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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葉蒙的婚禮選擇在星期天舉行。
紅霞大酒店是辛縣最好的酒店了。酒店門前早已擺好了禮炮,莊嚴的銅色,係上大紅綢子,既嚴肅又喜慶。
十幾輛豪華轎車一字兒擺弄。平常人家,婚禮上都是臨時組個車隊,早上迎迎媳婦,好看拉倒。可連續幾天,王利威家一直讓這些豪車全天待命,隨時接送客人。就辛縣來講,這譜擺得還是蠻大的。隻要見到這場麵的人,沒有不羨慕的:主家真有錢!
新郎新娘兩人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到來。新郎王利威身材粗壯,頭發理得挺短,一根一根就像是油黑的鋼針,襯托得人更英武了。紅地毯從馬路邊一直鋪到飯店二樓的龍鳳大廳,那是他們進入婚姻殿堂的最後一段行程。
王利威是商人,商圈的朋友來了不少,自然也少不了請一些政界的人士。
司儀的“開始”二字剛一出口,就聽鑼鼓喧天,禮炮震響,夾雜著劈哩啪啦的鞭炮聲,大廳裏也響起《百鳥朝鳳》,哼哼吱吱響聲一片。
笑聲漸漸被淹沒了,大家都想飽覽這空前熱鬧的場景。
新郎新娘入場。
伴隨著結婚進行曲,肖葉蒙身披潔白的婚紗,由王利威挽著,緩步來到大廳。極富**的司儀使出渾身解數展示他的口彩:“這位風度翩翩相貌堂堂英俊瀟灑幽默開朗‘財’高八鬥落落大方在我們辛縣商界有相當影響的先生就是我們今天的最大的官——‘新郎官’王利威先生;而站在他身邊的這位身披婚紗手捧鮮花儀態大方國色天香風姿綽約貌賽秋香既溫柔又可人身為我縣新成立的泰雲學校一名人民教師的姑娘,就是今天的女主角——新娘肖葉蒙小姐。新郎新娘一個是商海裏的弄潮兒一個是人類心靈的工程師,兩個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真可謂天造一對地設一雙。”這一大段介紹,贏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也不知是為新郎新娘,還是為司儀的口才。
方心寧忽然想到了季梅婷,想象著她穿上婚紗跟自己站在一塊,想象著那位司儀的口中說出的是自己跟她的名字。
司儀又說:“請問新郎,如果在你‘愛新娘’之前加上一個時間詞語,你希望是——”
王利威說:“一萬年。”
司儀道:“朋友們,這是多麽穩固的愛情呀。請問新娘,如果問你愛他有多深——”
肖葉蒙說:“月亮代表我的心。”
司儀道:“啊,新娘很聰明,學會搶答了。可從時間上說,月亮壽命是四十多億年,那就是說,你要愛他四十多億年嘍?可新郎愛你的時間才區區一萬年,你不覺得吃虧麽?”
下麵嘩地一聲笑了,有人鼓起掌來,要看肖葉蒙如何回答。
肖葉蒙說:“如果……在我們結婚一萬年的時候他變了心,那我就在一萬年零一天的時候改嫁。”
嘉賓席裏一片大笑,有人吹起了口哨。
新郎新娘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浪漫的故事。方心寧為他們高興,也為自己感到憂傷,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與季梅婷也踏上這紅地毯。
就餐開始,程偉不知是從哪兒冒了出來的,端著酒杯來到方心寧跟前,表情誇張地說:“方大教員,好久不見。”方心寧禮貌地說:“老同學,哦不,程老板,你好。”程偉說:“什麽屁老板,小本生意,哪如你這大教員,畢竟還是知識分子呐。你那才分,就跟懷孕一樣,早晚會讓大家發現,風光是免不了的,對不?”方心寧幹笑了一下,說:“可你就是不想做這大教員,卻一心地做那小本生意。”程偉說:“我現在的日子真不好過,整天除了應酬還是應酬,看豬臉,拍馬屁,聽驢叫,陪猴笑,沒安靜的一天。對了,聽季梅婷說,你也想做點生意?”
方心寧聽著他那高高在上的口氣,不想與他談論這些。老同學竟給這樣一副嘴臉,就是餓死了也不找你討一口飯。方心寧這樣在心裏暗下了決心,就果決地答道:“沒想過。”
程偉馬上說:“我就說嘛,唯利是圖的小商人,像你,怎麽會做?”
