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開門!”
“誰啊?”
“警察!把門打開!”
簡短對話後,住房的門被打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探出頭,張振東亮了下證件,冷著臉問:“你是向鵬?”
“對啊,你……你們有啥事啊?”向鵬一臉無辜的樣子。
“把你的右手伸出來!”顧菲菲從張隊身後站出來命令道。
“喏,我手咋了?”向鵬莫名其妙地伸出手。
顧菲菲打量一眼——大拇指皮膚上有兩道很深的裂口,隨即衝張振東點點頭,後者緊跟著說:“我們能進去說話嗎?”
“能……能吧。”向鵬不情願地敞開門。
一眾人馬進了屋,顧菲菲四下看了看,拎著法醫工作箱扭身走進廚房,關上門。須臾,她從裏麵喊張振東和韓印的名字,二人進到廚房,看到黑暗中顧菲菲手裏舉著熒光手電筒,廚房的地麵上出現大片大片的藍紫色熒光——是血跡遇到魯米諾噴劑的化學反應……
警官學院,保衛科。
“這麽晚了,你們還來找我,我也就沒必要再隱瞞了,快遞是我郵的。”眼前的翟婷婷,身材修長、膚白如雪,明亮的眼眸含著笑,腦後紮著蓬鬆的馬尾辮,如她的名字一樣,亭亭玉立,氣質落落大方、親和自然。
“你讀大幾了?”杜英雄問。
“大四。”翟婷婷答。
“讀警校是你的第一誌願?”杜英雄問。
“對,我想當警察。”翟婷婷答。
“那你應該知道製造虛假案件是犯罪,可能使你當不成警察,你都大四了,不覺得可惜嗎?”艾小美問。
“我覺得,如果能讓李叔叔了卻心願,那就值得,我還年輕,他可能很快就完全沒有記憶了。”翟婷婷答。
“你口中的李叔叔就是李成義吧?怎麽想到要幫他給警方郵寄快件?”杜英雄問。
“我一年多以前開始去養老院接觸李叔叔,那時候他的阿爾茨海默病已經加重了,意識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我常見他拿著一個小孩的銀手鐲在發呆,後來我忍不住打探它的來曆,因為李叔意識轉換非常快,總是一會兒糊塗一會兒清醒,所以分了好多次才完整地聽完手鐲背後的故事。你們應該看到李叔床下那個大箱子了吧,那裏麵全都是關於那個案子的資料,他一直在鑽研。我也是看了那些資料,才決定給刑偵支隊發快遞的。”翟婷婷解釋道。
“明信片也是從箱子裏找到的?”艾小美問。
“對,李叔說當年那個叫管駿的還沒落網前,他曾經想通過追查明信片銷售渠道找出凶手,所以收集了很多那種明信片。”翟婷婷答。
“那他有沒有說,他女兒的失蹤到底和管駿有沒有關係?”艾小美問。
“我問過他很多次,感覺他也說不清楚,所以幹脆把明信片和手鐲一起郵寄了。”翟婷婷不自然地笑笑,然後有點著急地問,“你們找到我了,是不是就不再管李叔女兒的案子了?”
“老實說,案子確實因你而重啟,但從一開始我們支援小組就把追查快遞源頭和偵辦李笑笑失蹤案分為兩個案子,所以我們會追查到底。”艾小美答。
“那太好了,我覺得這是像李叔那樣平凡而偉大的警察應得的,我真的很希望他在完全失去記憶前能夠知道女兒的下落,哪怕是一具無聲的軀體,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慰藉。”翟婷婷說。
“今天就到這裏,你安心在學校待著,至於怎麽處理你,等候通知吧。”艾小美說。
“好。”翟婷婷抿嘴笑笑,見二人起身要走,也跟著從椅子上站起,眼淚不知怎麽就冒出來了,“你們見過李叔女兒那個手鐲了吧?那是李叔特別定製的,在上麵拴了好多鈴鐺。李叔說笑笑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多時候喊她都得不到回應,一旦在人群裏失散了,順著鈴鐺聲也能找到笑笑。”
“如果我們把案子破了,你願意親口把消息告訴他嗎?”不知道是不是被翟婷婷最後的話打動,本已走到門邊的杜英雄轉過頭說。
“當然,當然願意。”翟婷婷一邊擦著眼淚,一邊使勁地點頭道。
刑偵支隊,審訊室。
……
一番常規訊問後,張振東開始把問題引向重點:“怎麽遇到秦麗的?”
