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落地鷺城。

在瑞士留學,偷偷回國的鍾傾傾,剛下飛機,就接到知名旅遊網站full house(浪漫滿屋)的來電,通知她以酒店試睡員的身份前往鷺城一家高端民宿酒店,進行為期一周的試睡體驗。

掛斷電話,鍾傾傾伸手打車。

上車後,司機問她要去哪,她翻開手機短信,將對方發給她的地址報給司機。

“新海路一街76號。”

說完,鍾傾傾低頭再看一眼地址,驚覺這地址不對勁。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姑娘,你是要去雲舒高端民宿酒店嗎?”

鍾傾傾上牙咬住下嘴唇,眼簾朝下,重重地歎了口氣,選擇接受現實,“是,是去這。”

時間倒退半個月。

鍾傾傾從瑞士飛往意大利購買新款LV包和愛馬仕包的途中,她抽空在旅遊網站full house上申請了酒店試睡員的新工作任務。由於此前她有在各大酒店試睡的豐富經驗,以及她寫的試睡體驗報告專業且優秀,工作人員很快就給她安排了新的試睡酒店。

隻不過……

鍾傾傾萬萬沒想到,這次前往試睡體驗的酒店,會是雲舒高端民宿酒店。她有種當頭一棒的感覺,真是做賊心虛,躲還來不及,竟然被親自送上門。

鍾傾傾心緒不寧,她將車窗搖開,歪著頭看向窗外。

鷺城是全國聞名的旅遊城市,靠海,以小清新著稱。車子行駛在海洋大道上,有微風經過,帶來清新濕潤的海洋氣息。

半小時後,到達酒店。

鍾傾傾疲憊地下車,禮賓小哥服務周到地走上前幫她推行李,她懶洋洋地跟著。到酒店大堂時,她才抬頭打量接待大廳的環境,裝修精致簡潔,獨具特色,大廳內光線充足,香氛味道清香怡人。

鍾傾傾從包裏掏出相機打算拍幾張照片,結果她餘光一瞥,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怎麽會在這?旁邊跟著的幾個陌生人又是誰。”鍾傾傾納悶,碎碎念道,“這得躲起來啊。”

她轉身朝後,快速從包裏拿出一頂鴨舌帽扣在頭上,而後小心翼翼地躲在身材魁梧的禮賓小哥身後。等那道身影走了,她才鬆了口氣去辦理入住。這時候的她,仍然不忘觀察。酒店前台小姐姐溫柔有耐心,業務熟練,始終保持微笑服務,鍾傾傾在心裏記錄下來。

手續辦妥,回到酒店房間後的鍾傾傾,倒頭就睡。

從瑞士到鷺城,十四個小時的飛行時間,加上是夜航,缺乏安全感的鍾傾傾整晚沒睡。

醒來時,她看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肚子發出咕咕的饑餓聲,鍾傾傾的大腦被“進食”二字完全支配。她換上寬鬆的T恤裙,洗了把臉,來到雲舒自助西餐廳。不料大門緊閉已打烊,倒是餐廳門上貼著一張告示,“海邊休閑區有少量法式甜品供應”。

鍾傾傾往海邊走去,遠遠瞧見一個發著光的櫃台。走近後,看到三層甜品櫃裏還剩下兩份法式甜品,是藍莓醬拿破侖和荔枝玫瑰覆盆子撻。

拿破侖表麵醬果融合,藍莓醬沿蛋糕一側傾瀉滴落。

覆盆子撻中間細膩的奶油包裹著新鮮的紅果,表麵的糖霜花瓣仿佛剛從玫瑰花上摘過來。

鮮豔欲滴,賣相可觀,製作精致。

實在是妙。

早就聽聞雲舒民宿酒店高薪特聘的法式甜品師技術精湛,手法巧妙,百聞不如一見。

鍾傾傾往後退了退,燈光之下的這兩款法甜,真像是藝術品。

她記得法國“甜點教父”卡雷姆說過:“藝術有五門:繪畫、雕塑、詩歌、音樂和建築,而建築的主要支流就是甜食。”

鍾傾傾興奮地搓搓手,朝站在甜品櫃前模樣水靈的服務員小姐姐問道:“我好餓,藍莓醬拿破侖和荔枝玫瑰覆盆子撻麻煩都幫我打包,一起我給你多少錢?”

意外的是,服務員卻說:“你好客人,我們酒店晚間提供的法甜都是免費供應的。”

免費?

如此匠心之作,光賣相就令人垂涎三尺的法式甜品……居然免費,雲舒酒店的經營方式未免太奢侈豪華。

鍾傾傾不差錢,所以免費也算不上什麽高興事兒,但她特別好奇,“為什麽免費?”

服務員抬頭看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其他客人一聽免費,都高高興興地端甜品走人。鍾傾傾倒有趣,問為什麽。

“當然是……因為我們酒店的法式甜品師,人帥心善。”服務員驕傲臉,笑意滿滿地繼續說道,“他每次上晚班都會額外多做兩層的法式甜品,給晚上來海邊休息的客人享用,比如現在饑腸轆轆的你。”

咕——

服務員說完這句話,鍾傾傾的肚子無情地不合時宜地發出饑餓的聲音。

“給,已經打包好,順帶送了您一杯鮮榨果汁。”

“謝啦。”鍾傾傾提著法甜,微微湊近服務員,“推薦你使用荔枝玫瑰覆盆子撻同色係口紅,聖羅蘭黑管唇釉409,適合你。”

女人和女人之間的安利,隻有女人能懂。

服務員心領神會,“明天去專櫃試色。”

“OK。”

鍾傾傾心情愉悅地在離海最近的地方找空位坐下,慢慢品嚐拿破侖和覆盆子撻。

拿破侖,三層酥皮夾兩層藍莓果醬,一份大約70克,剛好夠她一個人吃。鍾傾傾一口咬下去,口感既鬆軟又嫩滑,還帶著清香酸澀的藍莓味,真是值得讚歎和令人驚喜的美味。

拿破侖滿意度滿分,鍾傾傾急不可耐地拿起荔枝玫瑰覆盆子撻,一口咬下去。撻皮約厚3毫米,合格。口感鬆脆,荔枝和玫瑰的搭配,用量恰到好處,甜而不膩,唇齒留香,像喝了一杯花茶,味道極妙。

鍾傾傾從小就愛吃甜品,每當她情緒低落或是悲傷難過時,吃甜品總能讓她高興起來。她尤其鍾愛法式甜品,愛它的精致和優雅的美感。她深以為,要做好一款法甜,不僅需要精準配比,還需要卓絕技藝,如此才能達到味覺、色彩、結構的協調統一。

她吃過的法甜不計其數,所以對此挑得很。然而此時,她甚至都要懷疑她從前吃過的那些法式甜品,都是不正宗的,都是假的。

口感極好,是人間美味。

味蕾得到高度滿足,鍾傾傾興奮地想歡呼。事實上,她這麽想,也旁若無人地做了。

“拿破侖好酥,覆盆子撻好脆,啊,是我這麽多年吃過最優秀的法甜了!能將色彩結構味覺做到如此高度統一的甜品師,果然是大師,名不虛傳。精致,誘人,手藝非凡,值得給一百個好評外加贈送一個麽麽噠!”

