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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南德何許人也?

任南德,實驗中學後勤處主任。剛調到實驗中學時,也曾教過幾年曆史,可他不願意上課,偷偷幹了幾年小買賣,買賣不好幹了就通過關係,爬到後勤主任的位子上。你可別小瞧了這個位置,當時在辛縣教育圈有一條“潛規則”:從這個位置上提拔為校長最為容易。老師們認為,這可能是因為這個位置上的人比從課堂裏出來的人更有活動能力和經濟實力。

最近一段時間,實驗中學有人放出狠話來:“要麽把泰雲搞跨,要麽讓我幹一把(手)。”很多人都在猜,隻有任南德能說出這種話。

方心寧現在才明白,當初去雁回嶺村要用一麵旗子,就是任南德堅決不讓給的;而他從雁回嶺村歸來後,又是這個任南德向縣教育局告的黑狀。

其實,舉辦泰雲學校,也引來實驗中學許多教職工的不滿:學校是靠實驗中學辦起來的,可他們卻並沒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在這些反對者中,表現最為積極的就是任南德。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憑實驗中學之大,出個把狂妄分子,倒也屬正常,方心寧這樣想。

程校長說,現在來自實驗中學的壓力很大,而孫校長要想繼續做好實驗中學的校長,還須得到實驗中學全體教職工的支持。

程校長再次讓方心寧轉達各位老師:說話做事要先三思。

方心寧原先對前途充滿光明的心,不覺陰上烏雲,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泰雲。

再說季梅婷接到方心寧發的短信,打過電話來問:“出了什麽事,冒出這麽奇怪的想法?頭一次見你這麽積極主動!”方心寧說:“我不能總這樣死等,爭取爭取吧。”季梅婷說:“你這個想法太幼稚了,你不了解我們家的事。在家裏,我爸聽我媽的,你一旦讓她討厭了,恐怕連個挽回的餘地都沒有。我比你還急哩,可也沒辦法,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

掛了電話,方心寧去教室走走。這時,任南德帶著一位老師在教學樓上踅摸。原先方心寧並不認識他,現在終於對上號了,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從心裏惡心他,跟他走個對麵也沒搭理他。他後麵跟著的老師倒真像個特務,對了,那不就是老師們來麵試時叫號的那個“特務”嗎?後來,方心寧知道他叫萬青東。

任南德斜著眼睛細細打量方心寧,讓方心寧感覺到如一股冷嗖嗖的寒風襲來。

“這衛生也忒差了,”任南德對萬青東說,實際上肯定是要讓方心寧聽到,“這樣管理的,怎麽跟家長交待?”

萬青東說:“這一點兒也不意外,烏合之眾,還能幹出什麽好事?”

其實,學校剛剛進行過大掃除,可以說是窗明幾淨,地麵擦得都放了光。再說,檢查財物屬他的職責範圍,要說查衛生,他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了。

方心寧討厭他,又覺得不值跟他爭辯,便匆匆躲了他。

回到辦公室,方心寧見到大學同學邵雲哲在等自己。老同學見了麵,說短敘長,憶及當年生活,每件事都啦得滋味十足。邵雲哲說話還是老樣子,戴副眼鏡,有點兒文縐,說話聽不出一點兒官腔。

當年一塊兒上學的時候,他們幾個就曾在宿舍裏盟過誓的,“苟富貴,勿相忘”。一晃就是四年多,大家各奔東西,隻有極個別的還有聯係,更多的早已蒸發了似的不知去向。邵雲哲成副局了,還能主動來看自己,這就是沒有忘記當年的誓言。方心寧很感動。

如此年輕的副局長,在縣工商局是史無前例的。用邵雲哲自己的話說,那就是走了狗屎運:爸爸是個老工商,勸他一畢業就選擇鄉鎮工商鍛練了三年。去年,局裏搞競爭上崗,他第一學曆本科是個硬件,又有三年鄉鎮工作經驗,最終從競爭中脫穎而出。

邵雲哲問方心寧:“你和季梅婷怎麽樣了?”方心寧說:“就那樣,不死不活。”邵雲哲說:“你好好巴結巴結,讓季副市長把你調到辛成市去。別多麽清高,裝b的結果一定是自己吃大虧。要我說,做為男人,弄個一官半職的,即使幹不了什麽大事來,也活得夠麵子。你要是有遠大理想那另當別論。我這幾年的經驗——要想成就一件事,你就要不惜代價,否則就別做。”

邵去哲說話夠直率的,也確實是為老同學考慮,盡管這些話讓方心寧聽了不很舒服。見對方瞪眼睛看自己,邵雲哲連忙解釋說:“我這些理論,是從程偉那裏販賣來的。”

又是程偉,唉。

聊了半天,邵雲哲才說,想讓方心寧約出泰雲的校長吃頓飯。方心寧就問他為什麽,他又吞吞吐吐了,隻說吃頓便飯。

紀紅飛來到辦公室,像有話對方心寧講,見有客人在,就又折回去坐到自己的位子上。馬華跟進來,悄悄對紀紅飛說:“姐,我真的去道歉了。”紀紅飛說:“那就行了唄。”

“可是,”他說,“她約我周末出去吃飯。”

“哦?”紀紅飛也來了精神,說,“好事呀,去。”

“可是,”他說,“她不是我的菜。”

“哦?”紀紅飛說,“你喜歡什麽菜。”

“她就像個小女孩。”他說。

“那多好,她像個小女孩,你像個小男孩,這不金童玉女天生一對麽。”她說。

“可是……”

“好啦,聽我的,去吧,有菜吃總是不錯的了,我還得批作業……”

“那好,這回我聽你的……”

邵雲哲好像忽然發現了紀紅飛,眼睛頓時放了光,用食指向方心寧勾勾,示意自己有悄悄話要說。

方心寧忙俯身把耳朵貼過去。

邵雲哲小聲地說:“你身邊美女不少啊!難怪你總想不起我來,麻煩你給我占住一個。”他的眼睛如同被強力膠粘住,一直沒從紀紅飛的身上移開。

方心寧說:“沒聽過還有‘占住一個’的說法。”邵雲哲說:“就是別讓人先我下了手,找時間把我的情況向她透露透露。”

方心寧點了點頭。在同學麵前沒什麽可掩飾的,他也回了邵雲哲一副惡作劇的臉相。

這讓方心寧想起了另一起惡作劇來。那是在上大學的時候,愚人節那天,邵雲哲閑來無事,就夥同方心寧和另一名同學去愚弄教他們教育學的女老師。那位女老師做夢也沒想到三個學生會開她的玩笑,在下了課後淋著雨去校門口等男朋友。那時,他們之間就有過這樣的壞笑。後來事情敗露,女老師並沒有追究他們,隻是到了教育學考試,隻有方心寧勉強得了個及格,而那兩個小子隻好乖乖地找女老師輔導,參加了補考。那幾天,班主任邢江天天找他們談話,也不點明為什麽找他們,隻是就人生、理想之類的話題說個沒完沒了,就差三人跪下求饒了。三人至今還在猜,是不是教育學老師到老邢那裏告了他們。

方心寧天真地想:現在,大學裏的同學看上了自己的同事,真把他們扯到一塊,自己不就跟多了家親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