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個回籠覺醒來,鍾傾傾收到蘇伽然發來的消息。
“老鍾,你在鷺城?”
剛剛睡醒,還處在發蒙狀態的鍾傾傾,瞬間激靈。她盯著這行字看了又看,決定告訴蘇伽然事實,瞞來瞞去總不是辦法。
“是,我回來了。”
下一秒,蘇伽然發來視頻通話邀請,鍾傾傾選擇接受。
蘇伽然爽朗的聲音傳來,“哈哈哈……老鍾你猜我怎麽知道的。”
“不猜不猜,直接說。”
“我昨晚做夢……”蘇伽然故意神神秘秘地停頓。
“夢到什麽?”
“夢到你說今早的飛機回鷺城,讓我去機場接你。”
“……”做夢這種鍾傾傾無言以對。
“老鍾你啥時候回來的?”
“前些日子。”鍾傾傾含糊其詞,好在蘇伽然也沒追著問個明白。
“什麽時候走?”
“喂,著急問我什麽時候走是怎麽回事?”
“喂,你回來都沒告訴我是怎麽回事?”蘇伽然委屈兮兮。
“除了淩叔,我誰都沒告訴。”
“鍾叔菁姨不知道你回來?”
“不知道。”
“原諒你。”蘇伽然臉色緩和,“你說你瞞著大家回國,該不會是在做什麽特工任務吧?”
鍾傾傾白眼朝上翻,“瞎說什麽,我是愛國愛黨的良好公民。”
“誒誒!保持剛才的樣子,等我截個圖,新鮮出爐的表情包。”
鍾傾傾咬牙切齒,“你敢……”
蘇伽然得意揚揚,“我手機裏,最多的就是你的表情包。”
“你是不是暗戀我?”
“明人不說暗話,你說得沒錯。”
“明人不說暗話,咱倆沒戲。”
“換個詞,這麽多年,都是這四個字。”
鍾傾傾眉毛上挑,笑:“想都別想。”
蘇伽然捂住胸口,“心碎。”
“哈哈哈。”鍾傾傾笑得前俯後仰。
“你怎麽瞞著大家回來?”話題還是被蘇伽然轉移了回來。
“回來準備畢業素材,不想被打擾。”
這話是實話,鍾傾傾酒店試睡員的身份,隻有淩叔和溫和知道。
“好吧。”蘇伽然接受了這個理由。
“你在看什麽?”
屏幕裏的蘇伽然四處張望,“你這是住在哪,看著不像是酒店啊。”
“我沒住酒店。”
“這房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你一個人住。”
“合租。”
“也是。”蘇伽然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怕孤單,一個人住會寂寞,那你和誰住?”
“合租室友。”
……說了等於沒說。
麵對不斷提問的蘇伽然,鍾傾傾按了按凸起的太陽穴,“有完沒完啊小蘇,查戶口呢。”
蘇伽然努努嘴,“地址發來,我開車來找你。”
“現在?”
“沒錯。”
“我下午約了人。”鍾傾傾麵露抱歉,她和full house網站的運營總監有約在先。
“那明天。”
鍾傾傾心想,明天溫和上晚班,蘇伽然來得早的話,兩人應當碰不上麵。有些麻煩能省則省,她點頭,“行,明天見。”
蘇伽然不死心,“最後一個問題?”
“你問。”
“跟你合租的室友是男是女?”
鍾傾傾虛哄,“明天見到不就知道啦。”
“好吧。”
掛斷視頻後,鍾傾傾左思右想總覺得蘇淮笙做的這個夢有點奇妙。
不,不是奇妙,而是詭異。
睡覺前調了鬧鍾,第二日鍾傾傾早早起了床。
她在客廳走來走去,等著溫和上班後,她好收拾屋子,迎接蘇伽然的到訪。結果左等右等,溫和絲毫沒有要出門的打算,他悠閑地泡了杯茶,坐在陽台的沙發上,捧著一本書在看。
鍾傾傾納悶,“你今天不是上晚班?”
“換班了。”
“什麽!換班了?”鍾傾傾瞳孔放大,聲音提高了八個度。
“是啊。”溫和抬頭看她,見她瞪大雙眼,滿臉震驚,他不解地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鍾傾傾顧左右而言他,抱著一絲希望問他:“你什麽時候出門?”
“不打算出門。”
……糟糕!
鍾傾傾腦袋一片渾濁,這情況在她意料之外。她將雙手插入頭發中胡亂地抓了幾把,決定接受現實。反正蘇伽然知道她住在哪裏後,遲早會和溫和撞見。
躲,是躲不掉的。
溫和見鍾傾傾一副暴躁不安的樣子,他放下書,輕聲細語地問她:“說說看,是什麽事讓你這麽不安。”
被看出來了……
鍾傾傾努努嘴,“我朋友待會兒要過來。”
“我在不方便?”
“不是。”她將混亂的思緒理順,“我朋友,蘇伽然,你見過的。”
“是。”
“他不知道目前跟我合租的人是你。”
“是我有什麽問題嗎?”
“你沒有問題。”
“你在顧慮什麽?”