“嗬……”

突然一聲嗤笑,從鍾傾傾的後方傳來。她微微側身朝後看去,看到兩個男人。

一個低頭戴著耳機在看手機,隻露出一半側臉,但他的側臉完全符合網絡上“側顏絕殺”的要求,他安靜地坐著,給人遺世獨立的溫柔感。另一個則玩味地看著她笑,想來這位就是嘲笑她的人。

有點丟臉,有點惱火。

鍾傾傾噌地站起身,走到兩人桌前,拉椅子坐下。

臉色很臭。

她開門見山,“說吧,剛才的笑什麽意思?”

低頭戴著耳機的溫和,感覺眼前出現一片陰影,他摘掉耳機,抬頭看向這片陰影的來源——鍾傾傾。

鍾傾傾也看向他。

四目相對,溫和眼神躲閃。

鍾傾傾悄悄在心裏感歎:這男人真好看。

五官清秀幹淨,但不給人柔弱感,氣質淡定,少年感十足,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深海裏的星辰,在一片漆黑之中仍然明亮。而這光亮,如墨水沾染上宣紙,在鍾傾傾心裏一點點暈開,直到密密麻麻鋪滿她整顆心髒。

“有事嗎?”溫和開口,聲色幹淨。

原本氣勢洶洶衝過來的鍾傾傾,聲音都變輕了,“我找他。”她手指周至衍。

“我不是在笑你。”周至衍摸摸鼻子,“但也算是吧。”

這話鍾傾傾聽著可不高興,“說人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周至衍饒有興趣地看著她,這姑娘真有趣。他隻是認為她在點評他朋友的廚藝時,用詞特別誇張,才沒忍住笑出聲。沒想到,她還氣勢洶洶地跑來跟他理論。

較真,但不失可愛。

周至衍彎彎嘴角,努力憋笑,“溫和,你剛才錯過了一出好戲。”

鍾傾傾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溫和這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她抬頭看溫和一眼,確定以前從未見過他,作罷。周至衍還在笑,她朝他翻個白眼,“我說你,別笑了,一點都不好笑。”

“不笑不笑,是不好笑。”周至衍嬉皮笑臉,“不過姑娘,你真有眼光。我朋友做的甜品,的確配得上‘精致、誘人、手藝非凡’這三個詞。”

鍾傾傾打量他一眼,“這法甜,你朋友做的?”

周至衍點頭,“嗯哼。”

“你朋友很優秀嘛。”

“當然。所以好評是必須給的,至於麽麽噠,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給?”周至衍強忍笑意,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躺著也中槍的溫和始終保持沉默。

鍾傾傾詫異。

現在給,給誰?

莫名其妙。

她在心裏冷哼一聲,然而貧嘴這件事,她可不會輕易認輸。她不甘示弱地回應道:“不就是麽麽噠嘛,改天哈,改天把你朋友約出來,現在我沒心情。”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溫和,突然臉紅了。

差不多了。

鍾傾傾站起來,準備離開。

不料就在她轉身時,白天在酒店看到的那道身影又出現在她眼前,且離她僅數米之隔。好在對方背對著她,可一旦他轉身,鍾傾傾就無處遁形。麵對眼前隨時都有可能引爆的定時炸彈,鍾傾傾進也不是,退也不行。

突然那道身影側了側身,似乎要轉身朝她走過來。

狹路相逢,躲為上策。

鍾傾傾一秒挪步到溫和旁邊,她扯了扯溫和的衣領,“幫個忙怎麽樣?”

溫和抬頭,將她的手輕輕拍掉,“男女有別。”

鍾傾傾雙手握拳,不遠處的身影正轉身朝她的方向走來。千鈞一發之際,無處可躲的鍾傾傾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將溫和從椅子上一拉,強迫他站起來,而後她一頭撞進他懷裏。

為防止溫和的掙紮和不配合,鍾傾傾的鹹豬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將姿勢固定好後,她才從溫和的懷裏探出一點頭。

她圓溜溜的黑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溫和。

“朋友,借你的胸一用,好嗎?”

溫和滿臉通紅,他眉頭微皺,別開臉不看她,“男女有別。”

言外之意,就是不借。可鍾傾傾的手既然都已經抱上了他的腰,就由不得他拒絕了,問他不過是走個形式。於是當那道身影從鍾傾傾身邊經過時,她迅速地將頭深深地埋進了溫和的懷裏。

溫和推了推鍾傾傾。

“別小氣,就借用一會兒。”鍾傾傾的聲音從溫和的懷裏響起,她不依不饒還理直氣壯。

掙紮無用,臨時演員溫和隻好放棄抵抗,任由她擺布。

但他整個身體都呈現一種僵硬的狀態,因為緊張,唾液不斷滑過他的喉結。鍾傾傾在他懷裏竊竊笑開,又惹得他雙腿連連往後退,他退鍾傾傾就進,雙手緊緊抱住不鬆手。

直到身影走遠後,溫和鬆了口氣,終於將鍾傾傾推開,“他走了。”

鍾傾傾鬆手,盯著溫和看,他的臉早已紅得跟麻辣小龍蝦似的。

……原來是純情少年。

真有意思。

鍾傾傾故意逗他,用手戳他心口,“喂朋友,方才心跳那麽快,難道是心動的感覺?”

溫和不看她,沉默。

一旁的周至衍看不下去,喊了句,“得了便宜就賣乖。”

“好的,乖。”鍾傾傾聲調上揚,而最後那個乖字,從她的嘴裏蹦出來,像一隻貓在叫喚著“喵”,嬌柔柔地在溫和耳邊飄過,撓得溫和耳尖又是一片通紅。

“怎麽樣,我朋友的懷抱是不是挺暖?”看戲的熱心群眾周至衍提問。

莫名其妙又躺槍的溫和,一臉茫然。

鍾傾傾勾勾嘴角,“不錯,滿意度舒適度一百分。”

溫和的臉又紅了。

夜深回到酒店房間,鍾傾傾打開電腦,在網上搜索雲舒民宿酒店的點評。她滑動鼠標,將評論裏提到甜品師、法式甜品師的內容,都多看了兩眼。

“實名給西餐廳的溫大師應援,鷺城最帥的甜品師,非他莫屬。”

“西餐廳的溫大師好眼熟,我小時候在電視裏見過他,他上過電視領獎。”

“全世界最帥的小哥哥就是溫大師,不準反駁。全世界最好吃的法甜是小哥哥做的,不準反駁!他說話好溫柔好溫柔,我要迷失在他的溫柔裏啦。為了他,以後來鷺城我都要住這家酒店!”

