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師的婚事 23 天天書吧
星期天一早,泰雲新任領導班子齊聚在一塊兒。隻是因為政教處主任紀紅飛生病住院,這個班子已經不完整了。
紀紅飛的事自然就成了會前大家談論的焦點。
肖葉蒙說:“最近在辛成中心醫院接受進一步的化療。如果要進行骨髓移植的話,還要等著配型。”程旭光滿懷遺憾的說:“這孩子,怎麽會生這麽奇怪的毛病呢?平時看著她多健康!”劉墅說:“我還是認為是她節食減肥引起的。所以呀,肖老師,就是胖死,也不能減肥,聽見沒?”肖葉蒙說:“去去去,你才胖死,說紀老師呢又往我身上引。昨天,我給她打了個電話,聽出她情緒相當差,說話帶著一股哭腔。你想想,挺要強的一個人,那麽地愛教學,愛學生,突然不能來上課了,她怎麽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她家店麵也要轉手了,要是真轉出去了,她娘兒倆以後可如何生活呀?”程旭光說:“學校應該幫忙解決醫療費,那麽大額的費用個人怎麽承擔得起?”任南德看到大家都在看他,嘿嘿一笑說:“挺好,聘任老師的工資還沒著落,這邊醫藥費的事先排上了日程。”程旭光說:“話怎麽能這麽說?她是泰雲學校的一員,學校沒能把大家的醫療保險落實好,就有責任負責醫療費。一個學校的承擔能力總比一個家庭要強。”任南德說:“別說這事不是我當家,就算是我當家,你敢說老師們願意不要工資把錢拿去給紀老師治病?就說你吧,你敢說你做這個顧問是完全免費的?”劉墅過來悄悄對任南德說:“程老師沒拿過泰雲一分錢。”程旭光冷笑說:“也就你把錢看得那麽重,我在函授站給人家幫忙,人家給的報酬跟我的退休金一樣多,泰雲給過我一分麽?”任南德理虧,也就不再吱聲。
其實,頂風而上,把泰雲學校的錢投到擴大規模上。兩座樓都蓋成了半拉子工程,任南德應當負主要責任。隻是在這個場合,大家不願揭他的短罷了。
潘念剛說:“紀老師的事我們應當管。學校如果袖手旁觀,也太讓人寒心了。有我們學校做後盾,就是對她最大的精神安慰。今天我們先不談這個問題,還是先去看看楊老師的孩子。楊向北老師,大家都知道,是一個好老師,為了教育事業把自己的命都搭上了,可他的孩子現在卻輟學在家。今天。我們一塊兒過去看一下。能幫就幫一把。我們心理上也過得去,算是對我們泰雲所有領導幹部的一次精神洗禮。大家沒有不同意見吧?”
任南德說:“我們好像是學校,不是民政局,管的是不是有點兒寬了?”潘念剛說:“願意去的就去。但不強求。因為我們學校招收的學生,家庭條件都比較好。沒有對那些窮孩子的關愛,我們做老師的感情也是殘缺的。我認為,去看看,對於我們泰雲的任何一個做領導的都沒有壞處。楊群也是老師的孩子,想想我們自己,就知道我們該不該去。”
萬青東說:“潘校長說的有道理,我去。”
潘念剛親自聯係來一輛麵包車,載著泰雲學校的八個領導。一路駛去。
方心寧一直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默默看著窗外。
到了村子之後,大家在一個熱心村民的帶領下,向楊向北的家走去。還在胡同口,大家已經從幾根木棍紮起來的所謂大門直看到楊家院子裏。
這哪裏是個家呀!除了兩間小房子。剩下的全是院子,院牆是用大大小小的石塊碼起來的,牆下到處堆著柴草。方心寧想起劉達強家的房子,其實,眼前的這些,要比劉達強家破舊得多,看了讓人無法不心酸。
帶路的村民把那大門搬開,朝裏麵喊道:“小群,你家來客人了。”聞聲蹦蹦跳跳地跑出來一個小女孩,個兒挺高,精瘦,穿一件花格子褂子,一條細細短短的灰褲子,鞋子已經看不出本色。看到眼前這麽多人,她的笑容一下僵住了。