是,她有顧慮。
被溫和這麽一問,鍾傾傾終於找到串起這些感受的軸。
不是溫和有問題。
是蘇伽然有問題,鍾傾傾的顧慮是蘇伽然。
從小時候起,蘇伽然就以鍾傾傾的護花使者自稱。無論是同她多次講話的男同學,還是她新認識來往頻繁的男性朋友,通通都要先過蘇伽然的法眼。他必須確保這些人接近鍾傾傾的目的非常純粹後,才能放心讓她同他們成為朋友。
然而最終結果是,這些人壓根就受不了鍾傾傾身邊有這樣一個純度測量儀,於是這麽多年,在鷺城除了蘇伽然,鍾傾傾並沒有其他異性朋友。
後來鍾傾傾去了瑞士,蘇伽然沒法時時刻刻都保護她,所以他一有空就飛往瑞士。看望鍾傾傾的同時,考察同她接近的所有異性。蘇伽然的出發點總是好的,不要早戀好好學習等,再說他也的確替她趕走不少爛桃花,鍾傾傾也沒過多阻止他的行為。
直到鍾傾傾讀大學時,她不再住學校而是開始在外租房。可她一個人住又怕孤獨,於是找了合租的房子,合租室友是一男一女,三人各自一間房。
以為有其他女孩在,蘇伽然不會過多擔心。結果蘇伽然剛聽說,下一秒就買了機票飛往瑞士,“同住一屋簷,男女授受不親,這可不行。”
其實還有一句,蘇伽然當時沒說,“近水樓台先得月。”
到瑞士後,蘇伽然開啟審問和搜查模式,鍾傾傾的室友是瑞士本地人,先租下這套房子,被人詢問和搜查,感到莫名其妙又生氣。他揚言讓鍾傾傾搬出去住,蘇伽然當時還不了解在洛桑附近租到合適的房子有多難,他還理直氣壯地嚷嚷:“老鍾搬走,房子我給你找。”
“你閉嘴,我去跟他道個歉。”
“道什麽歉?”
“閉嘴。”
那是鍾傾傾第一次和蘇伽然置氣。
她剛被安排到瑞士第一年,反抗情緒重,見誰都是一副白眼,好似全世界都欠她。身邊的同學都躲得她遠遠的,甚至有高年級的同學,因為看不慣她眼睛總是長在頭頂,目中無人的樣子,下課後將她堵在暗處辱罵她欺負她。
她難受,但也不在乎,而是變著法子燒錢,買包買鞋買首飾買各種奢侈品。
她幾乎病態地用燒錢的方式,來填滿獨自來到異國他鄉留學的孤獨感,同時也在報複父母強迫安排她人生的委屈。
那段時間,如果不是方子琪逢年過節就飛往瑞士來陪她,她真怕自己墮落,一蹶不振。鍾傾傾太需要朋友陪伴,而她能給方子琪的,就是一堆堆的奢侈品。
上大學後,鍾傾傾仍然和同學處不來,但卻和這兩位室友相處愉快。兩位室友性格溫暖隨和,鍾傾傾喜歡被他們照顧,她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情誼。
結果蘇伽然一來就胡鬧,縱使鍾傾傾知道他有萬般為她好,可他們已經是成年人,處理方式不能太小學生。
想歸這麽想。
等氣消了,鍾傾傾主動找蘇伽然和好。她心裏所有的柔軟都給了她在乎的朋友。
“我在瑞士沒有朋友,他們是我得之不易的朋友。小蘇,我不想搬走。”
蘇伽然垂下頭,意識到自己給鍾傾傾帶來煩惱,“幫我向Albert和Judy道個歉,我看他們不像壞人。”
後來鍾傾傾同方子琪說這件事,方子琪開玩笑,“小蘇該不會真喜歡你吧,說不定他平時開玩笑表白都是真的。是誰說的來著,每一句玩笑話裏都有真心話。而且他對你有占有欲,還很強,你看他對我就沒有,周耀欺負我,他個沒良心的居然還幫著周耀。”
鍾傾傾眼神閃躲,“不可能啦,我跟他是娘胎裏就認定的兄弟。”
方子琪咋舌,“他未必這麽想。”
鍾傾傾重複道:“他隻是開玩笑。”
或者說,她希望蘇伽然隻是開玩笑,她不能失去蘇伽然這個朋友。
溫和問鍾傾傾,“你在顧慮什麽?”
