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中的奇葩

文沫住的地方離公安大學旁邊的麥當勞有點遠,所以當她匆匆趕到時權澤政早已經點了一堆東西坐著等她了。

雖然很多年沒有見了,權澤政還是在文沫進來的瞬間就認出了她。興奮地揮手示意,直到文沫發現了他走過來,才放下吃了一半的漢堡,擦擦嘴,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中午飯還沒吃,實在餓得難受,沒等你就先吃了幾口。嘿嘿。”

文沫中午本來也沒吃,剛才是餓過勁加上心裏堵著一口氣,半天沒覺得有多餓,進了店裏,聞著滿滿的食物香味,再看桌上還溫熱的漢堡,知道權澤政是個爽快人,便也不跟他多客套,拿起個漢堡打開包裝,狠咬了一口咽下肚,才對著權澤政露出個大大的笑臉:“這麽多年沒見,難為你還知道我喜歡吃的口味,謝了,我中午也沒吃,正餓的狠呢。”說完又是一大口。

權澤政聽文沫的話裏帶著自然的親切,沒有絲毫客氣的疏離,心下一鬆,兩人都不是矯情的人,很快,餓極了的兩人將桌上的東西一掃而空,權澤政這才又買了兩杯咖啡回來,兩人邊喝邊聊。

權澤政比四年前要顯得蒼老,才三十四歲的年紀,頭上都隱約能看到白發了。?不過看著他氣色還不錯,雖然眉眼中滿是疲憊,卻沒有刑巍剛剛去世時的死氣沉沉,看來這幾年他的心結也解開了。當初的權澤政可把大家都嚇得不輕,凶手抓住了,但權澤政的心仿佛也隨著刑巍一同死去,幾個月的時間,每天照常上下班。可是,大家都發現,他除了工作上必須的交流外不再多說一句話,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盯著刑巍空出來的辦公桌發呆。學校裏發生實習警員因公殉職的事,領導也很重視,自然也關注到了權澤政的異樣。與他們都相熟的文沫就被派來做心理幹預,希望能將權澤政從失去愛人的痛苦中解救出來。

但是很顯然,每一個人表達悲傷的方式都是不一樣的,當事人不配合,消極抵抗,外因能起的作用始終有限。權澤政就一直沉浸在一個人的悲痛中。外界的一切都對他失去了意義,如果不是他還需要警察的這份工作養活自己。也許他早就連班都不上,窩在家裏足不出戶了。不忍看著這麽優秀的青年一點點消沉,文沫使出渾身解數,以百般碰壁也絕不回頭的精神從深淵邊上將他慢慢地拉了回來。雖然權澤政還是不如以前那麽開朗,但其他方麵已經與從前相差無幾了。

“最近過得怎麽樣?”文沫輕啜一口咖啡,開口問道。

權澤政衝著文沫做了個鬼臉:“唉呀。文大小姐,我現在可不是你的病人了,別還跟個心理醫生似地跟我說話成不成?你是不知道。我那時候天天做夢都能夢到你,夢到你追著我屁股後麵問我過得好不好,今天都做了什麽,嚇死人了。雞皮疙瘩都掉一地。”說完還故意擼了擼胳膊。

文沫眼尖地看到了權澤政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了然,看來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權澤政能放下過去,努力生活,文沫衷心地為他感到高興,相信她的好友在天之靈也是願意看到權澤政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的。

捕捉到文沫眼中的欣慰之色,順著她的目光看到自己左手上的戒指,權澤政臉微紅,想到溫柔可人的妻子,傻傻地笑了,從兜裏掏出錢包,指著合影上溫婉的江南女子給文沫看:“這是我媳婦,兩年前結的婚,想請你喝喜酒來著,最後也沒敢給你打電話,我媳婦現在懷孕七個多月,眼瞅著快生了,回頭一定記得來喝滿月酒啊。”

文沫忙道恭喜,滿口答應下來。兩人又閑聊了一下各自的近況,權澤政便問文沫找他有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你別緊張,可能是我多想了,你知道,我這個人容易心軟,做了這麽多年的警察,什麽都見過了,卻還是管不了自己的心。唉,操心的命啊。”接著文沫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問起了黃老板一家的事。

聽了文沫對小飯館位置的大體描述,權澤政立刻明白她說的是誰了。想到那奇葩的黃老板,他不禁大感頭痛。

“還以為什麽事,居然是為了這朵奇葩。”權澤政痛快地把他知道的關於黃老板一家的事全說了出來:

說起這個黃老板,他們派出所的人全都認識,他們這個轄區因為有幾所大學的原因,周圍的居民普遍深刻發揮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學校吃學生的優良作風,紛紛在學校附近做起了飯店、服裝店、網吧等最能吸引學生的行當,全部都掙得盆滿缽滿,發家致富了。有油水就會引來老鼠,這句話放之四海皆準,很快,大學城附近的店全都被一夥以刀疤三為首的社會閑散人員給盯上了,他們以暴力威脅的手段強迫店主每月交納保護費,視店裏的收入幾十到幾千不等。

剛開始的時候,自然誰都不願意將自己辛苦掙來的錢交給別人,紛紛報警,但刀疤三這個老油條精明得很,警察來了看到的不是他帶著一群人在網吧上網,就是一件件地試衣服,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錯來,根本沒有理由抓他,但是他們這麽群人在,別的客人躲著走都來不及,哪裏還敢上門?即使有的時候刀疤三鬧得有些過火了,抓進去關兩天,又不是什麽大罪,也夠不上判刑的標準,又被放出來繼續在這一片作威作福。眼看跟他作對死抗到底不交錢的店今天被人扔隻死老鼠,明天被人在門口拉堆屎,生意眼見一天不如一天,關門大吉的不在少數。這麽一來二去,警察能做的有限,加上給了錢就能安心做生意把損失掙回來,慢慢的,大家也就都學乖了,不再報警給自己找麻煩,閉著眼把錢一交,心裏暗罵幾聲刀疤三不是東西,之後該幹什麽幹什麽。

黃老板卻是這群店主裏的另類。他從一開始刀疤三上門就乖乖地把錢交了,連個屁都沒放過,刀疤三看他如此識相,也沒多難為他。

要說這黃老板吧,周圍做生意的都是他們一個廠子家屬樓的,誰不知道誰?這黃老板名叫黃秋成,二十年前廠子沒破產時,他們那一幢樓住黃秋成樓下的是他的頂頭上司車間主任李得發。那時黃秋成也就二十多歲,才結婚沒幾年,兒子也就兩歲多,愛蹦愛跳的年紀。這李得發也有個兒子李進寶,比黃秋成的兒子黃冬大個四五歲,正是人嫌狗不愛的年歲,這小霸王對有人在他頭頂上蹦蹦跳跳可謂是氣極敗壞,拉著他爸爸就直奔樓上黃秋成家去了。李得發雖然知道兒子霸道的性子,但兒子當然是自己家的好,哪有不護短的爹娘。於是也幫著兒子欺負小黃冬。

黃秋成上輩子也不知做慣了奴才還是怎的,見到個比他有本事能管住他的都裝得跟個孫子似的,因此到了頂頭上司跟前他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得知兩人的來意,他甚至狠心地按住自己兩歲的兒子,讓李進寶踢打著出氣。黃冬從小就養成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很大程度是因為知道黃秋成的脾氣,別看黃秋成在外人麵前慫得要死,對著自己的兒子可是敢打敢罵,下手狠辣。

黃冬18歲時便不再上學,去廚房進修學校學了兩年藝出來找了份工作,搬離了家,再也沒有回來過,隻悄悄在外麵見他媽許金枝一人。可想而知他有多恨那個家那個爸。

可是老天爺逼得他不得不回家。三年前,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的黃冬被車撞了,兩小腿骨折,而且肇事車輛逃逸。雖然後來幸運的將肇事車主抓了出來,賠了他很多錢,他卻再也沒能站起來。不得以之下搬回來跟他爸一起住。

黃秋成一直覺得兒子養到18歲他就沒責任了,兒子見天在家白吃白住他怎麽可能看得過眼,於是便逼著兒子跟他去小飯館幫忙,天天從早忙到晚。

更可氣的是一年前許金枝被檢查出來患了晚期胃癌,沒幾個月好活的時候,黃秋成不但丟下陪他過了大半輩子的妻子,甚至連止疼藥都不舍得給她買,還是黃冬每天撐著輪椅去醫院領取免費發放的幾片止疼片,陪他媽媽走完了最後一段人生旅程。

聽完權澤政的話,文沫久久無語,世上禽獸不如的人果然不能用人類的標準來衡量啊,虎毒尚且不食子,黃秋成的所作所為,連畜生都不如。

看文沫臉色不太好,權澤政隻能安慰她道:“我也見過黃冬幾次,是個堅強的青年,現在跟著他爸雖然受點苦,但好歹也有個住的地方,有個伺候的人,不然一個人生活還是多有不便的,他的年紀又不能送到福利院或者養老院去,住醫院價錢更是承受不了,現在這樣,對他也許是最好的。”

別無他法,文沫不可能因為一時頭腦發熱將黃冬救出去,之後呢?難道自己照顧他一輩子?非親非故,文沫自認為自己沒有聖母情懷,無法做到,最後隻能無奈歎息,將小飯館中發生的事放下。

又閑聊一會,約定以後常聯係,兩人各自回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