大家麵麵相覷,不知該跟這個小女孩怎麽說。
方心寧走上前說:“你是楊群嗎?我們是你爸爸的朋友。”楊群怯怯地看著大夥,卻轉身進了屋。
屋裏一個老太太問:“誰呀?”她就是楊向北的母親。楊群小聲地對奶奶說:“是爸爸的朋友。”楊老太太說:“那還不快請大家進屋來?小群,快去燒水。”
這兩間狹小的屋子裏,光線也不好。楊奶奶就坐在一張小**,一條腿耷著,另一條腿直挺挺地伸在**,手裏卻還掐著辮子。房間裏,掐辮子用的麥秸稈堆得到處是。牆上貼著很多獎狀,借著陰暗的光線,可以看到上麵名字,有楊向北的,也有楊群的。在這樣的家庭,也隻有這算是裝飾品了。
楊群把屋角的一隻爐子點著,放上些木柴。因為屋子兼做了廚房,到處被煙熏得黑乎乎的,房梁上懸著的蛛網已經成了濃重的黑絲線。
程旭光問道:“老嫂子,你的腿怎麽樣?”楊老太太說:“唉,人老嘍,沒本事了。我推著一袋麥子去村東換麵粉,不小心摔倒,說起來也巧,這條腿正硌在石頭上。村裏大夫說,再幾天也就好了。人老嘍,沒用了,這身子骨啊,一年不如一年。”說完,老人倒爽朗地笑起來。
肖葉蒙在一邊跟楊群啦呱,也漸漸熟了。她把大家買的一些學習用品交到楊群手中。楊群高興得抱著肖葉蒙的胳膊不鬆手。
潘念剛說:“楊群怎麽不去念書?”楊老太太說:“她要在家裏看著我,老師來叫也叫不走。看著我吃了飯,她就在門口那個小桌上寫寫字。孩子懂事了,知道家裏需要人手,攆也攆不到學校裏去。”楊群這時卻開了腔:“我在家學習一樣的,爸爸囑咐過,我還要考大學呢。”肖葉蒙就問:“那你準備考哪所大學呢?”楊群思索了一會兒說:“北華、清大……”
小楊群的回答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裏更酸了。肖葉蒙把臉扭到了一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了些生活小事。小群已經把幾隻粗茶碗洗了擺到一張小桌上。大家爭著要幫她,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她從牆角提起一隻同樣熏得黑黑的水壺,小心地往茶碗裏倒水。
看著楊群,方心寧又想到了劉達強。趁著大家說話的空兒,他來到劉達強家。家裏沒人,但大門開著。他把200元錢壓在壓水井旁的石頭上,匆匆回到楊家來。
沒人注意方心寧外出了一趟。
眼看天快晌午了,楊老太太讓孫女去村東換些饅頭來招待大家。
潘念剛攔下小楊群,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來,對楊老太太說:“大娘,這是我們大家的一點兒意思,您收下,買點兒好吃的補補身子。楊群呢,還是要盡量讓她去上學。有什麽困難,大家都會幫助你的。等楊群上初中的時候,我代表我們泰雲學校歡迎她。”
楊老太太一個勁地表示感謝,答應明天說什麽也要讓楊群去上學。
回來的路上,大家又談起楊向北的情況,感慨萬千。
萬青東說:“真不可思議,自己家情況這麽差,楊老師居然還去幫別人?”程旭光說:“正是自己情況差,他才更明白窮孩子多麽需要幫助。酒山肉海過慣富日子的人,很難想到還會有人吃不上飯。”肖葉蒙說:“我們的確應該多幫助幫助他家。”劉墅也說:“有條件了,我們也跟人家那些大的私立學校一樣,免費招些家庭條件差的優秀學生,搞個‘宏誌班’什麽的。”
任南德眼望著窗外,像是自言自語,說:“嘻,這學校可比不得福利院。”
這一句話很煞風景,大家都不滿地看他。他也不瞧大家,像個沒事人。
就從那一天,方心寧開始考慮一個問題:泰雲學校的高收費,把這些窮學生拒於校門之外,算不算一種不公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