鍾傾傾的顧慮是,溫和和蘇伽然對她來說,都很重要。
她不知道蘇伽然知道她的合租室友是溫和後,他會有怎樣的舉動。而且鍾傾傾性格直接,她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鍾傾傾上兩次談戀愛時,蘇伽然都曾給對方發過“嗬護鍾傾傾,你需要做到以下內容”之類的清單。他還經常給她男朋友發微信,叮囑對方照顧好鍾傾傾。
鍾傾傾的第一任男朋友,同她第一次吵架就是因為蘇伽然,他直接將清單轉發給鍾傾傾,“你這個男閨密有點意思啊,連你喜歡穿什麽顏色的內衣都知道。”其實鍾傾傾隻是喜歡內衣外衣穿同色係,恰好她常穿白色粉色而已。
鍾傾傾起先也不明白蘇伽然什麽意思,後來方子琪提醒她,“他可能隻是想知道你和男朋友發展到了哪一步……”鍾傾傾這才恍然大悟。
雖然最後這任男朋友和鍾傾傾分手的理由是因為她太爺們,跟她談戀愛仿佛跟兄弟在談友情,但在戀愛過程中,他們曾經因為蘇伽然的無理舉動吵過三次。
鍾傾傾的第二任男朋友,性格倒是自信滿滿,壓根不把蘇伽然放在眼裏,得知他爹是旅遊局局長後,男朋友還高高興興地同他談投資談合作。於是最後,不僅蘇伽然和這任男朋友成了合作夥伴,他們還拉著鍾傾傾入了夥。
戀愛告吹。
鍾傾傾不知道,溫和和蘇伽然的相處會是怎樣的,但她隱隱擔心,她希望他們相處愉快。雖然溫和還不是鍾傾傾的男朋友,但她一定會努力將他拐到手,而這過程中,她希望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少走彎路。
“我希望你們相處愉快。”鍾傾傾回答道。
原本以為發生了什麽壞事,懸著半顆心的溫和,聽到回答,眉眼放鬆:“沒問題啊。”
“不是……”鍾傾傾欲言又止,“小蘇性格有時候有點怪。”
“沒關係。”溫和露出他招牌的溫暖笑容。
“好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顧慮解決完,溫和看鍾傾傾一眼,見她還穿著薄薄的睡衣,他皺了皺眉,提醒她:“把睡衣換一下。”
鍾傾傾低頭看一眼自己的穿著,應了一聲“好”。
結果,還沒走到臥室門口,門鈴響了。與此同時,鍾傾傾的手機鈴聲也響起。
“老鍾開門,我在門口。”電話那頭傳來蘇伽然的聲音。
真著急。
溫和雙手插在褲袋裏,要去開門。
鍾傾傾一個箭步衝到他前麵,笑嘻嘻地將門打開。
——門開。
蘇伽然站在門口,看到傻笑著的鍾傾傾和表情淡定的溫和並排站在他麵前,蘇伽然愣了半秒,但很快就伸出雙手朝鍾傾傾撲過去。
“老鍾,想死你了!”
一個巨大的熊抱穩穩地罩住鍾傾傾,甚至蘇伽然還高興地抱著她轉了兩圈。至於溫和,等蘇伽然放下鍾傾傾,才笑著同他打了個招呼:“甜品大師,又見麵了。”
“好久不見。”溫和禮貌回應。
但蘇伽然的關注點卻停留在此刻還穿著睡衣的鍾傾傾身上。他早就注意到了,她穿的睡衣裏麵沒有穿內衣。溫和回想起剛才那個熊抱,沒穿內衣隻穿薄款睡衣的鍾傾傾胸口緊緊貼著蘇伽然的胸膛,溫和心裏冒出一股火。
“下次別抱了。”鍾傾傾被放下後,撞了撞蘇伽然的胳膊肘。
蘇伽然卻不以為然地回了她一句:“怎麽,被抱了這麽多年,不習慣了?”
“都多大啦。”
“再大你也是我的青梅。”蘇伽然伸手刮了刮鍾傾傾的鼻子。
“哎。”鍾傾傾不好意思地感歎了聲。
溫和眉頭微皺,開口打斷,“進屋裏吧,你喜歡喝什麽?我給你泡杯茶。”
儼然男主人的姿態。
蘇伽然不喜歡這姿態,他直接拒絕,“我不愛喝茶。”
進屋後,蘇伽然四處張望,他宛如上級領導進行視察工作,看看廚房,看看客廳,再溜到鍾傾傾臥室,仔細檢查,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
鍾傾傾跟在他後麵,手腕突然被溫和捉住。
她停住腳步。
溫和聲音很輕,“換下睡衣。”
鍾傾傾笑,“差點忘啦,等會兒去換。”
“現在換。”溫和不鬆手,語氣微怒。
他氣的是鍾傾傾在蘇伽然麵前這麽隨性,好歹男女授受不親。
鍾傾傾抬頭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麽突然生氣,但見他執著的樣子,她連連說好。而溫和的臉色,直到她換好衣服後,才又麵露微笑。他笑著問她:“你們想吃什麽水果?我去洗。”
“櫻桃和葡萄。”鍾傾傾回答完,笑著湊到他身邊笑嘻嘻地誇他,“小可愛最勤勞。”
蘇伽然從鍾傾傾的臥室裏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心下一咯噔,大事不妙。
之前確定鍾傾傾回國時,好友鴿子還勸他靜觀其變,凡事三思而後行。現在想來,好在他當晚沒沉住氣,否則再晚點出現,他的青梅已經成為別人的盤中餐。
看到洗了葡萄,蘇伽然眉開眼笑,“我們老鍾心裏有我,葡萄是我的最愛。”
“必須記得哈。畢竟當年為了摘學校葡萄藤上的葡萄,你摔了個大跟頭。”
“丟臉事,少提少提。”蘇伽然拿起一顆葡萄塞入鍾傾傾嘴裏,試圖堵住她的口。
鍾傾傾將葡萄吃下,感歎道:“這麽多年你都沒變,還是愛吃葡萄。”
“說明我專情。”蘇伽然朝鍾傾傾飛個眼神,“你放心,這輩子我也不會忘記你。”
鍾傾傾哼哼,“那可不一定,等你有了女朋友,我就被拋到腦後咯。”
“除了你,我什麽時候有過女朋友?”
