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苒下午六點有一台預約的手術,淩晨三點結束之後還沒有來得及換下手術服就先溜達到陸司丞的病房外麵,想著能偷偷地透過玻璃看他一眼。
都一天沒見了。
她不是不能進去,是她不敢進去。上次就有一回她小心翼翼的摸了進去,可沒想到才剛靠近病床,明明在睡覺的人卻突然睜開眼,飛快地掐住她的脖子,翻身一把把她摁到了**,差點就斷氣了。
從那時候起他就非常鄭重的警告過她,不要偷偷從背後靠近自己,職業習慣會讓他立刻掐死她。
她也牢牢地記住了。
可是她今天聽說他的戰友出院了,怕他又一個人躲著難受想要陪著他,可臨時來的手術又打斷了她的計劃。
站在門外看著玻璃裏他靜靜地躺在**,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他們兩個之間每次都是這樣,不是她臨時有手術,就是他突然要出任務,就連他這些天住院,能待在一起的時間也都屈指可數。
“冉醫生又來看陸上尉啊。”巡值的醫生路過,和冉苒小聲地打了個招呼。
冉苒回頭一看,是照顧這層的巡值醫生,笑了笑,“對呀,他應該後天就能出院了吧?”
“嗯,是的。他前幾天的檢查報告我已經放在你的辦公桌上了。”
巡值醫生是很年輕的一個小女生,平時就很崇拜這位神外大神級的冉苒,難得見到人,也忍不住八卦了兩句,“陸上尉是你的男朋友呀?”
冉苒先是一愣,轉而咯咯咯的低笑起來,“不是啦!”
“真的嗎?那冉醫生是有喜歡的人了嗎?”小醫生也跟著笑起來。
“有哇……”冉苒眼睛彎彎的,又忍不住往裏麵看了兩眼。
我是不是真的好喜歡你啊,所以喜歡到眼睛都快要藏不住啦!
怎麽辦呀!
小醫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冉醫生這麽優秀,能被冉醫生喜歡的人應該也很優秀吧?”
“我也覺得他特別棒呢!”
“那他是做什麽的呀?”
“也是軍人啦。”見陸司丞已經睡著了,冉苒不想吵到他,低聲跟巡值醫生說了聲再見就又小心翼翼的往樓梯間走去了。
病房裏一直閉著眼的人在聽不見腳步聲後,終於睜開眼睛。
原來你喜歡的人,從一開始就都不是我啊。
原來是我自作聰明了啊。
微涼的冷氣厚厚地蓋在胸口稍微往上一點的位置,月光溫柔地落在空****的房間裏,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冉苒挽著別人胳膊,格外親昵的樣子。
睜開眼就能聽見子彈從空氣的那頭飛快地蹭過樹葉發出的撕裂聲。
幸好,你喜歡的人,一直都不是我啊。
……
第二天早上去院長辦公室交申請材料的時候,冉苒又被訓了一通。
“你還真的要去雪狼啊?”看清申請材料上麵寫的字,院長著實嚇了一跳。
“你可是我外科最有潛力的醫生,好端端的去什麽特種部隊受苦啊?我可聽你媽媽說,當初為了不讓你爸把你丟進部隊裏,可是沒少使花招啊。現在又抽哪門子邪瘋?”
“我聽鹿鳴說過,雪狼執行的一向是最危險的任務,所以才更加需要優秀的醫生做他們的後勤保障啊。”冉苒把手插在白袍口袋裏,搖晃著腦袋,“而且每次跟鹿鳴和冉莀吃飯,他們都拿我沒去部隊這事兒笑話我。”
在軍區大院長大的孩子,不管男孩兒女孩兒的,隻要到了年紀基本上都會被扔進部隊裏磨練一番。
大多數最後會選擇留在部隊,隻有一小部分在退伍之後去從事別的行業,但多少也是和部隊有關係的。而像冉苒這樣連部隊大門都沒有踏進去的,簡直一個巴掌就能數完。
“你媽媽如果聽見了你這些話,非得活活的剝了你一層皮不可。”笑罵了一句,但院長還是將那份申請收了下來,“小姑娘以後在連隊裏吃了苦呀,就知道總院有多輕鬆了,到時候不要哭著鼻子說想回來喲,我可不敢收你了。”
“我才不會哭鼻子,更不會說要回來呢!”眼見院長把材料手下,這事就算是成了一半,冉苒招了招手就往門外走。“謝謝院長,那我先走啦!”
出了院長辦公室,冉苒的心情都好了。
是不是這樣,我就能再多靠近你一點呢?
一點都不想再像現在這樣。
如果總是見不到麵的話,你什麽時候才會是我的呢?
