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憐”!

韓印在白板上用黑色水性筆寫下兩個大字,轉過身,目光篤定地從一眾人臉上掃過,緩緩說道:“凶手是在殺死他的卑微與可憐!那些被害人是他保全尊嚴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可以說是他進行自我心理疏導的一塊遮羞布,如果這道防線破了、這塊布沒了,就意味著在生命的長河裏,他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凶手是男性,與被害人一樣來自外市,但在本市已生活多年,有可能已遷入本地戶籍。相對來說,作案頻率不高,三年三起,冷卻期較長,表明凶手有一定克製力,所映射的是良好的教育水平和相對成熟的人生閱曆,年齡大致在25歲到40歲之間,沒有犯罪前科。凶手個性孤僻,平時會讓人覺得棱角比較多,愛斤斤計較,並且姿態狂躁,當然,這隻是他為自己構築的保護殼而已,實質上,他越是反彈,內心越是自卑和脆弱。總之,他難以用健康的心態與他人交往,時間長了,周圍的人自然選擇敬而遠之。所以這個人沒有朋友,除了必須要麵對的,比如說同學、同事、家人,他更多是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裏。

“凶手從壓抑到憤怒,進而尋求救贖,其實是對人生極度絕望的一個過程,這種絕望甚至逼迫他不得不用那些掙紮在社會最底層的流浪漢、賣**女、賣假藥的人來作為參照物,才能夠顯示出存在感,可以想象他內心深處的挫敗感有多麽嚴重,而且一定是全方位的。但要注意的是,這種心理的形成,首先是他深入骨髓的自卑感在作祟,其次在於他個性上的偏執形成的心理落差。也就是說,現實中他的身份地位,未必真的就如他自認為的那麽卑微和低下,所以我認為凶手應該有一份或者是曾經有一份正常穩定的工作,並且從其在整個作案中顯示出的條理性和邏輯性上看,他可能從事著偏腦力方麵的工作,不過職位不會太高。

“另外,對大多數連環殺手來說,他們首個作案目標多屬於機遇型的,沒有周密的計劃和挑選,也最能體現他們的刺激源所在。而通過挖掘首個被害人——流浪漢的背景信息得知,流浪漢很有可能是被家庭婚姻陡生變故刺激到,遂精神萎靡和分裂,以致意識混沌、浪跡四方。那麽這樣一個人的言行,怎麽會令凶手突然間便憤懣到無法抑製了呢?我想最有可能的是,流浪漢將自己的經曆轉嫁到凶手身上,對其進行了言語攻擊;又或者是流浪漢醉酒後自說自話,令凶手產生誤會。總之,反映出的是凶手在情感方麵的一些信息——他是一個有女朋友或者結了婚的男人,隻不過在他們的交往和相處當中,女方始終占有絕對主導地位,令凶手備感壓抑。

“還有,凶手總是隨機選擇凶器,說明他對自己殺人的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表明他的身材和力量至少中等偏上;同時也體現他個性上缺乏主見,處理事情猶猶豫豫,用咱們常說的話,就是太磨嘰,不逼到最後一刻很難拿定主意。

“最後,來說說犯罪地理方麵的問題:從上麵的相關側寫可以總結出一點,凶手無論在單位還是家庭中,地位都相當被動,所以他不是一個有能力主動夜不歸宿的人,而他第一次作案時間接近午夜,我認為很可能是因為家中發生了爭執,他賭氣出門或者被趕出家門。再結合英雄昨晚關於犯罪地理的分析,基本可以確定凶手應該住在前進橋或者促進路附近的小區中。”

韓印說完側寫,杜英雄接著說:“趙小蘭遇害當天在公司裏沒有異常狀況發生,大概3點多離開公司赴蔣濤之約,3點半左右蔣濤又致電趙小蘭推遲了見麵時間,之後有兩三個小時趙小蘭處於消息真空狀態。從金百合周邊的環境看,可供她消磨時間的地方蠻多的,有網吧、咖啡店、美容店、美甲店、服裝店、超市等等,我和王昆走了幾家店但因為過去太長時間了,沒人記得趙小蘭是否去過。