“緣分未到嘛。”
蘇伽然哈哈笑起來,“可我隻有你啊。”
“你們喝水嗎?”溫和起身,打斷聊天。再聽下去,恐怕蘇伽然直接就給表白了。
“我要一杯溫水。”鍾傾傾積極響應。
“我和她一樣。”
“大男人喝什麽溫水?”
“我要和你一樣。”
“小蘇你今天說話有點膩啊。”鍾傾傾毫不留情拆穿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甚是想念。”
“膩膩膩。”
“誰讓你回來不告訴我。”
“我錯了蘇大王,請你原諒我。”鍾傾傾伸手蹭了蹭眼睛,假裝哭泣。
“不哭不哭,我們老鍾乖,原諒你。”
“去你的,膩味。”
溫和在廚房倒水,聽著鍾傾傾和蘇伽然“打情罵俏”,連杯子裏的水滿到溢出來都沒發覺,直到水流順著桌子滴到拖鞋上,他才驚覺。
而端著水走過去時,他竟然感覺自己是多餘的,這種感覺令他非常不爽。他想遠離現場,但又想聽聽他們說些什麽。
後來,鍾傾傾和蘇伽然每聊到一個話題,她都會問問溫和的意見,她是不想冷落他。但溫和話不多,聊得歡的還是鍾傾傾和蘇伽然。
“你們平時是在家吃還是外麵?”
溫和實在,“家裏。”
鍾傾傾補充,欲蓋彌彰,“也沒吃幾頓,我們合租時間短。”
蘇伽然忽略這句,同溫和說:“常在家吃好,幹淨衛生,老鍾這人怕孤獨,特別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鍾傾傾傻笑,“是。”
“還有啊,老鍾不吃香菜大蒜洋蔥,味道太衝。她還對芒果桃子生菜海鮮過敏,這些都碰不得。尤其春秋兩季,丁點兒都不能沾,她怕蕁麻疹複發。”
“溫和你瞧,我活著少了很多意義呐。”
溫和柔聲道:“沒關係,還有很多能吃的。”
“飲料的話,老鍾不喝碳酸飲料,她隻喝鮮榨果汁和奶類飲品。”
溫和笑:“平時沒見你挑食。”
蘇伽然直言不諱:“因為你們一起吃過的飯不夠多,我和老鍾一起從小吃到大。”
溫和不做反駁。
蘇伽然飄飄然,表情得意,心想:還是我最了解鍾傾傾。
結果蘇伽然沒得意多久,鍾傾傾搶過話,憨笑道:“以後一起多吃幾頓就好啦。”
溫和:“剛才說的,我記下了。”
蘇伽然:“……”他在心裏默默翻個白眼,他可不是來當助攻的。
鍾傾傾的心意昭然若揭,無論是她著急護犢子的表現,還是她看向溫和的眼神,又或者是那個晚上,他假裝沒有聽到鍾傾傾在手機那頭說的那句“我有喜歡的人啦”。蘇伽然確定,她喜歡溫和。而且這次的喜歡,同以往兩次被動地接受戀愛都不同。
她是認真的,有耐心的,她想要的是來日方長。
蘇伽然眼睛裏的光慢慢暗淡下來。
他從小陪伴在鍾傾傾身邊,斬斷她的桃花,阻止異性的靠近,她不生氣也不阻撓,是因為那些人她並不在乎。所以才由著他的性子,去鬧去折騰。但是溫和不同,蘇伽然能明顯感覺到,溫和對鍾傾傾來說是不同的。
蘇伽然慌了,真慌了。
事實上,在淩叔六十大宴上,他就已經慌了。
鍾傾傾對異性主動,那是蘇伽然有生之年,第一次見到。
可是溫和,蘇伽然卻看不透。和溫和的幾次碰麵,他給人感覺都是溫文爾雅、禮儀得體的樣子。溫和喜不喜歡鍾傾傾,對她是什麽感覺,蘇伽然一概不知道。他總覺得,要了解溫和的心思,他需要費上一番功夫。
蘇伽然喝了口水,慢條斯理地問溫和:“甜品大師,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喊我小溫就好。”溫和謙虛地回應,“沒有。”
“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我們店裏最近招了不少女孩,我給你介紹一個。”
鍾傾傾聽著,坐不住了,“小蘇你問這些幹嗎?”
“看不出來嗎?給溫大師介紹女朋友。”
溫和莞爾,“謝謝你。”但也不說他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蘇伽然翻開手機相冊,將新招的女孩的照片拿給溫和看,“這個女孩叫淩嵐,大學剛畢業,人美音甜,跟你做的法式甜品一樣甜。”
鍾傾傾斜眼一瞅,這女孩就是上次蘇伽然說長得像林允兒的那個,當時鍾傾傾還狠狠誇了她來著,“這不是你未來的女朋友嘛。”
蘇伽然冷漠駁回,“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鍾傾傾無理堅持,“她就是你喜歡的類型,清純乖巧,甜美可人,就是你的菜。”
“老鍾你對我的審美有誤解,這是我爹媽喜歡的類型,是我爹媽的喜好。”
鍾傾傾終於找到突破口,“你看你都不喜歡,你介紹給溫大師幹嗎?”