多希望把你揣在兜裏呀,想你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
早上十點多的時候冉莀就帶著孫淑寧和冉振東先回家了,冉苒因為下午還有一場手術走不了,隻能滿臉不高興的把一家子人送到醫院門口,又依依不舍的纏著哥哥哼哼唧唧的耍賴皮。
冉莀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交代她晚上要記得把蛋糕取回來,被她狠狠地踹了一腳,最後嘻嘻哈哈的跑回門診大樓了。
這些都是陸司丞靠在走廊上抽煙的時候看到的。
他們兩天沒見到麵了。
早上七點的時候,她來過一趟,他聽見腳步聲就閉著眼睛假裝沒醒。
九點的時候她又過來了一次,他在衛生間裏磨蹭了很久都沒有出來。
他有意的避開了她過來見自己的所有時間。
隻是再怎麽躲,當天晚上六點三十,他們還是在醫院外麵碰見了。
“你要去哪兒?”冉苒老遠就看見陸司丞那輛黑色的吉普正慢悠悠的等著排隊出醫院的大門,連忙踩著高跟鞋蹦躂過去衝他招了招手。
她的車在早上的時候就被冉莀開走了。
“紅會路。”今晚陸司丞套了一件黑色的T恤,好像還出門理過了頭發,又露出了青青的發茬。他單手撐在車窗邊框上,嘴裏還叼著一根沒點著的煙。
“我也去那兒,你能不能捎我一段兒?”冉苒笑的像隻貓。
很多時候,她真的很像一隻牙沒長全的奶貓。
他本想著今晚遲點走,說不定還能避開她。但現在既然避不了,那這段路就純當是老天最後的獎賞好了。
其實陸司丞當初買這輛吉普的時候純粹是因為發了錢不知道怎麽花,加上他不是出任務,就都是在部隊裏呆著,所以他開的也很少,這大半年幾乎都是用來接冉苒了。
“我聽你的巡值醫生說,你應該是明天才出院啊。”冉苒拿出口紅和小鏡子,仔仔細細的檢查著臉上的淡妝,“怎麽今天就走了呀。”
“醫院裏太無聊,我快要發毛了。”陸司丞單手開車,似乎對今天的紅綠燈時間有些沒了耐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方向盤。
“別說的像是我們醫院這段時間都在苛待你一樣好不好。”冉苒細細地描著唇形,一想到那份已經交上去的申請報告,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紅燈開始讀秒,陸司丞瞄了眼已經化好口紅的冉苒,綠燈一亮,他收回視線,一腳油門踩到底,黑色的吉普立刻如同一道幽冥躥了出去,蛟龍般遊弋在車河之間。
冉苒收回曾經說他沒有路怒症這句話。
他不是沒有,他隻是車技好。
“你在看什麽呀?”都說女人是敏感的,過了一會兒冉苒收起口紅,餘光無意中瞄到一旁的陸司丞,不由得開口問到。
今晚難得沒有穿軍裝的陸司丞輪廓也稍微柔軟了一些,沒有了那些淩厲的線條,整個人都柔和起來,那雙不怎麽愛笑的眉眼顯得特別深沉。
之前他來接她的時候還是春天,雖然已經轉熱但都還要穿一件薄外套,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穿短袖的樣子。
即使在醫院住院了這麽長時間,手臂上的肌肉還是起伏有致,難怪能徒手爬五樓。
想到這個,冉苒的臉又不自覺的紅了紅。
“你今天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陸司丞這回倒是專心致誌的開著車,握著方向盤的手輕輕地搭在上麵,純黑色的T恤下露出的一截胳膊被車窗外的路燈染上薄薄的暖橘色。
“紅色的裙子很適合你。”
冉苒歪著頭看向陸司丞,他盯著前方的眼底閃閃亮亮的像是忽然落進一顆星。於是,她忍不住翹起的嘴角上沾了和他身上一樣的橘光,“陸上尉這是在誇獎我漂亮嗎?”
“就事論事而已。”
“那,我就當你是在表揚我咯。”冉苒擺正頭笑了起來,眼角彎彎的。陸司丞微微偏過臉,正好看見她的笑的模樣。“謝謝你。”
“謝什麽。”
“謝謝你,”冉苒把臉湊了過去,眯著眼睛像一隻小狐狸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笑嘻嘻地縮回位置上,“長了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呀!”
陸司丞也不由自主的偷偷跟著揚起了唇線。
我所有的歡喜,都來自於你。
我所有的愁苦,也來自於你。
多希望你,也是。
“誒,你能不能再前麵的蛋糕店靠邊停一下。”剛拐進紅會路的十字路口,冉苒就指了指前麵的巨大招牌,“去之前我還得先去給人跑個腿,取個蛋糕。”
靠邊停穩車,陸司丞開口問道,“要我等等你嗎?”
“不用啦,從這兒走過去還是很近的,你開車小心呀。”闔上門,冉苒乖巧的朝陸司丞擺了擺手。隔著車窗他才發現她今天真的是有靜心打扮過,還塗了深紅色的指甲,整個人似乎都在發著淡淡的光。
聽她這麽說,陸司丞也不再和她客套,一腳油門踩下去,黑色的吉普車很快就淹沒進車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