“當然,這不是重點,我和王昆覺得趙小蘭最有可能和凶手產生交集的時間點,是在烤肉店就餐和回紅星巷的路上。先說後者,以時間點來說,趙小蘭當晚應該是選乘公交車回家,並且烤肉店不遠處就有一個可達紅星巷的公交車車站。我和王昆試著坐了一回,發現該路車在紅星巷設立的站牌,距離趙小蘭遇害的巷口也非常近,從烤肉店到紅星巷這一路上,趙小蘭如果遇到凶手,最有可能是在公交車上。為此我和王昆特意跑了趟公交公司,找到當晚在相應時間點路過烤肉店公交站點的公交司機,同樣也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司機已經記不起當晚乘客的情況,更遺憾的是,隨車的監控錄像也被覆蓋了。

“再回頭說說烤肉店。據老板反映,當晚蔣濤爽約,趙小蘭獨自把點過的東西都吃完了。值得注意的是,這期間曾有一個疑似出租車司機的男人與她拚過桌,這也是至今為止咱們唯一能確定在案發當天與趙小蘭有過特殊接觸的男人,所以我和王昆都覺得這個出租車司機嫌疑很大。”

杜英雄揚手示意,讓王昆把畫像照片分發給韓印和姚建,接著說:“這是烤肉店老板來隊裏做的拚圖畫像,其實綜合考量一下,如果凶手是出租車司機,那麽他串起幾個案發現場就太容易了。”

韓印和杜英雄各自陳述之後,接下來就要討論如何排查的問題。出租車司機這個方向比較明確,杜英雄和王昆可以走訪全市各大出租車公司,去尋找拚圖畫像中的嫌疑人,而遵循側寫範圍的排查,相對要複雜一些。

前進橋與促進路區域,周邊新舊住宅小區加起來有十來個,近三千住戶,以目前情勢是不可能大動幹戈深入小區進行排查的,另外也容易打草驚蛇,隻能先從戶籍和暫住人口入手。為了讓基層辦案民警能更直觀地理解凶手的背景特征,韓印會將側寫報告做相應簡化之後,再下發到街道派出所。同時他自己也會下基層,會同戶籍民警和管片民警一起進行篩查。

次日,韓印在派出所待了一上午,戶籍方麵暫時還未篩查出嫌疑對象,趁著同人吃飯的工夫,他獨自走出派出所透透氣。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得人懶懶的,韓印神情鬱鬱地走在街道上,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仿佛自己錯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也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抬頭,他竟然看到了金百合休閑洗浴中心的招牌。一瞬間,他豁然開朗——這個地方其實他早該親自來一趟了。

在金百合門前駐足片刻,韓印扭身走進旁邊那家在辦案中頻繁被提起的烤肉店。店麵不大,隻能放下五六張桌子,吧台正對著門,旁邊有個小樓梯,看起來還有二樓。店裏生意一般,隻有兩桌客人,韓印選了門邊的一張桌子坐下。一個老板模樣的少婦走過來,放下手中的菜單,客氣地問韓印要點什麽吃的,韓印遲疑了下,說那就幫我下碗雞蛋麵吧。很快,女老板親自端著做好的麵送過來,還捎帶了兩碟免費小菜,大概是覺得韓印氣度不凡,不似尋常人物,遂顯得分外周到。

麵條和雞蛋的香味撲鼻而來,韓印才發覺肚子早就餓扁了,這幾天一門心思都放在案子上,吃飯沒什麽胃口,上一頓飯什麽時候吃的,他已經記不起來了。但他也隻是扒拉了幾口,便停下筷子,凝神屏氣望向對麵的空椅子,眼神閃閃爍爍的,仿佛有人正坐在對麵似的。