……蘇伽然竟然無言以對。
行,反正他店裏招的女孩恰好都是單身,他就勉為其難,一一翻給溫和看看。
“這個女孩,文藝小清新風,會彈吉他會彈鋼琴,笑起來有酒窩。“這個女孩有點酷,二次元COS高手,業餘生活豐富,擅長講段子,是我們團隊裏的開心果。
“還有這個女孩,跟溫大師你興趣愛好一致,她會做各種各樣instagram風的小甜品。我們店裏供應的少量甜品就是出自她手。這個女孩跟你很般配,你們在一起不僅能切磋切磋廚藝,還能甜甜蜜蜜地戀愛。不如我把她的微信號推送給你吧,值得你擁有。”
溫和呢。
聽著,看著,卻不吭聲。
蘇伽然不斷翻著手機相冊裏的照片,溫和突然用手指輕敲了兩下蘇伽然的胳膊,“這張前麵的照片,可以看看嗎?”
“行啊。”蘇伽然將照片往前翻,“哎呀。”他驚叫出聲。
鍾傾傾將腦袋湊過去,低頭一看照片,她趕緊伸手捂住蘇伽然的手機,“不準看不準看,小蘇啊小蘇,這種照片你怎麽能留著。”
照片是鍾傾傾七歲生日時拍的,蘇伽然用蘇局長去上海出差時給他買的新相機拍下的。後來蘇伽然將照片洗出來後,用手機把照片拍了下來保存著。
“我要時刻記住你的生日願望。”
鍾傾傾咬牙切齒,“你記在心裏就好!”
溫和再看一眼照片,微笑著說道:“我看,挺可愛的。”
哪裏可愛……
照片上的鍾傾傾眼淚爬滿全臉,她張著嘴巴哇哇大哭,臉上還被抹了蛋糕上的奶油,又髒又醜。
鍾傾傾記得,那一年忙於工作的父母將她的生日忘了,蛋糕是淩叔給她買的,蘇伽然陪她慶祝生日。當時的鍾傾傾難過得眼淚汪汪,她邊哭邊許願,“我希望……嗚嗚嗚……希望……嗚嗚……每一年的生日……嗚嗚嗚……都有人能夠……嗚嗚嗚……陪我過……嗚嗚嗚……”
孩童時期的蘇伽然胖胖的,他伸出他肉呼呼的小手,替她擦眼淚,邊擦邊承諾,“我會記得你的生日,我會陪你慶祝生日。”
此時,蘇伽然將這段回憶講出來,鍾傾傾的眼睛裏充盈著感動地看著他。
“小蘇最近想買什麽,告訴我,我買給你。”
霸氣,富裕,是我們鍾傾傾小姐一貫的做派。
“……”蘇伽然不說話,無語地看著她,又是買買買。
鍾傾傾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哎,你也知道我隻會買買買。”
“不如我來教你。”
“嗯?”
然後,蘇伽然將鍾傾傾扯到自己懷裏,他反手將她緊緊抱住,煽情地說道:“老鍾,我們認識的二十多個年頭裏,我感謝有你。”
鍾傾傾愣住,她小聲問蘇伽然:“這是在教我?還是來真的?”
一句話破壞情境。
“笨蛋。”蘇伽然低聲罵道,竟然有種寵溺感。
鍾傾傾思來想去,拍了拍蘇伽然的背,“不客氣啦小蘇,上天給的恩賜你就好好收著。”
一句話破功。
孺子不可教,蘇伽然決定放棄,他鬆開手,無奈地看了溫和一眼。
溫和低聲笑起來,籠罩在頭頂的陰霾轟的一聲散開。
就在剛剛,蘇伽然溫情講述他陪鍾傾傾過生日的回憶時,他感覺心中煩悶無比,平靜的情緒被洶湧而來的煩躁感淹沒。他很想將這種煩躁感趕走,而當蘇伽然將鍾傾傾擁入懷抱說她笨蛋後,他心裏的煩躁感變得更加強烈。
溫和當時的感覺是,你演偶像劇啊,有完沒完。
結果,鍾傾傾不配合演出。
不配合就不配合吧,蘇伽然將話題拉回到回憶前,“所以我們溫大師喜歡哪個類型?我把她的微信推送給你。”
溫和決定皮一下,“七歲小女孩,挺可愛。”
“你喜歡鍾傾傾這種類型?”蘇伽然不知不覺又助攻。
溫和歪頭笑,不否認。
“好巧,我也喜歡老鍾這種類型。”蘇伽然雙手握拳,不能輸。
鍾傾傾受寵若驚,她獻寶似的站起身,朝溫和和蘇伽然各自鞠了一躬,“哇,我沒聽錯吧?謝謝兩位美少年的青睞。”
溫和被他逗笑,和她互動:“不用謝,你值得。”
一句“你值得”,惹得鍾傾傾不好意思地臉色變紅。
蘇伽然大吃一驚,“鍾傾傾你還會臉紅啊!”
“怎麽了嘛!”
“怪可愛的。”
“我知道,我最可愛。”
“……”
出師不利。
今天的鍾傾傾不僅護犢子行為太強烈,還時刻處於高度防禦的狀態,以致蘇伽然的計劃根本無法開展。但凡他有一點點觸碰到溫和,鍾傾傾就張開她的翅膀將溫和圈起來護著。陷入戀愛幻想中的鍾傾傾和其他平凡女孩並無不同,她智商不在線,沒有理智。
可蘇伽然作為她的護花使者,他必須發揮他純度測量儀的作用。
他必須親自確定,她會幸福,溫和能夠帶給鍾傾傾幸福,否則他不放心將她交給溫和。
所以晚飯後,他主動和溫和交換了聯係方式。
蘇伽然開車回到家後,立即給溫和發了份“有關鍾傾傾飲食喜好”的清單,上麵詳細記載了鍾傾傾喜歡和不喜歡吃的食物,以及她不能吃的食物。
溫和收到清單後,感到不可思議,“你是怎麽把這些記錄下來的?”
