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尤曉東單手揉著腰,齜牙咧嘴地坐在審訊椅上,對麵坐著杜英雄和齊兵。
隔壁觀察室裏,專用單向玻璃背後,江平市局幾位主要領導都到場了,和支援小組一道,關注著這場審訊。
審訊之前,支援小組和齊兵開過一個小會,介紹了更新線索之後的一些判斷。把對於尤曉東、林峰兩人身上的疑惑和推測都詳細做了說明,以便審訊時齊兵和杜英雄對於尤曉東有可能反饋回來的信息做到心中有數,從而有效引導其說出全部事實真相。
“這個人你認識嗎?”杜英雄舉著一張照片問。
“林峰,我高中同學,後來到加拿大留學了。”尤曉東隻看了照片一眼,便幹脆地說道。
“你們關係怎麽樣?”杜英雄問。
“讀書的時候一般,他從國外回來之後我們倆處得挺好的。”尤曉東解釋說,“那時我在一家修車廠當小工,也不知道他得罪誰了,有一陣子車門總被人劃,也總來我們修理廠補漆,我們倆就混熟了,後來經常一起出去喝喝酒啥的。”
“具體是什麽時間?”杜英雄問。
“應該是2010年開春的時候。”尤曉東說。
“認識這把刀嗎?”杜英雄又舉起一張照片問。
“認識,是呂晶在高中時送給我的。”尤曉東認真看了眼,答道。
“那你這把刀怎麽會跑到林峰腦袋上?”齊兵亮出林峰被殺的照片。
“啥,這是林峰,他被人殺了?”尤曉東張大嘴巴,驚訝地說,“我說我從國外回來,這小子怎麽沒影了呢,原來是死了。”
“你也出國了?什麽時候的事?”杜英雄問。
“我去德國出了兩年勞務,2011年9月中旬走的。”尤曉東指了指英雄手邊的照片,“那把刀是我走之前送給林峰的。”
“這三個人你認識嗎?”杜英雄分別亮出三張照片。
“認識,陳大慶、肖剛,都是我高中同學,還有那個叫王什麽,噢,對,叫王波,是大慶的馬仔。”尤曉東同樣隻瞄了一眼,便說道,“他們仨那會兒幹著坐莊賭球的買賣,偶爾我也賭兩把,後來王波坑了大慶一筆賬跑了,再後來大慶和肖剛因為欠了黑社會的錢也跑路了。”
“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齊兵問。
“大慶跟我說的,說讓王波去網吧找林峰收賬,結果這小子就沒影了,後來大慶找林峰核實,林峰說錢確實給了王波。還有大慶和肖剛跑路前找我借過錢,我手頭向來都緊,哪有錢借給他們?後來他倆說要去找林峰周轉,然後就走了。再後來我問過林峰,林峰說那幾天有點感冒沒去網吧,沒見到大慶和肖剛。”尤曉東解釋說。
“你一口一個大慶叫著,你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親近了?你高中那會兒跟他和肖剛不是針尖對麥芒嗎?”齊兵問。
“咳,看來你們都知道那檔子事了。”尤曉東緊著鼻子說,“其實沒那麽嚴重,那時大家都小,不懂事,畢業之後進入社會,才覺得同學情誼特別難得。正好有一次我跟幾個朋友去一家酒吧遇見他倆,肖剛說酒吧是他姐開的,還說陳大慶已經是他姐夫了,非要給我們免單,後來就經常聯係了。”
“你剛剛說王波找林峰收賬,林峰也參與賭球?”杜英雄問。
“他和我一樣隻是偶爾玩玩。”尤曉東說。
“你知道林峰從國外回來後,是怎麽聯係上陳大慶和肖剛的嗎?是林峰主動的嗎?”杜英雄接連問道。
“不,是陳大慶和肖剛知道他家有錢,想拉攏他下注賭球。”尤曉東使勁搖搖頭,說,“一開始他們都不知道林峰回來了,有一陣子我賭球輸了不少錢,實在賠不起,隻好跟林峰借錢把賬還了。後來大慶問我一下子從哪兒弄那麽多錢,我實話實說是跟林峰借的,然後他說讓我聯係林峰,找機會一起聚聚。”
“你和林峰平常怎麽聯係?”杜英雄問。
“林峰那時也不知怎麽了,整天神經兮兮的,動不動說有人要謀害他,說劃他車就是先兆。還說有人通過手機監聽和追蹤他,所以從來不用手機。平時他想約我喝酒,便直接來廠裏等我下班。我要是想找他,就去體育場旁邊有個叫宏聲的網吧,他幾乎每天都在那家網吧玩,去那兒一準能找到他。”尤曉東突然愣了一下,瞪大眼睛說,“你們這又問林峰,又問陳大慶和肖剛的,不會是他們都被殺了吧?難道真的是呂晶和孫陽幹的?怪不得當年林峰說呂晶和孫陽要報複他,嚇得他整宿整宿睡不著覺,連吃安眠藥也不管用,出門時身上還總帶著刀。”
“呂晶和孫陽幹嗎要報複他,當年的霸淩事件他不是沒參與嗎?”杜英雄問。