我是出租車司機,對麵坐的是趙小蘭,我和她素昧平生,我隻想簡單吃點東西填飽肚子,而她被情人爽了約正賭著氣,我們會聊什麽?韓印在心裏暗自思忖著,腦袋裏突然生出一連串疑問:這樣的氛圍,你會告訴我你是一個推銷保健品的嗎?我殺人不僅僅是因為受到你們言行的挑釁,更為重要的是不恥你們低賤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你沒告訴我這些,我怎麽會想要殺你?說啊,趙小蘭……

韓印似乎得到了某種啟示,他把手中的筷子輕輕放下,從褲兜裏掏出20塊錢放到桌上,緊跟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兀自轉身向門外走去。

女老板緊走幾步,看了眼桌上的錢,輕聲喊了句:“先生,等會兒,我找您錢。”

韓印定住步子,轉過身說:“不必了,對了,這附近有沒有老年人比較集中的地方?”

“有、有,您出了我這門往南走,200多米遠有個海達廣場,那裏有很多大爺大媽跳廣場舞,從早跳到晚。”女老板一邊用手指著方向,一邊應道。

“好,謝謝。”韓印轉身步出店門。

“那您慢走,常來啊!”女老板緊隨其後,客氣說道。

出了烤肉店沒多遠,韓印掏出手機撥通杜英雄的電話,輕聲說:“畫像中的人找到了嗎?”

“找到了,我剛要給你打電話。”杜英雄在電話那頭說,“確實是個出租車司機,他自己也有印象,說去烤肉店吃過飯,不過後來下雨沒什麽活,就跟其他司機去打牌了,有人證,那還要不要做DNA比對?”

“不必了,回來吧,咱們先前放錯重點了,真正應該重視的時間段是趙小蘭走進烤肉店前的那幾小時。”擔心杜英雄有心理負擔,韓印又趕緊安撫道,“責任主要在我,是我沒引導好。”

確實,韓印是真心覺得自己先前的思路太過程式化了。他習慣於站在凶手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卻忽略了本案中凶手和被害人的碰撞是隨機的,甚至可以說是由被害人主導的,因此他更應該以被害人趙小蘭的思維模式,去揣測她和凶手的交集所在。

趙小蘭是什麽人?她是一個專門坑害老年人的保健品推銷員,那麽在突然空閑下來的兩三個小時裏她會去哪兒?會做什麽?難道不是要到那些老年人中間尋找潛在客戶嗎?答案是肯定的,所以韓印現在要追尋趙小蘭的腳步,去那些老年人中間。

順著烤肉店老板的指點,走了五六分鍾,韓印看到一家大型商業賣場,大門正對著一個小的休閑廣場。可能還沒到時間,廣場上人不多,隻三三兩兩地有幾撥老人坐在石階上聊天。韓印當然清楚,他要麵對的老人家無論男女均不在側寫範圍之內,但凶手很有可能與他們有某種關聯。

韓印湊到幾個聊天的老阿姨身邊,表明警察身份,把手機舉到她們中間,詢問是否見過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人,老阿姨們本來就有一顆八卦的心,根本不用韓印多央求,就都非常積極地把目光聚焦到手機屏幕上,有些老阿姨還會主動伸手拿著手機好一頓打量。

問過幾撥人,終於有個阿姨認出來了,阿姨一臉興奮,雀躍道:“我好像有點印象,這女孩子是不是賣保健品的?”

“對,您見過她?”韓印心裏也是一陣高興,揚著聲音說,“您記得具體日子嗎?”

“記不住了,過去挺長時間了,大概是天熱的時候吧。”阿姨癟癟嘴,衝身邊幾位老夥伴解釋說,“那天咱都散夥了,你們都回家做飯去了,我和老李太太多坐了一會兒,然後這小姑娘也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就跟我倆聊起來,反正說來說去就是想賣給我倆保健品,我沒怎麽搭理她,老李太太倒是被她說動心了,後來就把她領家去了。”

“那這個李阿姨現在在嗎?”韓印追問道。

“有一段時間沒來了,據說搬家了。”阿姨搖搖頭說。

“老李太太的事,你問老黃啊,他倆住對門,老黃頭對她還有點意思。”另一個阿姨表情曖昧地提示道,接著衝廣場裏一個謝了頂正獨自練習舞步的大叔招招手,“老黃、老黃,快來、快來,有事找你!”