“每個月來鷺城出差,我選擇住雲舒民宿酒店的理由,就是為了能去西餐廳看他一眼。”

…… ……

鍾傾傾歪著頭看電腦屏幕,心想:這位溫大師的小迷妹還挺多,甚至有人還悄悄拍了他的照片發到評論區裏。鍾傾傾點開大圖,一看,驚訝道:“這人不就是今晚的純情少年!”

他叫什麽來著?鍾傾傾眯眼回想。

溫和。

是了,溫大師,溫和。

難怪當時笑她的男人會問她麽麽噠要不要現在給,而那個會做法甜的朋友就是純情少年溫和,溫和就是雲舒民宿酒店特聘的法式甜品師。

那麽一切都理清楚了,而鍾傾傾之所以會對溫和這個名字感到熟悉,是因為去年在她的生日宴會上,鍾家的親戚,多次提到酒店的甜品大師,正是那時候,溫和的名字被提到了好幾次。

此刻回想,她將零碎的記憶拚湊起來。

溫和的父親曾經任知名法國餐廳的甜品主廚,回國後創辦了“溫式·甜廚學院”。溫和自幼跟著父親學習做法式甜品,精通各式法甜。

十二歲時他決定畢生從事這個行業,十五歲時他參加比賽,獲得鷺城烘焙糖果杯冠軍。十六歲時獲得國際法式甜品烘焙冠軍賽中國區冠軍,同時他還獲得“少年法甜大師”的榮譽稱號。

雲舒民宿酒店開業兩周年時,高薪聘請溫和加入,使得一度陷入低迷的酒店入住率得到大幅度提升,溫和成為酒店的招財貓。

是很優秀的人。

鍾傾傾當時聽著,很想會會他。

隻是大家在聊完溫和後,齊刷刷地將關注點轉移到她身上,溫和便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依我看,傾傾你在瑞士讀完本科就回來吧,一年百來萬的學費,讀到碩士也隻是紙上談兵。早點回來結婚,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姑姑幫你物色對象,高富帥任你挑。”說話的是鍾傾傾的小姑,她笑起來風情萬種,是一貫愛情至上的女人。

“結婚對象?”接話的是小叔,“剛才提到的溫和大師就不錯啊,年輕有為,模樣俊俏。”小叔目露精光,“溫和現在可是雲舒分店的招財貓,他做的甜品那麽受歡迎,我聽說是因為有獨家配方。傾傾嫁過去的話,這配方可就歸我們鍾家所有。”

這如意算盤倒是打得響,隻可惜小叔對法式甜品的了解少之又少。

Patisserie,法式蛋糕。

在法國人心中,它代表愛情和甜蜜。法國人對甜品有一種特殊的偏愛,這與他們天性中的浪漫不謀而合。法式甜品的精髓之處便是精致與浪漫,它並非超市陳列架上包裝簡易的甜品,而是擺放在精致櫥窗裏謎一般的藝術品。

所以即便溫和在製作法甜時,在原料的使用上有其所謂的獨家配方,那也隻能組成法甜的一部分,而剩餘的有關色彩搭配和外形創意的技術部分,想學想偷走,旁人一時半會還真做不到。

聽起來,溫和在法甜製作上是有天賦的。但即便是天才,年紀輕輕在法式甜品領域有如此的地位與成就,為此他一定花費過許多時間和精力去學習去鑽研。

小姑和小叔的話,鍾傾傾聽著,頗為不爽。她擺出一副無賴相,朝他們擺擺手。

“我的婚事就不勞各位長輩操心,愛情什麽的,真的很影響我行走江湖。我對結婚也不感興趣,我唯一的愛好大家都知道,花錢嘛。好了各位,今天我生日,你們繼續happy(玩耍),我出門買包去。”說完,鍾傾傾拿上車鑰匙就往外逃。

邊走還能聽到背後議論紛紛。

“大哥大嫂,你們別光顧著酒店,也花時間管管傾傾嘛。她這麽能花錢,鍾家有上億資產的話,都會被她敗光。早點找個好人家,嫁了算了……”

“傾傾是該懂事了,以前總說她過幾年會成熟,可現在她還是老樣子。以後怎麽讓她接管雲舒兩家酒店。”

“大哥大嫂,我們說話不好聽,但都是為了傾傾好,你們可別介意啊。”

…… ……

“為我好?”鍾傾傾白眼都快要翻上天,“買幾個包而已,至於上升到酒店管理嗎?!”再說,那所謂的酒店家業,還有莫名其妙的未來女婿,她不稀罕也不感興趣。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想要什麽,她有自己的活法。

此時,鍾傾傾繼續瀏覽酒店評論,她對其中的一句點評產生了疑惑。

——“怦然心動,再見傾心,唇齒留香,用‘初戀的味道’來形容吃過溫大師做的法甜後的感受,再合適不過了,啊……是初戀的感覺呢!”

鍾傾傾也覺得這形容實在是十分貼切。

隻不過,令人產生初戀感覺的,到底是溫和,還是溫和做的法甜,這一點讓她感到困惑。

鍾傾傾回想起今晚拿破侖和覆盆子撻的精致和味道,的確近觀令人垂涎三尺,嚐過後更是回味無窮,為之傾倒。

那麽溫和呢,遠聞不如一見,長得秀色可餐,惹人垂涎,是怦然心動。但依舊保有少年感和自帶臉紅技能的純情,才令人再見傾心,引人入勝。

沉迷於美色無法自拔的鍾傾傾,突然想要深入了解溫和。

這位溫姓甜品大師,廚藝滿分,技能滿點,想來人的味道也甚甜。雖然鍾傾傾還未嚐過,但想想,就覺得甜,定是人間美味。

“溫和,溫和。”鍾傾傾趴在**,反複念叨著他的名字。她翻開工作筆記本,記錄下今天的酒店體驗感受:“今晚的甜品,真不錯。”

這一句,鍾傾傾指的是——溫和。

第二日清晨,鬧鍾響,鍾傾傾醒過來。

柔和的晨光落在乳白色的落地窗紗上,春風吹動紗簾,海洋的氣息一點點蔓延到房間裏。鍾傾傾整個人往被子裏又鑽了鑽,“靠海的房間真棒。”鍾傾傾喜歡大海,喜歡它自由神秘。

賴床一會兒後,她開始一天的工作。

昨晚瀏覽網上信息,查看客人入住點評時,鍾傾傾圈出了部分重點做好筆記,並將這些內容輸入到電腦裏,再對內容整體做了簡單的分類。酒店的基本信息和區域分布她也有提前了解過,甚至還動手畫了張粗糙版的酒店地圖。