“那天下班,開車經過路口,看秦麗坐在地上哭,我下車問她怎麽了,她說腳被釘子紮了。的確,也不知道誰扔在路邊的一塊木方子上帶了個釘子紮到她鞋上了,我當時不知道紮得有多深,沒敢拔下來,想把她帶到醫院再說。”向鵬頹然窩在審訊椅上,唯唯諾諾地說,“我一開始確實想把她送到醫院來著,後來……後來我哄她說老師家有藥,到老師家老師幫她包紮腳,然後到家……我就……我就忍不住……”
“怎麽想到要砍掉孩子雙腳?”張振東問。
“就是看最近新聞炒得挺熱,還有人說當年根本就是抓錯了人,我尋思模仿他的手法,能蒙混過去……”向鵬說。
一夜之間,可謂雙喜臨門,一下子解決兩大棘手難題,當然,這還不是支援小組最終想要的,他們最希望在李笑笑案子上能給李成義一個交代。說句不好聽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沒有了其他牽絆,所有人都積極投入到李笑笑案子的追查中。一周後,在支援小組的牽頭下,在全國各兄弟單位的大力協助下,有多宗涉及低齡無名女屍以及與青泉市相關的拐賣兒童案件陸續呈報上來。匯總之後,DNA比對工作隨即井然有序地展開,同時,青泉警方派員赴各地核實拐賣案情。
其中,尤以兩起案件最值得關注。第一起,犯罪人張德虎,自1992年至1999年期間,流竄國內多省市,涉拐賣兒童案件總計9起,據其供認:曾於1994年8月、1995年2月,分別在青泉市長山區和黃泥區實施作案兩起,兩名男童遭其誘拐並販賣。張德虎,男,出生於1970年2月,籍貫雲邊省譚山市,於1999年在雲邊地區集中開展的嚴厲打擊拐賣案件行動中落網,經法庭審理,依法判處無期徒刑,後因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減刑至有期徒刑20年。
第二起,犯罪人劉爽,自1995年至1998年期間,涉及國內多省市拐賣兒童案件總計6起,依法被判處無期徒刑,後同樣因服刑期間表現良好,減刑至有期徒刑20年。劉爽,女,出生於1971年6月,籍貫河陽省林建市,曾於青泉市務工多年,首次作案地點為青泉市臨近城市泰城市。
這兩起案件,被害人與犯罪人分別與青泉市存在交集,且作案時間與李笑笑失蹤年份較近,不排除到案後有隱秘作案情節之嫌。因此,青泉市局決定派張振東等骨幹力量聯合支援小組,親自前往該兩起案件犯罪人關押地進行核實。
雲邊省第一監獄,審訊室。
這並不是一次輕鬆的審訊,假設犯罪人以前有隱秘作案情節未被發現,心理上會因此產生一定的優勢。再者說,其之所以在供認作案方麵有所保留,肯定是因為案件性質會招致更嚴厲的法律處罰,加之服刑即將期滿,無論從哪方麵考慮,都很難讓其輕易就範。所以張振東希望韓印能親自上陣,來主持這次審訊。
“你好,我們是國家刑事偵查總局的,想找你核實個案件。”一上來韓印便有意打壓張德虎所謂的心理優勢,把名頭往最大了說。
果然,張德虎不自覺地挪動了下身子,顯示出一絲緊張情緒,故作諂媚的姿態,回應道:“您好,您想問啥隨便問,我一定配合。”
“1993年8月你在哪兒?在做什麽?”韓印問。
“我,我在程陽(雲邊省的一座城市),那會兒幫人家做瓦工小工。”張德虎腦袋稍微向左仰了下,視線也隨之瞥向左上方。
其實,這是個跟案子無關的日期,韓印想借此確立真實反應的基線,也就是說,張德虎剛剛的一些微表情動作,是他真實的回憶狀態。隨即,韓印繼續問道:“1995年5月,你在青泉市嗎?”