“日積月累,多上上心就會。”
“佩服。”溫和由衷地感到服氣,而後將清單圖保存到了手機裏。
之後,隔三岔五,溫和就會收到蘇伽然發來的有關鍾傾傾的內容。
比如,鍾傾傾的生日是幾月幾號,她每次生日時感到開心和喜悅的事情是什麽。
比如,鍾傾傾最喜歡做的事,最喜歡去哪裏;最不喜歡做的事,最不喜歡去哪裏;還有最喜歡聽到什麽話,最不喜歡聽到什麽話。
…… ……
事無巨細,向他呈現的是一個非常詳細的鍾傾傾。溫和一方麵感歎蘇伽然的確對鍾傾傾很上心,觀察很仔細。另一方麵他又感到不悅,蘇伽然對鍾傾傾了如指掌,她和他豐富而綿長的過往,竟讓溫和感到一絲嫉妒。
蘇伽然除了給溫和發這些有關鍾傾傾的內容,他還時不時地跑到雲舒酒店自助餐廳看看溫和,找他聊聊天,了解了解他。
反正,蘇伽然的貓咪咖啡屋“有貓氣”就開在雲舒酒店旁邊。當時蘇伽然盤下這個店麵,就是想離鍾傾傾近一點。
一次傍晚。
下班後,溫和和周至衍約在海邊見麵。這時候,恰巧蘇伽然來找他。於是,三個男人圍坐在一起。
周至衍沒見過蘇伽然,也沒聽溫和說過最近有交新朋友,“這位是?”
“蘇伽然,前麵新開的那家貓咪咖啡屋的老板。”溫和介紹道。
蘇伽然伸出手,禮貌地同周至衍握手,“你好,我是蘇伽然。”說完他看向溫和,著急地問,“老鍾感冒了你知道嗎?”
溫和搖頭,“不知道。”早上出門前,鍾傾傾還活蹦亂跳地趴在門口對他說,“小可愛今天也要加油呀!”
“我剛跟她通電話,她鼻音很重,說要睡覺。我想去看看她,你現在回去嗎?”蘇伽然過來找溫和,是擔心他到鍾傾傾那兒時,她剛睡著,蘇伽然擔心吵醒她,隻好找溫和一塊走。
溫和看了眼周至衍,周至衍善解人意,“我今晚休息,一起走吧,我有段時間沒見鍾傾傾了。”
“你認識老鍾?”蘇伽然愕然。
“我和她啊,老貧友。”經常互相貧嘴的朋友。
“你有女朋友嗎?”蘇伽然冷靜提問。
“有啊。”
警報解除。
周至衍不明白蘇伽然問他這些的意圖,但感到奇怪。他擠眉弄眼地看著溫和,溫和聳聳肩,給他一個口型——“待會兒解釋”。
半小時後。
隻是感染了風寒,有點小小感冒症狀的鍾傾傾,看到溫和、蘇伽然、周至衍三個大男人,提著感冒藥和水果進門時,她目瞪口呆。
蘇伽然自然是最積極的那個,“老鍾你感冒了就去躺著,別到處亂跑,有沒有多喝熱水?燒了熱水嗎?我給你去倒點。”
“我沒事,泡了杯衝劑喝了。”鍾傾傾大手一揮,看向周至衍,調侃道,“今天吹的這是什麽祥和風,把您給吹來了?”
“女俠感冒時都這麽strong(強壯),我看您還能折騰好幾回。”他晃晃手裏的水果,“吃什麽?”
“蘋果吧。”
周至衍把蘋果拿出來,開玩笑道:“有力氣自己削皮吧?”
“我來,我來削,她還病著。”蘇伽然把蘋果搶過去。
周至衍抖抖眉毛,“行,你來。”他起身,四處看了看,“溫和去了哪?”
“我在廚房。”溫和應道。
這才剛到家……
“你在廚房做什麽?”
周至衍往廚房走去,就聞到一股薑絲的味道,湊近一看,溫和在煮紅糖薑茶。
“給鍾傾傾的?”周至衍明知故問。
“嗯。”
“溫和,你對鍾傾傾挺好啊。”
“嗯,室友。”
“怎麽?怕室友把感冒傳染給你,所以給她煮紅糖薑茶?”
“不是這意思。”
周至衍故意逼問:“那是什麽意思?”
“她感冒了。”溫和煮這個給她喝當然是希望她感冒快好,還能是什麽意思。
“我感冒時你可沒給我煮過。”
“我教給桃桃了,她不是給你煮了。”
周至衍故意吃醋,“那不一樣,你沒有給我煮過。”
溫和無言,將煮好的紅糖薑茶倒入碗裏端過去。這時,周至衍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該不會喜歡上鍾傾傾了吧?”