“幹啥,有啥好事?”被稱為老黃頭的大叔,哼著音樂節奏扭著身子湊過來問道。

“您好,我是公安局的,找您了解點李阿姨的事。”韓印主動伸出手接話。

一聽“公安局”仨字,老黃頭身子立馬僵住了,忙不迭握住韓印的手,透著關切的口吻,訝異地說:“老李怎麽了?”

“噢,那個……”韓印瞅瞅身邊幾個阿姨關注的目光,覺得沒法再問下去,便又四下張望一番,衝老黃頭說,“黃大叔,我請您喝茶吧?咱慢慢聊。”

“好、好、好,走,咱走。”老黃頭可能也急於想知道所謂老李太太的消息,說著話便領頭走了。

“說得好好的怎麽走了?”“跟咱們一塊兒說說唄,老李太太到底咋了?”“你這小夥子真不講究,用完我們就不搭理我們了。”

眼見韓印和老黃頭撇下她們幾個走了,老阿姨們憤憤不平地嚷嚷道。

老黃頭很明事理,眼見擺脫了幾個老太太的視線,便提議還是到他家坐坐,說他一個人住很方便,韓印當然求之不得。

兩人走了十多分鍾,來到老黃頭家住的小區——盛達小區,當然也是老李太太家住的小區。更讓韓印感到興奮的是,遠遠地,他看到了那條橫跨馬路的前進橋。

進了家,老黃頭燒水沏茶忙活著,韓印借機打量了一下各個房間。

房子不大,除了客廳,還有一間臥房、一間書房。書房裏陳設簡單,書卷氣很濃,一個堆滿書的紅木大書架,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剩餘的空間擺了一張寫字桌,上麵放著硯台和毛筆,還有一張似乎剛完成不久的書法作品。客廳也拾掇得很幹淨,牆上掛著不少名家字畫,不過很明顯都是臨摹作品,看起來也似乎出自同一人之手,不出意料應該是老黃頭的手筆。

韓印正打量著,老黃頭端著茶盤走過來,坐到側邊沙發上,邊斟茶,邊謙虛地說:“我以前在中學當美術老師,一輩子就這點愛好,退休了沒事也總喜歡寫寫畫畫,見笑了。”

“哪裏,您這是好雅興啊!”韓印也客套一句,隨即轉入正題,拿出手機調出趙小蘭照片,讓他辨認,“您見過這個女的和李阿姨在一起嗎?”

“她誰啊?”老黃頭反問道。

“是個推銷保健品的。”韓印答。

“沒見過,不過老李確實喜歡買一些沒用的保健品啥的,她女兒和女婿都說她多少次了,一點用也沒有。”老黃頭接著說。

“李阿姨和女兒女婿一起住?”韓印問。

“對,房子是老李的,招了個上門女婿。”老黃頭訕笑一下,接著說道,“不過現在已經是前女婿了。”

“離婚了?什麽時候的事?”韓印追問道。

“時間不長,也就一兩個月吧。”老黃頭說。

“那她這個女婿您熟嗎?”韓印又問。

“當然熟,最初也算是我幫著給保的媒吧。”老黃頭大概平日也沒個人陪著說說話,這話匣子一打開便有些收不住的架勢,“我家和老李家對門住了好些年,關係一直不錯,她有啥話都跟我講,別說她女婿了,她家的事我都特清楚。”

