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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梅婷在娘家呆好久了。程偉每次來都見不到她個好臉,也就漸漸不來了,電話也不打。季媽媽倒好像覺得虧欠了程偉,就常常去他那兒坐坐,說會兒話。

季梅婷一個人在家發呆,電視裏正好報道某地一家私立學校的老師為拿不到工資而向媒體救助。她又想起方心寧來,很想知道他現在的境況。可目前這種形勢,她實在無從了解他,不禁潸然淚下。

泰雲學校的那場爭論還沒有結局呢。劉墅忽然想到了潘念剛,親自跑去請。

潘念剛來到語文辦公室,聽張風把情況說完,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倒有個主意,不知大家是否同意。”

大家便圍攏過來。

張風催促說:“有何高見,快說快說。”

潘念剛說:“後天就是教師節了,按照往年的慣例,很多部門的領導要來。我們借這個機會,去向領導反映我們的問題,把寫好的材料就直接交到他們的手上,省去中間環節,既省心,又放心。”

大家都覺得這樣做確實要好一些,紛紛點頭讚同。

這樣以來,潘念剛在大家的心目中越發有威信了。

劉墅看著大家的表情,說:“要是方心寧在的話,那就更好了。”

紀紅飛聽到這句話,把頭扭到一邊去了。

且說天橋國際學校也在準備開教師節慶祝會。學校的招生一年不如一年,這與全省性的生源減少有一定關係,加上天橋國際學校是憑收取教育儲備金發展起來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終於在省掀起一股潮湧——家長擠兌儲備金——使學校辦學資金鏈隨時有崩斷的可能,而相關傳言又反過來引起家長們對教學質量的擔心。全省已經有好幾所規模較大且很有影響的私立學校因類似問題先後關門了。就目前來看,天橋也隻是勉強維持。

方心寧在天橋做了校長助理,並主動擔任了兩個班的語文課。他明白。不賣力,學校哪來收入給大家發薪水?

這天一早,馬校長找到方心寧。說:“你準備個發言稿。現在,私立學校紛紛陷入困境。越是在這樣的關健時候,我們越是要多給老師和同學們一些信心。這一次,我們要多請些領導來。沒有政府的支持,我們學校的工作舉步維艱,難啊。”

此時,泰雲同樣到了最蕭條的時刻?無論麵對什麽事,方心寧總是很容易就聯想起泰雲學校。他想起自己在辛縣時用的那個舊手機號碼來。忙找出來換到手機上。果然,不一會兒就收到一條短信,打開一看,是趙芳發來的。短信中寫道:“值此教師節來臨之際。謹向表麵風光,內心彷徨;容顏未老,心已滄桑;成就難有,鬱悶經常;比騾子累,比螞蟻忙;比民工兄弟更窩囊的泰雲學校老師致敬。”

方心寧苦笑了一下。趙芳此時並不知道方心寧已經來到了天橋國際學校。而對於她來說。泰雲給予的確實隻有傷心和失望。她在失望中回到了原單位,學校安排她在後勤處打掃衛生待崗。

正如方心寧猜測,此時,泰雲學校裏確實有很多人在傳著一些十分消極的消息——大家都已經預感到,一場大的變動馬上就要來了。教師節前一天。任南德緊急通知老師們開會。大家不知道又會有什麽樣的事情要發生,安排好學生,先後來到會議室裏。

任南德老早就坐在主席台上,冷眼觀察著一個個到會入座的老師們。

一會兒,孫校長也匆匆地趕來,在任南德給他準備好的位子上坐下來。他表情很嚴肅。

任南德開始發言了:“大家都知道,明天,就是教師節了。為了這一天,我們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因為這次不同於以往。我們學校以往召開教師節座談會,都是教育局裏來個領導,可這一回要來我們學校的是誰你們知道嗎?是劉副縣長。這是實驗中學多少年來,第一次有副縣長參加教師節座談會。這就等於給我們傳達了一條這樣的信息:縣政府非常關注我們學校的發展。為了保證明天的座談會開得順利,我們有課的老師一定要上好課,沒課的就在辦公室裏好好備課,不要跟賣不了似的在校園裏亂逛。一旦見到領導,該說的說,不該說把嘴閉得嚴嚴實實,少說話沒有誰會把你當啞巴的,說多了,浪費口舌不說,還可能給學校帶來不良的影響,兩頭都不討好。請老師們記住,誰出了問題誰負責。為了保證萬無一失,學校專門製訂了一份教師節期間的管理規定,現在我宣讀一下,希望大家能遵守。”

任南德在上麵認真地宣讀規定,他認為重要的地方還不時停下來做一番強調。

在會場角落處跟紀紅飛挨著坐的潘念剛突然接到方心寧打來的電話。潘念剛忙蹲下身子,悄聲接通電話。方心寧問:“泰雲現在怎麽樣?”他好像預感到些什麽。“你一走了之,自己倒幹淨利索了,知道我們過的什麽日子嗎?你聽聽,你敬愛的任校長正在講話呢。”說著,潘念剛把手機舉起來,讓方心寧聽任南德的講話。方心寧說:“我是問你泰雲怎麽樣了,誰管他?”潘念剛說:“你又不是泰雲的人了,自己日子好過就行了,再問我們在泰雲的死活是不是有點兒幸災樂禍?”方心寧說:“想忘了你們,可也太難了。”潘念剛說:“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方心寧說:“回去?你覺得任南德會讓我回去?”潘念剛說:“你怎麽就知道他不會讓你回來?”方心寧說:“……再說吧。”

方心寧的心裏不隻擔心任南德不會接受他,還多了另一份擔心,那就是怕與紀紅飛無法相處。

潘念剛收了電話,悄悄對挨座的紀紅飛說:“我剛才接到方心寧的電話了。”紀紅飛看了他一眼,沒有吱聲。潘念剛繼續說:“他其實也好過不了,起碼得整天牽掛著咱們。”紀紅飛猜潘念剛可能話裏有話,故意裝作沒聽見。潘念剛自言自語地說:“他這一走,就是失去了一個主力,我們的力量就被削弱太多了……”

任南德講完,孫校長又重複了幾處他認為重要的地方,才結束了會議。老師們都回去了,幾位幹部留下來繼續研究接待上級領導的預案。

任南德說:“首先是要求把衛生打掃徹底,不能留死角;劉墅早一些到校,門口候著,一見領導的車隊立即給我打電話,我從辦公室下來,也就一分多鍾。各部門接到通知後,立即行動起來,各就各位,準備好自己的材料。我想,如果領導要在校園裏走走的話,就讓他們在本部轉轉,估計五分鍾足夠,然後引導他們到接待室去,盡量不讓他們去看在建的樓,也不要去泰雲那邊,省得解釋起來麻煩。接待室裏的水果呀礦泉水呀什麽的就不用我再細說了,都準備妥當。大家如果有什麽更好的想法,也可以說說看。”

孫校長在一邊不住地點頭。

而在天橋國際學校,馬祥校長突然找到方心寧,問:“稿子準備得怎麽樣了?”方心寧見他慌張跑來,怔了一下——什麽事會讓他這個校長急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