溫和回頭,“胡說。”
溫和走到客廳時,蘇伽然的蘋果剛好削完。準確地說,他在等著溫和過來時,才將一整個蘋果皮的尾巴切斷。
“老鍾,來張嘴,吃蘋果。”
鍾傾傾正雙手捧著手機,和在外出差的方子琪發消息。吃來隻需張口,她樂得輕鬆,將嘴張開。
蘇伽然將切好的小塊蘋果放入她嘴裏,喂她的感覺很好,他眼睛裏都是細碎的喜悅。
“你老看我幹嗎?”
“我們老鍾好看唄。”
“那是必須。子琪過幾天回來,一塊聚聚?”
“成,我來安排,老蘇最近在搞一個旅遊項目,我們去那聚,遊山玩水,兩天一夜全免費。”
OK,鍾傾傾朝他比了個手勢。
“啊,再吃一塊。”蘇伽然又給鍾傾傾喂了塊蘋果。
溫和端著紅糖薑茶,看著客廳裏喂來喂去儼然小情侶模樣的兩人,又一次感覺自己是多餘的。周至衍見他愣在原地,再看一眼溫和臉上不悅的表情,周至衍眯起眼睛笑了笑,眼神裏夾著一絲精光。
“鍾傾傾,吃完蘋果,品一品這碗愛心湯吧。”
鍾傾傾放下手機,兩眼放光,“什麽愛心湯?”
“紅糖薑茶,治愈感冒神仙湯。”周至衍誇張地說道,“我們溫大師特地為你煮的。”
“咦?”鍾傾傾開心地笑起來,看向溫和,“你特地為我煮的呀?謝謝你。”
哪知溫和突然別別扭扭,卻又輕描淡寫道:“舉手之勞。”
蘇伽然嘴快,“那不就是順手一煮。”
周至衍伸手摸摸下巴,笑著說:“這位兄弟說話有意思,下次你也順手煮一個。”
“下次?你這是希望我們老鍾下次還感冒?”
我們老鍾……
周至衍捕捉到這個微妙的用詞,他保持微笑,“沒有沒有,你的老鍾喝完這碗紅糖薑茶就會好起來。”
這還差不多。蘇伽然從溫和手裏端過薑茶,“來老鍾,我喂你喝。”
人多,鍾傾傾不好意思,“我隻是感冒啦,又不是傷了胳膊傷了手……”
見蘇伽然膩來膩去,溫和心煩意亂,“你們在這聊,我和至衍去陽台。”
“不一起玩嗎?”鍾傾傾眼神流露出不舍。
“不打擾你們。”
“沒……”然而鍾傾傾剛開口,就被蘇伽然打斷,“好的行的,恰好我跟老鍾有悄悄話要說。”
悄悄話……
溫和聽著更煩了,朝陽台走去。
周至衍在心裏發出嘖嘖嘖的感歎,這醋勁有點大,四周的空氣都彌漫著醋味。
今日天氣晴朗,天藍,無風,海麵平靜。
“你們這海景房的風景真不錯。”周至衍站在陽台上,放眼望去,眼前一片蔚藍色。
溫和不說話,更沒心情欣賞美景,他坐在沙發上,隨意翻了翻放在茶幾上的書,但思緒煩悶,沒翻幾下他就將書放下,重重地吐了口氣。
“我們溫大師,今天心情不好?”周至衍在他對麵坐下。
“有點。”溫和也不否認。
“因為鍾傾傾?”
溫和迅速否認,“跟她沒關係,天氣太悶。”說完他還扯了扯衣領口。
周至衍看著溫和,笑而不語。
“你笑什麽?”
“笑你不誠實,你是因為鍾傾傾不高興。”
“嗬。”溫和嗤笑一聲,“怎麽可能?”
周至衍狡猾地眨了眨眼睛,“溫和,你好像真喜歡上了鍾傾傾,你在吃醋。”
“胡說,至衍你這是胡說。”溫和激烈否認,“我和鍾傾傾隻是朋友,她不是我的理想型女孩。”他看著周至衍的眼睛,搖頭,“我確定我不喜歡她,我吃什麽醋,天這麽熱……”溫和扯了扯襯衣袖口。
……鬼扯。
明明風輕雲淡,溫度適宜。
周至衍聽他說完,不疾不徐地問他:“你為什麽不拒絕雲舒酒店遞給你的續約合同?為什麽跟雲舒酒店商量續約時間?你不是答應桃桃年底離開鷺城回安夏?”
溫和不說話。
“讓你猶豫不決,讓你想繼續留在雲舒酒店、留在鷺城的原因,難道不是鍾傾傾?”
“不是。”溫和反駁。
“那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溫和在找理由,但他卻找了個最爛的理由,“因為錢。”
周至衍毫不留情地戳穿,“溫大師,你還缺錢?以你目前的財力,你和桃桃坐吃等死都能活得很富裕。”
“我想給桃桃最好的生活。”
這話不假,父母去世後,在溫和的未來計劃裏,他隻希望能給溫桃最好的生活。
可是……
“桃桃還有我,你可以放心將她交給我。你應當有你的生活,桃桃一定希望你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溫和,蘇伽然喜歡鍾傾傾,你看得出來吧?沒猜錯的話,他喜歡了她很多年。是,鍾傾傾是喜歡你,我看得出來,我想你也看得出來。但這竹馬,是枚重磅炸彈,來勢洶洶。”
溫和不說話,客廳裏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鍾傾傾和蘇伽然相處愉悅又融洽。溫和心裏的煩悶感又一次襲來。周至衍說的話他聽清楚也聽明白了,但他現在想要靜靜,安安靜靜地想想,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他也想知道為什麽。
周至衍見溫和眉頭微皺,他拍了拍溫和的肩膀,“很煩很鬱悶很惱火對吧?承認吧,你是在吃醋。”
溫和沉默不語,客廳裏的笑聲越來越大,而他越來越煩躁。
“要不要一塊出門擼個串吃個夜宵?”鍾傾傾突然跑來陽台,仰著臉笑意滿滿地問道。
周至衍看熱鬧不嫌事大,“鍾傾傾,蘇伽然讓你這麽開心?”