方心寧輕鬆地笑了一下。剛才這樣回答,他覺得心裏很釋然。
程偉又說:“聽說你到泰雲了,學校上微機室了嗎?”方心寧說:“現在還是借用實驗中學的。”程偉說:“過兩天,你幫我把你們的頭兒約一約,一塊兒撮一頓,順便也談談這事兒。”方心寧想起邵雲哲的邀請來,懷疑他們是一氣的。
新郎新娘過來敬酒。
老遠看見程偉,王利威幾步跨過來,故作文雅:“程經理大駕,這廂慢待了。”程偉說:“王老板大喜,小弟怎能不捧場?再說這麽漂亮的花嫂子,也不能讓我隻想而不見呀。”王利威說:“招待不周,您多擔待。”
方心寧覺得牙酸酸的。
牛真齡小聲議論說,他倆在業務上有聯係,王利威在程偉那裏有不少投資。方心寧想,難怪他們的親近表現得那麽惡俗。
有一位姓李的什麽局長,也得到了王利威那近乎膜拜的敬意。這種敬意,讓接受者可能很舒服,就如受了那溫和的按摩一般,可旁觀者卻真受不了。張風就在旁邊學王利威的動作,把方心寧惹笑了。
在肖葉蒙的陪伴下,王利威終於走向方心寧這邊。方心寧很反感王利威臉上的那副表情,一種讓他很不舒服的桀驁輕狂。
方心寧本來就不喜歡酒宴這樣的場合,就如同受審一樣,陪著小心,應付著說話,早離席吧,又對主家不禮貌。時間就這樣耗著。
宴會終於結束了,程偉過來說:“老師,搭我的車。”那口氣裏當然少不了炫耀的成分,那“老師”二字也用一種怪怪的腔調。
方心寧不客氣地說:“自行車在樓下。”
程偉也不勉強,擺擺手獨自去了。
這時,一直坐在吧台旁的一個中年男子起身向方心寧走來,老遠就喊:“方主任。”方心寧看這人,似乎在哪兒見過,就笑著向他點頭:“你好。”
來者膚色白白的,個兒不怎麽高,滿臉堆著笑。這笑容是那麽熟悉,對,他就是張力的爸爸張老板。除了他,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稱他這個班主任為“主任”的。
張老板迎過來說:“方主任,別急著走啊,我們晚上接著聊。”方心寧說:“我得回學校去,住校的同學還要上自習課。”張老板說:“怕什麽,俗話說,請得好不如碰得巧。正好,我新搞了幾個菜品,您給提提意見。”方心寧說:“學校裏有紀律。”張老板說:“你就別謙讓了,我一個電話,你們孫校長馬上就過來陪你,信不?校長都能來,你怕什麽?”方心寧隻能再次拿出撒手鐧,反問道:“張老板,你說咱們吃頓飯能有教育孩子重要?”張老板說:“當然當然,孩子是第一位的。我們家張力可就佩服了你,他還有個弟弟,到時候也給你們送過去,可別拒絕呀。”方心寧笑著說:“你給我們輸送學生,我們還得感謝你呢!”
張老板看方心寧堅決要走,便安排紅霞大酒店的趙經理去送他。這個趙經理方心寧是見過的,就是那個挺帥氣的小夥子,常戴一副墨鏡,總是跟在張老板身後。
趙經理聽了安排,恭恭敬敬引方心寧下樓,把方心寧的自行車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輛皮卡車上,然後,禮貌地把方心寧請進張老板的那輛奧迪。方心寧婉言謝絕——用兩輛車送自己,那是太大的浪費!趙經理小聲地解釋說:“您別拒絕了,老板脾氣大,他安排的事辦不好,後果很不妙。算我求您了。”方心寧隻好就範,但心裏並不受用。
那邊,新郎新娘正在送客人,過來拉住方心寧不讓走,說一會兒有寶馬送。方心寧忙說不用,順勢坐到張老板的A6裏。
紀紅飛也從酒店出來,方心寧就喊她:“紀老師,咱們一塊吧。”
“請吧。”趙經理忙過去招呼說。他的話裏帶著十二分的恭敬,紀紅飛無法拒絕。
汽車剛一啟動,馬華揮著手就追了上來。紀紅飛早看到他了,催司機說:“快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