工作時的鍾傾傾,一點不正經都沒有。

畢竟酒店試睡員這個號稱“躺著就能賺錢的職業”,並不是躺在酒店**睡一覺,錢就能落入兜裏。這個工作需要試睡員在試睡前做好充分的功課,試睡體驗中做好采集和觀察的工作,試睡後則需要根據自己的感受寫成試睡報告,以供廣大網友借鑒。

查數據、整理內容,做好一定的試睡前功課後,鍾傾傾開始轉移到室外進行考察。

“從酒店的哪個地方開始考察呢?”鍾傾傾自言自語。

腦海裏閃現溫和俊朗的臉,她抬手打了個響指,“酒店西餐廳。”

民以食為天,食乃酒店之根本。

妥當。

酒店西餐廳午市十一點開始營業,鍾傾傾十點五十分踩著小碎步愉快地來到餐廳門口。

時候未到,還不能前往進餐。但由於雲舒民宿酒店的餐廳是全開放自助式的,廚師不在後廚房工作,而是與客人麵對麵,整個烹飪過程,客人都能直觀感受到。所以站在餐廳門口等候的鍾傾傾,一眼就看到正在認真做準備的溫和。

隻見他左手端著已經烤好的華夫餅,右手抓著一小把洗幹淨的藍莓點綴在華夫餅上。溫和的手纖細修長,是非常漂亮的手。他的手更像是有魔法,一圈奶油,一圈藍莓,鋪滿華夫餅,望著直叫人吞口水。

鍾傾傾目不轉睛地盯著溫和,直到站在酒店門口的服務生小哥對她說“歡迎光臨雲舒自助西餐廳”時,她才回過神來。

鍾傾傾看他一眼,見服務生小哥麵善,她起了心思。

“小哥,早啊。”

“您好,早。”小哥客客氣氣的。

“請問……你有沒有溫大師的聯係方式?手機號微信號,再不濟微博號也行。”鍾傾傾昂著頭,眨眨眼,朝小哥使眼色,“有的話,賣一個給我唄。”

小哥聽完,先是愣了下,之後笑起來,“你能出多少價錢?”

聽著有戲,鍾傾傾一本正經地伸出右手,朝小哥比劃出一個“耶”的手勢。

小哥眉頭微皺,猜測道:“兩百?”

鍾傾傾搖搖頭,“兩千。”

“值這個價。”但隨後,小哥失落地歎口氣,“哎,可惜我沒有溫大師的聯係方式,錯失一個賺錢的機會。”

“……沒有你瞎問什麽?”鍾傾傾送他一記白眼。

小哥攤手,如實回答,“好奇,想知道你能給多少錢。況且打算用錢買溫大師聯係方式的人,你是頭一個,有點奇葩。”

“奇葩?”行吧行吧,鍾傾傾煩躁得很,“你們這同事關係處得可真不怎麽樣。”

懶得再浪費時間,鍾傾傾轉身要走,小哥的聲音卻在後麵響起,“直接找他要唄。”

“嗯?”鍾傾傾回頭。

“直接要,實在不行,就強要。”

強要這個操作,用在這裏,畫風實在有點歪。

還以為是什麽好辦法,鍾傾傾轉頭走人,“小哥,聊天結束。”

“哎我說,強要真行得通啊,溫大師性格好,不怎麽拒絕別人。”見鍾傾傾仍是不理他,小哥決定放大招,他追喊道,“教您一招,配合使用,準管用。”

“真的?”

小哥點頭,“真的。”

而後服務生小哥教了一損招給鍾傾傾。

鍾傾傾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往餐廳裏走,她來到溫和麵前,像是見到熟悉的老朋友,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嗨溫大師,好久不見。”

明明昨晚才見過。

溫和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避開。他雙手交疊,端正地放在身後,微微彎腰,“您好客人,請問您有什麽需要?”態度專業,將兩人的距離無形拉開。

鍾傾傾在心裏哼一聲,抱都抱過了,裝什麽不認識。她稍稍蹲下身去看今日出售的法甜,很快,她的目光就被陳列在櫥窗玻璃展架上的法甜吸引,顏色鮮豔,色調搭配令人折服。鍾傾傾心想,溫和小時候一定學過美術,否則怎麽會將多種色彩運用得如此具有美感。

“看起來都很好吃啊!”鍾傾傾發出感歎,最後……“這個藍莓果醬華夫餅,榛子蛋糕各來一份,還有熱帶雨林塔、傾心抹茶卷、水果芝士塔,也請給我一份。”她一口氣點了五份法甜,全是擺放在玻璃展架上的,每日限量出售的精致法甜。

那些擺放在自助區裏的麵包吐司小蛋糕,她一個都不要。那些麵包吐司,都是站在溫和一旁的甜品小師傅做的。她呢,就喜歡吃溫和做的法甜,再順便跟他說上幾句話,能逗逗他惹得他臉紅紅自然是最好。

溫和看她點了五份法甜,誠懇建議道:“這位客人,很高興您能喜歡我做的法甜。但營養午餐講究搭配,不宜過多攝取糖分,建議客人您適量減少,搭配其他食物享用。”

鍾傾傾微微歪頭,想了想,覺得溫和所說甚是有理,“行,榛子蛋糕不要了。”

“好的客人,那麽總共四份?”

鍾傾傾歎口氣,忍痛割愛,“好吧,水果芝士塔也不要了。”

“好的客人,那就是三份?”

鍾傾傾皺眉,伸長脖子湊到溫和跟前,“不能再少啦,三份,我吃得完。”

距離太近,溫和往後退一步,一抹紅又染上耳尖,“好的客人。”他將三份法甜分別放入櫻花瓷盤裏,再遞給鍾傾傾,“感謝您的光臨,祝您用餐愉快。”

感謝光臨?這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離開了。這是趕她走呢。

鍾傾傾算是聽明白了,她抬頭看了眼時間,離小哥透露給她的時間點,還有半小時。於是她聽話地端著三份法甜,挑了個既能直接看到溫和,又便於觀察整個餐廳布局和環境的位置坐下。

享用美味前,先拍照。

拍照記錄,也是酒店試睡員的重要工作。

鍾傾傾拍完法甜的照片,又選取角度拍了一些西餐廳的照片。

拍完照她才開始品嚐傾心抹茶卷,抹茶應當是采用苦味較濃的西尾有機抹茶,苦味夾雜在層層遞進的甜之中,別有一番滋味。仿若人生,苦中作樂。

品嚐完,鍾傾傾滿足地用舌頭輕舔嘴唇。溫和做的法甜,果真跟他人一般,看著賞心悅目,嚐後更覺人間美味。

溫和在忙。

他所負責的甜品區客人是最多的,鍾傾傾知道,這些客人絕大部分和她一樣,醉翁之意不全在吃,而在溫和。鍾傾傾雙手托著下巴捧著臉,滿臉笑盈盈地望著溫和。看他一遇到女生離他很近很近,就耳朵紅脖子紅臉紅紅的,有趣極了。