“太好了,那先跟我說說您是怎麽保這媒的。”韓印笑著問道。

“說來話長。”老黃頭略微停頓,整理下思緒說道,“老李太太叫李芸,她姑娘叫程小惠,老李原來開過好多年飯館,攢下不少家底,家庭條件非常好。小惠工作也不錯,在銀行工作,模樣也還可以,不過這孩子脾氣不好,特別霸道,再一個可能是打小爹就沒了,缺乏安全感,處男朋友時總是疑神疑鬼,談了好幾個,最終都因為這個事分手了。她媽為這事可著急了,四處托人給她保媒。有一次我妹到我家串門,她聽說我妹在永吉(鳳山市作為縣級城市,由地級市永吉市代管)工業大學圖書館工作,便托我妹在學校給小惠物色個老師當對象。我妹倒是挺上心的,不過在學校老師中間尋摸了一圈也沒個合適的,後來就想到了一個學生。

“這個學生叫劉玉棟,老家是偏遠山區的,小學時因玩耍摔斷腿停學一年,再加上他本身上學比同齡人晚一年,所以實質上在學校裏,他比周圍的同學都大個一兩歲,也因此總覺得和同學玩不到一塊兒,課餘時間幹脆都貓在圖書館裏打發時間。時間長了,他和我妹妹就混熟了,有時候會閑扯幾句。那年他26歲,即將大學畢業,他跟我妹妹說不想回老家,他老家那邊經濟太落後了,沒什麽發展機會,想留在永吉市找工作,最好找個可以落戶口的單位。

“我妹妹拿著他的照片先找老李這邊,聽我妹說,劉玉棟是大高個,看照片,人長得也算周正,尤其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本科生,比小惠學曆高,還比小惠小兩歲,至於他是不是本地人,倒沒什麽關係,老李她娘家有個親戚挺有本事的,給劉玉棟在鳳山謀個能落戶口的工作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跟小惠商量了一下,就想先看看人再說。這邊談好了,我妹緊接著去做劉玉棟的工作,把老李家條件一擺,劉玉棟也就動心了,便答應和小惠見見麵。

“後來,兩人見了麵,彼此感覺都還不錯,這門親事也就定下來了。轉過年是2011年,劉玉棟大學畢業,立馬跟小惠正式登記結婚。隨後在老李娘家親戚的幫助下,劉玉棟被我們這裏一家國有化工企業錄用做采購工作。另外,他買不起房,隻能住在丈母娘家,其實也就等於老李招了個上門女婿。”

老家是偏遠山區,家庭條件困難,求學時比同屆同學年齡都大,因此形成自卑心理?韓印心中一震,緊接著問道:“劉玉棟平時跟你們這些鄰居接觸得多嗎?”

“別提了,這孩子性子冷得很,在這樓裏住了這麽多年,從來不跟鄰居來往,在樓道裏碰著了也不打招呼,跟我也頂多點點頭就過去了,整天陰著個臉,像誰欠他錢似的。”老黃頭使勁擺擺手,皺著眉說,“我聽老李說,他家庭條件雖不怎麽好,上麵還有兩個姐姐,但家族親戚中也就他這麽一個男丁,嬌慣得很,剛結婚那會兒啥都不會幹,後來還是被老李和小惠強逼著才學會做飯和幹家務。”

生性孤僻、自私自愛,這劉玉棟又朝“側寫”邁進了一步。韓印在心裏暗暗嘀咕著,嘴上又問:“結婚後劉玉棟在家裏是不是也沒什麽地位?他和程小惠離婚又是因為什麽?黃大叔,我希望您能知無不言,這對我們很重要!”韓印見老黃頭麵露難色,似乎礙於與李芸的情分,不願深談下去,韓印趕緊慎重地強調一句。

“一個上門女婿對著這娘倆,地位能高到哪兒去?在家裏經常是被呼來喚去的,伺候她們娘倆這個那個的,就跟用人似的。”老黃頭使勁歎了口氣,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接著說,“也怪他自己不爭氣,心眼太死,你說幹采購的哪個不多多少少撈點回扣?他可好,自己沒膽子拿,也不讓別人拿,還到廠裏檢舉領導和同事,搞得上下關係都特別緊張。科室領導煩他煩得透透的,後來正好有個機會,人家隨便找個由頭,一腳把他踢到工會宣傳科了。就這樣的,回家來還有臉要地位?”