“他不但參與了,還是始作俑者。”尤曉東苦笑一下,說,“這也是我去德國前找他喝了頓酒,他喝多了才說的。林峰當年和我一樣喜歡呂晶,他曾經向呂晶表白過,但被呂晶婉轉拒絕了。但他不死心,也搞不明白呂晶為什麽不肯接受他,後來就瞄上孫陽了。其實孫陽特別無辜,他性格像女孩子,總願意跟我們班女生黏糊在一起,包括呂晶他們那些女生也願意帶他玩,開玩笑都說當他是好姐妹。也巧了,那一陣子呂晶和孫陽放學經常一起走,被林峰撞到過幾次,他就開始胡思亂想,覺得呂晶不喜歡他是孫陽在背後搗鬼,就想報複孫陽,想讓他當眾出一次醜。後來他偷了他爸兩片“偉哥”,帶到學校,然後給了陳大慶和肖剛一人一千塊錢,讓他倆捉弄孫陽,隻是事情發展超出了他的想象,牽連呂晶也遭受到極大的傷害。林峰說那是他從小到大做的唯一一件對不起良心的事,所以總覺得會遭到報應。”
“對了,你剛剛說林峰出門總帶著刀,那把刀什麽樣?”齊兵問道。
“是一個有二三十厘米長的匕首,外麵帶個金色的刀鞘,說是他爸去蒙古時帶回的紀念品。”尤曉東衝自己衣服裏麵比畫了下,“平時衣服穿多的時候他把刀放在衣服內兜裏,夏天放在背包裏,不過後來他家遭了小偷,刀被小偷順走了。”
“你不說他天天帶在身上,怎麽會被偷?”齊兵問。
“大概是我走那年的8月份,林峰住在外地的叔叔去世了,他和他爸去送殯,坐飛機沒法帶刀,便扔在家裏。結果就去了兩天,家裏的那些筆記本電腦啥的連同刀都被盜了,所以我臨走前才把呂晶送我的刀轉送給他。”尤曉東說。
“那個王波,你和林峰跟他接觸得多嗎?”杜英雄問。
“一般吧,我不怎麽喜歡他,他那個人總咋咋呼呼的,一喝多了就吹噓自己弄死過人,反正我是不相信。”尤曉東撇了撇嘴角,“不過林峰第一次和他喝酒還真被唬住了,刨根問底和他聊了半個晚上。”
“那你知不知道,王波弄死的那個人就是孫陽?”杜英雄問。
“啥,真的假的?”尤曉東再一次露出驚訝異常的表情,“我倒是聽說過孫陽在什麽網戒學校逃跑了,一直沒有音信,怎麽會死了呢?”
“你聽誰說的?”杜英雄問。
“聽我高中時的班主任說的,他說孫陽他爸去過學校,問老師孫陽讀高中時跟誰關係比較好,可能覺得孫陽躲到同學家了。”尤曉東身子又定住了,倒吸一口涼氣道,“噢,我想起來了,那晚喝過酒後,第二天林峰特意到廠裏問我孫陽的事。我還納悶他怎麽知道的,難道是王波說漏了嘴?也就是說那時林峰就知道王波把孫陽弄死了?”
“你郵寄過一張照片給呂晶嗎?”杜英雄問。
“沒有!”尤曉東說。
一場審訊下來,所有線索都指向林峰,問題是他已經自殺了,如何取證是個大麻煩事。顧菲菲提議說:“能找到林峰當年開的車也行,如果清洗程度不高的話,可以試著在後備廂裏做一下血跡反應測試。”
“沒可能了。”艾小美直截了當說,“我問過他父親,說是車後來給他繼子開了,結果那孩子開車到湖邊釣魚,忘了拉手刹,車溜到湖裏直接報廢了。”
“繼子?當年多大?”韓印像突然想到什麽,略微提高音量問道。
“我聽林峰他爸提過一嘴,好像比林峰小個兩三歲。”艾小美想了下說。
“繼子,年輕人,喜歡電子產品,與林峰關係緊張,繼父林德祿偏寵親生子林峰,送其林林總總新型先進的電子產品,尤其還送了輛車,因此招致繼子的不快和嫉妒。林德祿有林峰家的鑰匙,繼子完全可以偷配一把,他同樣知曉林德祿和林峰赴外地送殯的時間,然後趁機潛入林峰住的老房子裏實施盜竊。他得不到的,林峰也別想痛快得到。還有林峰的車經常被劃,說不定也是那個繼子幹的。”韓印一邊推敲,一邊說道。
“這思路靠譜,可以跟那繼子接觸接觸,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找到凶器呢!”齊兵拍著桌子說。
“那林德祿這個繼子現在幹啥,在不在本市?”顧菲菲望向艾小美問。
“不太清楚,先前也沒想到他跟案子有關係,沒深入問過。”艾小美解釋說。
葉曦抬腕看了下時間,已經接近午夜了,她用征詢的目光望向韓印和齊兵:“現在動,還是明早動?”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找林德祿,麻煩他配合我們把他繼子找出來。”齊兵斬釘截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