她暗自感歎,“如此好看的小哥哥,性格竟然害羞還話少,暴殄天物。”可是很快,她轉念一想,“害羞話少也挺好,畢竟眼巴巴望著這塊唐僧肉的漂亮小姐姐,數不勝數。”可這又跟她有什麽關係,她也真夠操心的。

突然,溫和離開崗位區。

鍾傾傾抬頭看時間,溫和該去後廚房取食材了。

她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悄悄地尾隨他進入廚房重地。

這地方,憑鍾傾傾酒店試睡員的身份是沒辦法進入的,但她可以刷臉。鍾傾傾在品嚐法甜時就給淩叔通了電話,淩叔是雲舒酒店餐飲部的總負責人,他一直特別寵愛鍾傾傾,她開口說請淩叔幫忙,還沒說什麽忙,淩叔就答應了她。

鍾傾傾輕手輕腳地跟著溫和,生怕被他提前發現而破功。

進入後廚房,溫和在儲存食材的地方停下腳步,他從褲兜拿出手機,進入企業微信,正欲掃一掃貼在冰箱旁邊的二維碼,打卡領取食材。鍾傾傾眼疾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到溫和旁邊,將自己手機的微信二維碼置於溫和的手機前麵。

滴——

掃描成功。

溫和沒料到半路會突然殺出一個鍾傾傾,他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來。掃描成功後,鍾傾傾跳起來搶過溫和手中的手機,溫和毫無防備,手機落入鍾傾傾手中。

溫和一臉疑惑,鍾傾傾卻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低頭迅速在溫和的手機上將自己添加為微信好友,操作完成後又利落地換上自己的手機,選擇通過好友申請。整個過程,她隻用了半分鍾。

“給,手機還你。”圓滿完工,鍾傾傾滿意地準備撤離。

溫和仍然處在莫名其妙的狀態中,剛才發生了什麽,鍾傾傾怎麽會在這裏。溫和神情複雜地看著鍾傾傾,“你怎麽進來的?”

鍾傾傾眨眨眼,“我自有辦法。”

“你……在幹嗎?”

“加你好友。”

“為什麽?”

鍾傾傾歪頭,實話實說:“直接找你要,你不會給。”

溫和不說話,默認。他低頭翻了翻手機,又問:“加我有事嗎?”

“當然有事,加你是……”鍾傾傾頓了頓,這讓她怎麽回答。她總不能如實說“你好溫和,你長相討我歡喜,加你是想深入了解你。”又或者“你性格挺有意思的,我對你臉紅的技能超感興趣”。

這些都不好說嘛。

“我想交你這個朋友,我朋友不多,缺朋友。”半真半假,鍾傾傾憋了個理由。

但……溫和滿臉寫著不相信。

鍾傾傾靈機一動,“其實我想給你轉錢……大師你太厲害,我從未吃過如此好吃的法式甜品,實乃人間極品美味。”

太浮誇?

因為溫和臉上的表情更複雜了,紅一陣白一陣,但他信了。

“不用轉錢。”溫和真誠地看著她。

鍾傾傾心虛,低頭,“你相信我,我隻是想跟你發展純粹的金錢好友關係。”

“我錢夠花,謝謝。”

不缺錢?

鍾傾傾抓了抓頭,想:你不缺錢,但我缺你啊。

不過是加個微信好友,廢話還挺多,“行,不轉錢,但好友加都加了別刪吧。”

溫和猶豫一下,平時也會有女顧客找他要聯係方式,她們直接要,溫和都不給。隻有鍾傾傾能想到用這麽迂回又特別的方式纏著他要,溫和一時也找不到理由拒絕,最終他敗下陣來,將手機放入口袋裏,“好。”

鍾傾傾如願以償,滿意地笑開,“那我先走,你加油工作。”

從後廚房出來,鍾傾傾又給淩叔打了個電話。

淩叔聲音溫和,“事情都辦完了?”

“搞定,謝謝淩叔通融。”鍾傾傾乖巧地回答。

“現在可以說說,你去後廚房有什麽事了吧?”

鍾傾傾笑,“我去找個人。”

“找誰啊?”

“溫和。”

“是他,”淩叔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去找他了……”

去年生日宴上,淩叔也在場。

鍾傾傾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解釋道:“淩叔,不是你想的那樣。”

淩叔樂嗬嗬笑起來,“什麽時候有了喜事,要第一個通知淩叔。”

“淩叔,”鍾傾傾略微害羞地撒嬌,“我們剛認識。”

“好,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天下午。”

“待多久?”

“三四個月。”

淩叔有些驚訝,“三四個月?”

畢竟,平時逃課偷溜回來呼吸鷺城空氣的鍾傾傾,頂多待一個星期。

“是的。”

“這次又是什麽原因?”

慣犯鍾傾傾如實回答,“不想讀了。專業理論,雅思托福,我都沒問題。畢業前這半年學院安排的酒店實習在瑞士偏僻的村莊裏,不好玩不好吃,不如回鷺城實習。而且淩叔,這樣我不就能多陪陪你嘛。”

鍾傾傾腦袋靈活,一直是學霸。淩叔知道無論多難的考試對她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但他還是擔心她,“有跟學校溝通過嗎?”

“淩叔放心,我這次不是翹課,有跟學校申請的。”

“你啊,任性。”淩叔歎口氣故意道,“我不是擔心你,我是心疼昂貴的學費。”

鍾傾傾撇撇嘴,笑嘻嘻地說:“淩叔您啊就是擔心我,您可別不承認。”

淩叔是鍾傾傾父親鍾暮雲的伯樂和人生導師,年輕時淩叔燒得一手好菜,鍾傾傾小時候最喜歡去他們家吃飯。他很寵鍾傾傾,每當鍾傾傾在國外遇到事兒時,總是他幫她解決。

“淩叔,”鍾傾傾聲音壓低聲音道,“爸媽不知道我回國,您幫我保密。”

“瞞多久?”

“晚點再說。”鍾傾傾頓了頓,“他們也沒時間關心這些事。”

淩叔想安慰她,“傾傾,其實……”

“不提他們。”話被打斷,鍾傾傾將話題轉移,“我昨天在酒店看到了蘇伽然,旁邊還跟著幾個人。奇怪,他怎麽會在這兒?”