“那到底他們為什麽離婚了?”韓印繼續追問道。

“這個,怎麽說呢……現在回過頭看,劉玉棟還真是挺冤的。”老黃頭不自然地笑了笑,說,“最初的導火索是在前年,那年小惠不知怎麽認識了個有錢的老頭子,那老頭子開車送小惠回來我還見過,跟我歲數差不多,小惠總說是客戶。後來也不知怎麽的,讓劉玉棟看到她和那老頭子曖昧的短信聊天記錄了,兩個人當時就吵起來。那次也是我見過劉玉棟結婚以來第一次發火,整個樓都能聽見。當然,他當老實人當慣了,就算發火人家也不怕他,反而更激怒了那娘倆,當晚就把劉玉棟轟出家門了。”

一直以來的忍讓和妥協,換來的竟是背叛和驅逐,那一夜劉玉棟心中的怒火一定燃燒到了極點,如果說吵架事件是他和程小惠離婚的導火索,那麽這也是他由人成魔的一個轉折點,前進橋下的流浪漢則成為他尋找自我的第一個獵物。韓印又在心裏暗自嘀咕了一陣,嘴上印證道:“黃大叔,您還記得那次吵架具體發生在什麽時間嗎?”

“不好意思,具體真記不得了,大概在前年冬天。”老黃頭說。

“沒事,您接著往下說。”韓印笑笑示意道。

“那次小惠家還不想把事情鬧大,後來劉玉棟又回來認錯,事情稀裏糊塗地過去了,直到兩個月前,情況才不可收拾。”老黃頭麵露一絲尷尬,接著說,“還是小惠和那老頭子的事。半夜老頭子送她回來,在車裏親熱,被劉玉棟在窗口看到了,接著小惠到家他倆就吵起來了。我過去勸架,趕上老李趴在地上,小惠正扶著她大罵劉玉棟,說他不僅打自己,還打她媽。劉玉棟跟我解釋說,是老李想幫著自己姑娘上去撓人家,結果閃了腰摔倒了……沒過幾天,老李跟我說劉玉棟和小惠離婚了,淨身出戶,孩子和財產歸小惠所有。還說是她和小惠逼著劉玉棟離婚的,本來那小子死活不同意,後來老李說他不答應就去公安局告他家暴,結果這小子立馬就認了。”

如果程小惠真的報案,劉玉棟恐怕必須要在派出所備案,指紋和DNA都會被存檔。這樣一來就暴露了他殺流浪漢的事實,所以他才忍氣吞聲地淨身出戶。不過,他真忍得了這口氣嗎?韓印沉吟了一會兒,問:“劉玉棟離婚後的情況您知道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去問一下老李她們娘倆,或者去他單位問問吧。”老黃頭搖搖頭,苦笑一下,繼續說,“老李這娘倆,嘴上一口一個冤枉,可實際上呢,小惠和劉玉棟離婚還沒到半個月,娘倆就帶著孩子急不可耐地搬到那老頭子給的房子裏了。那老頭子是做建築的,給了她們娘倆一套精裝修的大房子。”

“那您知道她們現在的住址嗎?麻煩您幫我寫一下,還有程小惠和劉玉棟單位的地址我也要。”韓印說。

“沒問題,她們剛搬家那會兒我去串過門,劉玉棟的單位我也熟,不過小惠現在已經辭去工作,徹底被那老頭兒養著了。”老黃頭應承著,起身走進書房,不大一會兒出來,交給韓印一張字條,“喏,給你寫好了。對了,我有對門的鑰匙,她家想把房子租出去,讓我幫忙給看房子的人開門,你想不想進去看看?”

“那太好了,麻煩您了。”韓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