“1995年5月……不在啊,我已經供認過,那年的2月份和前一年的8月份在那兒拐過兩個孩子。”張德虎刻意重複著日期,愣了一瞬間,飛快眨了眨眼睛,才繼續說道。
這顯然不是在回憶,而是在思索,而且眨眼睛也屬於視覺阻斷表現之一,張德虎在回避什麽呢?韓印進一步施加壓力,從文件夾中抽出一張照片,遞給站在一旁配合審訊的獄警,示意把照片交給坐在審訊椅上的張德虎,說:“見過這個女孩嗎?”
張德虎看了眼手上的照片,微蹙了下眉頭,然後將照片還給獄警,縮了下身子說:“沒見過。”
看到張德虎已經出現恐懼反應了,韓印開始覺得這小子問題很大,繼續順著審訊思路說:“這孩子有自閉症,脾氣很大。”
“噢,我真的沒見過這樣的小孩。”張德虎點點頭,又搖搖頭說。
不自覺的認同反應,還說你沒見過孩子?韓印心裏更有譜了,把照片放回文件夾中,又刻意做了個整理動作,然後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我想再強調一次,我們這些人都來自國家總局,你知道,沒有充分的證據我們是不會輕易跟你談話的,也就是說,你還有機會老老實實坦白你犯的事,我們會向法庭申明你當時的處境以及主動交代問題的情節,對你的量刑會有一定幫助。”
韓印故意提到張德虎當時的處境,實際上是給他一種迫不得已才作案的心理暗示,因此張德虎可能會認為在量刑上會有所寬待,於是他抬手摩擦了幾下前額,顯示出舉棋不定的情緒。韓印看在眼裏,明白是該給他最後一擊了。韓印站起身,繞過長條桌,走到張德虎身前,雙手按著審訊椅兩邊的欄杆,眼睛狠狠地盯著張德虎說:“你拐走了小女孩,起初隻是覺得她不愛說話,甚至你還竊喜她不會給你惹麻煩,可是你沒想到,她會突然發脾氣,而且是一刻不停地尖聲怪叫,因為她患有自閉症,她不會通過語言表達她的情緒。你用手捂住她的嘴,企圖遏製她的聲音,但是她更加瘋狂,於是你越來越用力,直至她沒了呼吸……”
“對,她突然就瘋了,我控製不住她,我真的是迫不得已!”張德虎用手遮住自己的臉,躲避著韓印的逼視,帶著哭腔說道。
“你怎麽處置屍體的?”韓印竭力控製住自己的憤怒,追問道。
“我把她捂死了,然後埋在我家院子裏的老柿子樹下,跟人說孩子被賣了。”張德虎深深低著頭說。
“把頭抬起來!”韓印猛然厲聲喝道,然後幾乎把自己的臉貼到張德虎臉上,恨恨地說,“我見過很多窮凶極惡的罪犯,但最後發現,還是最痛恨你這種人,去死吧!”
雲邊省譚山市廣德村張德虎家農宅。
張振東帶頭,多名警員揮鏟刨土,圍繞一棵老柿子樹展開挖掘。逐漸地,柿子樹前一個深坑出現了,大家開始小心翼翼,似乎覺得隨時都可能挖到屍骨……果然,顧菲菲突然叫了一聲“停”,隨即走到坑的一側,用手扒去一層浮土,從黑泥中刨出一個銀色的東西,舉到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