淩叔笑嗬嗬,“你說蘇家那小子啊,他前段時間在酒店旁邊買了個門麵,打算開一家有貓的咖啡屋,說是你們年輕人喜歡,流行。現在在裝修,那幾個人估計是裝修工。”

“不錯啊,這位在家閑了大半年的公子哥終於要大展宏圖!”隔壁家的熊竹馬要創業,鍾傾傾表示很欣慰。

“你別笑話他,我看這孩子,做事能成。”

這話鍾傾傾讚同,雖說蘇伽然平日裏嘻嘻哈哈,一副熊孩子的模樣。但他一旦決定要做好什麽事,就會一絲不苟。

“淩叔,我回來的事,也先瞞著他。”

“好的。”

蘇伽然性格大咧,嘴上自帶擴音喇叭,隻有他不知道的事兒,沒有他守得住的秘密。更麻煩的是,他喜歡纏著鍾傾傾,每次她回國,他都像是她的腿部小掛件,必須隨身攜帶。

掛斷淩叔的電話後,鍾傾傾給蘇伽然發了條微信消息。

“小蘇,聽說你打算開家貓咪咖啡館,我去是不是免單啊?”

蘇伽然秒回。

“必須免單,老鍾你快回來。已經裝修好了,大概下個月就安排營業。”

“好的小蘇,等朕回來翻你牌子。”

“行嘞皇上,您可要記好了,連翻半個月喲。”

“大膽奴才,半個月?你是想累死朕的胃。”

“火鍋串串麻辣小龍蝦,川菜湘菜粵菜任你挑。”發送完這條消息,蘇伽然立即補了三個字,“我買單。”

鍾傾傾眉開眼笑:“安排。”

一來一回,一唱一和。

從小到大,也就蘇伽然懂鍾傾傾的戲,每每都還幼稚地配合她演。當然,就算鍾傾傾一句加油努力之類的話都沒說,蘇伽然也知道,她是在鼓勵他。

多年默契,無需言語。

下午的時間,鍾傾傾在酒店各區域進行考察。

忙完回到房間,已是傍晚。

她將觀察記錄下來的內容,拍下的照片,一同輸入到電腦,再對內容進行了分類和編輯整理,順便還寫了幾句零碎的酒店點評。做完這些,她放鬆地靠坐在電腦椅上,看著自己ID頭像下麵顯示的“VIP酒店試睡員”字樣,她感到驕傲。

酒店試睡員這份工作,在國外有個更體麵的稱呼:酒店品評家。

無論是臨時體驗者,還是有豐富試睡經驗的老手,開啟這扇職業大門,必須具有敏銳的觀察力和感受力,同時還需要有熱愛嚐試和體驗新鮮事物,且樂於分享所見所聞的職業精神。

至於江湖傳聞,酒店試睡員不過就是去酒店睡睡覺,感受感受床墊軟硬,測驗測驗睡眠狀態,順便再吃吃喝喝拍拍照,這些都不過是有關這個職業的冰山一角。

鍾傾傾在雲舒高端民宿酒店試睡體驗的一周裏,需要對整個酒店的環境、服務、餐飲、衛生等方方麵麵都進行考察和體驗,之後還需要提交有深度有見解的試睡報告和住客點評。前者幫助酒店提升服務與品質,後者需要突出酒店優勢吸引新客入住。

鍾傾傾在瑞士留學時,學院教給她酒店管理的理念是:“你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給人留下第一印象。”所以她的試睡報告裏總是會一針見血地指出酒店的問題所在,而在full house客人點評頁麵處,她又非常懂得挑選酒店優勢內容編輯展示。

當然,若是遇上試睡體驗非常差的酒店,鍾傾傾也會毫不猶豫地給予差評。即便酒店方想用金錢收買她,希望她能修改評論,她的回答永遠是:No,這是原則問題。提供真實的酒店點評,這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何況她鍾傾傾哪是缺錢的人。

工作完已經是深夜。

鍾傾傾伸伸懶腰,從行李箱裏拿出一顆浴鹽球放入浴缸裏。粉色浴鹽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沉睡的米老鼠”。薰衣草味,夾雜白桃的甜。浴缸裏的水一點點蔓延成粉紅色,如同一顆沉睡的少女心,漸漸複蘇。

鍾傾傾敷上SK—II的“前男友麵膜”,心情愉悅地滑入浴缸。溫熱的水將她的身體包裹住,她閉上眼睛思緒飛舞。腦海裏竟無端端地浮現出溫和的臉,他害羞時低頭臉紅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仿佛他此刻就站在鍾傾傾麵前。

想到這,鍾傾傾下意識地雙手交叉,捂住胸前二兩白肉。

竟然有一絲不好意思。

她睜開眼,朝麵前的空氣眨了眨眼睛。

“溫和,他現在在幹嗎?”

想知道答案的鍾傾傾是個行動派,她嘩地帶水離開浴缸,隨手拿起浴巾裹住身體,擦了擦手後她給溫和發消息,“溫大師,你在幹嗎呀?”

發完消息,鍾傾傾四腳朝天地平躺在**,等著溫和回複她。

然而溫和那頭卻遲遲沒有回音。

鍾傾傾點開微信,確認了好幾次消息已經發出後,她才怏怏地刷微博。

——土味情話,撩人必備,小姐姐要不要了解一下?

——想要撩小哥哥,不準備幾句土味情話,戀愛沒法安排!

…… ……

接連幾條諸如此類的微博不斷被鍾傾傾刷出來,鬼使神差地,鍾傾傾作為一個單身貴族竟然點進去看了,大概真的是好學。而作為一個學霸,鍾傾傾很快就將推送的土味情話牢牢記在了腦袋裏。

一刻鍾過去,鍾傾傾又打開微信看了看,溫和仍然沒回消息。

鍾傾傾焦躁地在**滾來滾去,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為什麽不回消息,是睡著了?可是才11點,是手機不好玩?”

“還是……發生了不好的事?”鍾傾傾腦洞大開,一行紅色加粗的大字從她腦海裏飄過——“鷺城某男因模樣生得過於俊俏,深夜遭惡人尾隨入室謀殺”。她越想,細節越豐富,畫麵越恐怖。於是她又給溫和發了條消息,“溫大師,你還活著嗎?活著請回答。”

五分鍾過去,仍然毫無回應。

哼。

鍾傾傾生氣地將手機放在枕頭底下,她單方麵宣布,她和溫和絕交。

然而此時的溫和,剛洗完澡從浴室走到臥室,他拿起正在充電的手機一看,才發現鍾傾傾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

“溫大師,你在幹嗎呀?

“溫大師,你是睡了嗎?

“溫大師,你還活著吧?

“溫大師,你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

滿屏幕無厘頭的即視感,溫和想笑。

回想起她昨晚和今早的舉動,溫和確認,這內容滿滿是鍾傾傾的畫風。

溫和嘴角不自覺彎起一點弧度,禮貌回複道:“活著,剛在洗澡。”

鍾傾傾這方,剛將手機放置在枕頭底下,就聽到嗡嗡嗡的振動聲。她拿起手機滑開屏幕,看到溫和發來的信息,她瞬間就將絕交的話忘得一幹二淨。她微蹙的眉眼放鬆下來,笑意在臉上漾開。鍾傾傾在**翻來覆去,像是吃了一顆跳跳糖,滋啦滋啦,好一會兒才平靜。

“溫大師,那你現在在幹嗎?”

