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韓印判斷的那樣,劃花林峰的車,盜走林峰喜愛的電子產品,確是林德祿繼子所為。他其實也不是真想擁有那些東西,隻是嫉妒和憤憤不平林德祿厚此薄彼的行徑,所以他從林峰家偷走那些東西之後,直接扔到家裏閣樓上的一個破箱子裏,便再未動過。還有,當日他還順手在林峰衣櫃裏拽出一個旅行包,用來裝贓物。他當時並未仔細摸查,其實那包的夾層裏裝著幾個皮夾和手機,以及一把匕首。最終,皮夾和手機被證實分別屬於陳大慶、肖剛和王波,而那把匕首上同樣被證實殘留有這三人的血跡。
毫無疑問,林峰即是殺死陳大慶、肖剛、王波,以及他自己的凶手。
林峰母親遭遇車禍意外喪生,令其身心備受打擊,置身於舉目無親的海外,林峰逐漸陷入焦慮和抑鬱的情緒當中。隨後他被父親林德祿帶回國內,而林德祿不僅未及時幫助林峰做有效的心理疏導,反而一段時間後又再度組織家庭,令林峰感到被父親背叛,內心的孤獨感和與世隔離感愈加強烈,偏執妄想的思想逐漸成形,並蔓延到現實生活當中。
與高中同學尤曉東的邂逅,令林峰不可抑止地將深埋於心底多年的霸淩事件再度在腦海中上演,於是他的迫害妄想開始有了主題——因為年少無知時策劃的校園霸淩事件,他會遭到受害者,乃至老天爺的報複。而當他異父異母的兄弟,一而再再而三地劃花他的車子,又為這一主題提供了佐證,致使他心底的恐懼感更加劇烈。
孫陽之死,是林峰開始連環殺人的直接性刺激源。當王波酒後吐露出孫陽失蹤事實真相之時,令林峰產生了某種妄想,認為如果能幫助孫陽和呂晶報仇雪恨,他就會免於被他們二人報複和被老天報應。也許因此他能得到短暫平靜的時光,但一旦再次出現能令他產生與妄想主題有關的心理暗示的話,他的病情就會急劇加重。
而現實是多重的致命打擊接踵而至。先是作為埋屍地點的南山,被納入植物園升級改造範圍;接著家裏遭到小偷光顧,凶器不知所終;再之後自己唯一能說知心話的朋友,也離開他遠赴國外。相應地,屍骨有可能在植物園的改造過程中被挖掘出來;那把殺人凶器或許已落入警方之手;這世界也再無可傾訴衷腸之人。如此三重焦慮,三重恐懼,致使林峰精神徹底崩潰、分裂。他恍然間想到,自己也應該受到懲罰,隻有懲罰了自己,才能得到徹底的救贖,於是他拿起尤曉東轉贈他的那把水果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腦袋。
實事求是地說,在韓印多年的辦案生涯中,相對來說本案是最為波瀾不驚的,但對其內心的觸動不亞於任何案件。
一宗校園霸淩事件,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如果沒有那次事件,孫陽便不會把自己隱藏在虛幻的網絡世界無法自拔,以至於在網戒學校被活活打死;呂晶或許已經成為一名醫術精湛的醫生,而不是成為走在灰色地帶靠搔首弄姿謀生的網絡主播;尤曉東也不會那麽憤世嫉俗,更不會成為一個整天對他人惡語相向和蠱惑造謠的“鍵盤俠”;肖剛和陳大慶此時仍然是兩條鮮活的生命,而不是深埋於地下的兩具屍骨;林峰或許已經成為一名海外歸來的精英學子,而不是一個連自己都殺的連環殺手。
而比事件本身更可悲的,是周圍人的沉默、妥協與推卻。對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尚未成熟的年輕人來說,犯錯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沒人告訴他們這是錯的,沒人教給他們什麽是對的!不僅如此,那些大人推卸責任、隨波逐流的姿態,麵對得失心的醜陋嘴臉,卻一再上演。
韓印真的無意鞭撻和指責任何群體和行業,而且他相信本案中涉及的不良社會現象,隻是極個別的案例。韓印本身也是一名老師,他能夠理解作為一名老師需要麵對幾十個孩子,還有他們背後更多的家長,以及校方績效考核和職稱評定的種種壓力;他也能夠理解孩子的家長要背負著生存和想要給家庭創造更好生活的重擔,無暇顧及孩子內心的成長和蛻變,但是教給孩子們分辨是非對錯、正邪善惡,教導孩子們什麽應該摒棄,什麽應該堅持,難道不是最基本的嗎?
生活沒有如果,唯有向前。一個良性的社會,其實不需要人們多付出什麽,隻需要每個人擔負起自己該擔負的責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