了一個普通的郡，隸屬冀州管轄。甄家之富甲冀州，中山郡官員的委任都由甄家參與幹涉，因此中山郡國實際上成了甄家的天下，而甄家的主宅幹脆就建在郡治府衙的旁邊。

鄭綸不聲不響到了中山，這讓甄家頗感措手不及，甄啟慌忙張羅著家丁列隊出迎。

鄭綸不講排場，也不習慣舊時那麽多繁文縟節，與郭嘉攜手而入。

甄家家主終於姍姍來遲，一個嬌悄無比的身形從內堂款款而來，“小女子不知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將軍恕罪。”

鄭綸忙起身遜讓一番，比及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卻不禁一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