溫和如實回答,“準備睡覺。”

好吧,鍾傾傾看了看時間,是不早了。

“晚安,溫和。”

“好。”

好?

就回複一個“好”字,這讓鍾傾傾剛在微博學到的小套路,無處可施啊。

鍾傾傾歪著頭,“溫大師,禮尚往來的話,你應當回複我‘晚安,鍾傾傾’。”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現在你知道了。”

明明可以拒絕,卻莫名其妙被牽著走的溫和,果然是性格好,“晚安,鍾傾傾。”

中計啦。

鍾傾傾現學現賣,回複:“晚什麽安,我巴不得想你想到夜不能寐。”

溫和終於沉默。

鍾傾傾抱著手機哈哈大笑,她猜,此時的溫和,臉一定紅成了豬肝色。

事實也的確如此。

鍾傾傾滿足地入睡。夢裏,她在full house住客點評處留下評論:“倘若法甜大師溫和能夠睡在身側伴我入眠,那麽此次酒店之旅,百分圓滿。”

鷺城的三月是雨季。

一日鍾傾傾忙完工作,突遇一場大雨。她沒帶傘,跑到逼仄的巷口等雨停。鍾傾傾蹲在石階上,能夠躲雨的空間狹小,頭上老舊的雨篷顯然不給力,滑落下來的雨水濺濕她的頭發。她抬頭看天,雨水漣漣,壓根沒有要停的意思。

她歎口氣,點開她和溫和的對話框,打算找點樂子打發時間。

“溫大師,下雨打雷,關窗收衣服啦。不關窗的話,風把我刮到你家,我可不走了。”

溫和耿直,想起早上出門關了窗,“關了。”

本以為鍾傾傾隻是逗他一下,沒想到她不依不饒繼續道:“溫大師,你會彈吉他嗎?”

溫和如實回答,“不會。”

“那你為什麽會撥動我的心弦?”

溫和訕訕地笑,“我想不是我。”

連續兩次翻車後,鍾傾傾的好勝心被激活,“溫大師,你今天不覺得累嗎?”

“還好,不累。”

“可是你在我心裏已經跑了一整天。”

溫和冷靜答題:“今天下雨,沒辦法晨跑。”

“我想你一定很忙,很忙的話,那就隻看前麵三個字好啦。”

“不好意思,看完了。”

“我是可愛的女孩子,你是可愛。”

“我是溫和。”

…… ……

原本隻打算回鍾傾傾一條消息的溫和,沒想到一路被她帶節奏闖關答題,屢答屢贏。而鍾傾傾就很慘了,撩漢大型翻車現場,屢戰屢敗,車門焊死,偏不讓鍾傾傾上車。

鍾傾傾氣鼓鼓,“說,你是不是經常在微博上刷這些段子?”

溫和不否認,“偶爾。”

“難怪你今天特別奇怪。”

“哪裏怪?”

鍾傾傾笑,“怪可愛的。”

溫和:……失算。

總算鑽到空子的鍾傾傾,心情愉悅了許多。她把手機收好,繼續等雨停。

然而雨一直下,並沒有要停的意思。她蹲久了腿有點酸,想要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抬頭時卻瞧見頭頂上方出現一把紅色大傘。

“溫大師,你怎麽在這?”救星駕到,鍾傾傾眼冒星星。

“路過。”溫和不看她的眼睛,“你去哪?”

“你要送我嗎?”

鍾傾傾站起來,往傘裏走了走。她和溫和麵對麵站著,兩人之間僅隔咫尺。溫和害羞地往後退,碰壁。巷口擁擠,兩人站著剛剛好,一點多餘的空間都不剩。他一抬頭發現鍾傾傾正盯著他的臉看,又紅了又紅了。溫和不知所措,有點懊惱不該來淌這渾水。

“溫大師,你是要送我嗎?雨好大!”鍾傾傾期待地看著溫和。

溫和是有此意,畢竟傾盆大雨,“可以。”

說完,他轉身要走。

“走,打車。”鍾傾傾心花怒放,不回酒店了,她要去Shopping(購物)。

下雨天出租車難喊,鍾傾傾頭發又濕又黏,她右手五指插入頭發中,試圖將頭發抓散,讓它看起來不會黏成一團。然而她不知道,抓頭發的舉動在男人眼中有點勾人。溫和撐著傘,人站得筆直,眼神盯著路上來往的車。但偶爾,他也會被吹到眼前的一縷發絲,亂了思緒。

十來分鍾後,他們才等到一輛空出租車。

鍾傾傾拉開車門,卻見溫和紋絲不動,她扯扯他衣角,“你怎麽不跟我一起走?”

“我們順路嗎?”

“你都沒問我去哪,你怎麽知道順不順路?”鍾傾傾撇撇嘴,“溫大師,不如幹脆送佛送到西。這雨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我下車後還得走一段路呢。”說完她又賣乖地補充了句,“您行行好,你看我頭發都濕了,要感冒的。”

說得好像有道理。

溫和不善拒絕,再加之鍾傾傾賣慘,隻好跟著她一塊鑽到了車裏。

三月的天乍暖還寒,幸好車裏開了暖氣,被雨淋濕的鍾傾傾暖和了許多。

鍾傾傾靠在座椅上,拿出手機給方子琪發消息,“一小時後,美美百貨,約嗎?”

“約!我正在這附近做指甲。”

“好,待會兒見。”

“OK,房子找到了,待會兒見麵說。”

發完消息,鍾傾傾看了眼堵在路上長長的車輛,心想原本隻需十五分鍾就能到達的路程,堵車如此嚴重,估計得費上四十分鍾了。鍾傾傾淋了雨,有點偏頭痛,她往溫和那方挪了挪。

“我頭痛,讓我靠靠。”說完不等溫和回應,她頭落在了溫和的肩膀上。

溫和始料未及,伸手推了推,“男女有別。”

“我頭痛。”鍾傾傾閉著眼,“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溫和隻好閉嘴,鍾傾傾的頭仿佛一顆炸彈,他一動就會炸。溫和整個人硬邦邦的一動不動。鍾傾傾聽到他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地跳動著,咚咚咚,每跳動一下,她都能聽到那聲響,惹得鍾傾傾心下也莫名一陣慌亂。

鬼使神差,鍾傾傾伸手挽住溫和的手,“我睡會兒,到了你喊我哦。”

她竟然從溫和身上感受到了踏實的安全感。

溫和緊張,他伸手拿了瓶司機準備的礦泉水,一口喝下大半瓶。鍾傾傾睡在他身側,她能感覺到有**從溫和的嘴裏一路經過喉嚨再到達胃的過程,這種感覺很微妙,一點親近一點曖昧,鍾傾傾的臉上浮起淺淺的笑容。

司機突然換了電台,裏麵正放著清新甜蜜的韓語歌,溫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鍾傾傾。

有點好看。

到美美百貨時,雨已經停了。溫和用手戳了戳鍾傾傾的手臂,“到了。”

鍾傾傾將手從他的手臂裏拿出來,睡眼惺忪,“我睡著了嗎?”

“嗯。”

居然睡著了。

鍾傾傾的睡眠質量一直不高,容易驚醒。居然在如此吵鬧的環境下睡著了。

“雨停了,就不麻煩你下車啦,雖然已經麻煩你多時。”鍾傾傾輕輕柔柔地朝溫和笑了笑,“謝謝你,溫和。”

鍾傾傾突如其來的禮貌和客氣倒讓溫和不適應,“不用謝。”

“那我走了,回見。”

“好。”

鍾傾傾看著車子掉頭離開,越行越遠。她在心裏感歎,溫和脾氣真好,是溫暖的人。

“剛才出租車裏的小帥哥是誰?如實招來。”爽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鍾傾傾回頭看到方子琪,“來多久啦?”

“剛到,快看我做的指甲。”方子琪興奮地伸出十指讓鍾傾傾看,“仔細看仔細看。”

鍾傾傾湊過去,像看文物似的翻了方子琪手指一遍,“大拇指上的頭像是你家周耀?”

“Bingo,今晚他出差回來,這是給他的驚喜。”

鍾傾傾擺擺手,沒眼看,空氣裏都透著戀愛的酸臭味,“高科技,厲害!快找家店吃飯,吃完我好放你去恩愛哦。”

“寶貝。”方子琪曖昧一笑,“你也可以同車裏那位恩愛,他怎麽不同你一塊下來,金屋藏嬌?”

“胡說,他可純情了,不像咱們。”

“寶貝你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誤解,你很純情啊。”

鍾傾傾勾唇笑起來,“好吧,不像你。”

方子琪這下可算明白了,“鍾傾傾,你套路我。”

鍾傾傾大笑,“我們去吃日料?”

“你請。”

“我請。”

到日料店,兩位大胃王仿佛久逢甘露,瘋狂點菜。到後來,服務員忍不住問她們,“請問你們是兩位就餐嗎?還是會有朋友過來,需要給你們添加碗筷嗎?”

“不用不用,就我倆。傾傾,再來一個天婦羅怎麽樣?”

“安排。”

“你回來沒幾天,熱門詞匯倒是學得挺快。”

“我好學。生魚片,來三份。”鍾傾傾沒說實話,其實這是她在學習土味情話的過程中,順便了解的。

一旁的服務員小心翼翼,再次開口,“你們現在點的,差不多是四人份的食物量哦。”

“沒關係,能吃完。”

“請放心,搞得定。”

鍾傾傾和方子琪異口同聲,繼而相視一笑,“開吃。”

“這家日料店味道正宗,美味,比周耀好吃。”方子琪笑著說。

鍾傾傾不理會,“也不看看是誰推薦的店。”

“喲喲,了不起的鍾傾傾。”方子琪性格直接,她話鋒一轉,“車裏那位,到底什麽來頭?”

“沒什麽來頭。”

“那你遮遮掩掩的,弄得跟金屋藏嬌似的,兩人認識多久,親密接觸到哪一步?”

鍾傾傾夾了個鱈魚子,咬下去的口感,嘎嘣脆,咀嚼完後她才回答,“剛認識沒幾天。”

方子琪不可思議地看著鍾傾傾,臉上驚訝的表情演得過於誇張,“才認識就一塊坐車啊,老實交代,在車裏你們都做了什麽?”

鍾傾傾回想起她在車裏,挽著溫和的手靠在他肩上睡覺那一幕,她臉上的表情不自然起來,“隻是順路坐車啦,方子琪請你克製一下,這不是開往幼兒園的車,我要下車。”

“傾傾,表情出賣了你哦。”方子琪揚揚得意。

鍾傾傾無語,強調道:“隻是朋友。”

“皮囊不錯賣相可觀,你竟然隻想跟他做朋友,天理不容。”

“好啦,有機會跟他恩愛。”鍾傾傾夾起一個鵝肝手握,整個塞到方子琪嘴裏。

方子琪被迫閉嘴,隻好伸手豎起大拇指,表達她的感受。

不過今天的鍾傾傾實在正經得反常,事出反常必有妖,方子琪等著看好戲。

“房子什麽情況?”

等方子琪吃完嘴裏的鵝肝手握,鍾傾傾已經轉移話題。

鍾傾傾回鷺城第一天,就跟方子琪通了電話,托方子琪幫她找個幹淨靠海的短租房。她這次回國沒打算回家住,而是想先找個短租房,逍遙自在一段時間,什麽時候被發現,什麽時候再回去。

“上等住房,交通便利,地理位置絕佳。最重要的是,滿足你所有需求。靠海,短租,附近酒店眾多。”說完,方子琪充滿自信地撩了撩頭發,“我辦事,你放心。”

鍾傾傾拿手機翻到相冊,“上個月飛意大利時,給你買了鞋和包包,都是Dior(迪奧)新款。”

方子琪眉開眼笑,“這個獎勵我喜歡,麽麽噠。”

“後天能住進去嗎?”

“沒問題。明天周耀搬出來,後天我讓他開車去接你。”

鍾傾傾詫異,“搶了周耀租的房子?”

“是,明搶。鷺城短租房不好找,滿足你需求的,瞧來瞧去周耀租的房子最合適。他房子租期還剩五個月,房租周耀已經給了,你拎包入住就行。而且,他租的房子有個大陽台,麵朝大海,你應該會喜歡。”

幾乎方方麵麵都替鍾傾傾考慮到了,她感激地看著方子琪,十多年好友,說謝謝太客氣,“走,跟我回酒店,包包鞋子帶走。你最近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告訴我,我給你買。”

方子琪暗暗感歎,這麽多年,鍾傾傾表達愛和謝意的方式,仍然是花錢買買買。

“寶貝你別急著給我買買買,是你成全了一對苦命鴛鴦,在你的幫助下我們也許就要走向婚姻甜蜜生活了。周耀會感激你的,後天我被調到外地出差一段時間,等我回來讓周耀請你吃飯,我不在鷺城的時候,有事你盡管差遣他。”方子琪滿麵春風的說:“結婚紅包可以準備一下了,指不定很快我就是周太太了。”

鍾傾傾被她逗樂,“方子琪,你有毒。”

但也正是因為這顆有毒的開心果,陪伴鍾傾傾度過了無數孤單落寞的時刻。

孤單落寞時,有人陪伴,於人生而言,是一樁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