“嗯!”鍾傾傾滿足地點頭,“他啊,行走的段子手,他說的段子超好笑的。”
“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當然啦!你們要不要一塊吃個夜宵,聽他嘮嘮嗑?嘮嗑一小時,開心一整天。”
“這麽有奇效。好啊去唄,反正我晚上也沒事。”周至衍答應道。
溫和卻唱反調,“你們去吧,我不去。”
周至衍故意刺激溫和,“你不想聽蘇伽然講好笑的段子?”
“我明天早班。”
周至衍閉嘴,鍾傾傾攤手,“好吧,那我和小蘇去擼串,你要帶什麽,給我發消息。”
溫和:“好。”
之後,鍾傾傾和蘇伽然去擼串,周至衍見天色漸暗,開車去接溫桃。
萬籟俱寂。
世界終於清靜下來。
溫和洗完澡,倒了杯冰梅子酒,坐在陽台上的沙發上看海。
今天周至衍問他——
“你為什麽不拒絕雲舒酒店遞給你的續約合同?”是,他是因為鍾傾傾,所以才沒有直接拒絕雲舒酒店。鍾傾傾是鍾董的女兒,溫和知道他的離開會對正處於競爭動**期的雲舒酒店造成怎樣的影響,他也知道雲舒酒店對鍾家來說意味著什麽。
“為什麽跟雲舒酒店商量續約時間?”是,他也是為了鍾傾傾才決定跟是否能夠將原本規定的五年簽約時間進行修改。至於理由,同上。
“你不是答應桃桃年底離開鷺城回安夏?”是,在他原本的計劃裏,就是今年年底,他帶著溫桃回到安夏老家,從此兄妹兩留在安夏生活。但溫和見溫桃現在情緒穩定,病情再無複發,他想著或許能夠找到兩全的辦法,將時間推後一點點。
至於喜歡……
溫和搖了搖杯子裏的梅子酒。
還沒釀好,味道有點澀,一如有關喜歡的答案。
他和她是沒有未來的。
溫和的人生結局,早已在當時的那場大火裏寫好,他的世界隻有妹妹溫桃,他有關未來的計劃裏仍然隻有妹妹溫桃。他無法帶給鍾傾傾未來,所以他也不能給她任何希望。
夜深,鍾傾傾回到家,見溫和在陽台上喝酒,她拿了杯子笑嘻嘻地坐下來陪他喝。
擼串的時候她就喝了不少,回到家沒喝幾杯就感覺醉意來襲。
鍾傾傾捧著紅彤彤的臉蛋,癡癡地看著溫和,夜晚的海風吹過,溫和身上好聞的皂香味跑入鍾傾傾的呼吸裏,肺裏被幹淨的味道充滿,鍾傾傾傻笑著感歎,“小可愛你好香啊。你這麽香,你不要跟別人回家哦,你等等我,等我把你娶回家。”
溫和覺得好笑,“鍾傾傾,性別不對,要娶也是我娶。”
“咦……”鍾傾傾癡癡地笑起來,她站起身,人輕輕地晃著,她湊到溫和麵前,“好啊,你娶我,我願意。”
一張紅彤彤的小臉湊到溫和跟前,僅離他的臉幾厘米。她說話時呼出來的氣體,惹得溫和的臉癢癢的紅紅的。溫和想往後退,卻發現他坐的沙發靠著牆,無路可退。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鍾傾傾,離他越來越近。
是可以將她推開的。卻,突然有了不想推開的念頭。就看著她,近了,更近了,她的嘴唇都快要貼上他的嘴唇了。而後,他聽到鍾傾傾咚的一聲,頭砸在了餐桌上。
是了,這才是鍾傾傾的畫風。
溫和將鍾傾傾一個公主抱抱起,將她放到她的**,他趴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離開。
他折回陽台,將酒瓶裏剩餘的梅子酒都喝了,味道澀就澀吧。今晚的他,興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所以才會產生某些奇怪的錯覺和衝動吧。
第二日清晨,鍾傾傾聞著梅子酒的味道醒來。
她昨晚,是真喝醉了。
她伸個懶腰,努力回想,她是怎麽從陽台走到臥室的,可她怎麽想都想不起來,她的記憶停留在她漸漸靠近溫和,眼看就要親上他的嘴唇了,然後,就沒有了然後。
哎,好氣哦!
鍾傾傾將溫和做的早餐一掃而光後,打開郵箱查收full house網站給她派的新活,準備記下試睡酒店的名稱和地址。
結果鍾傾傾點開郵件一看,是名阿澤酒店,她連連感歎:冤家路窄。
不過,她從其他同行酒店試睡員那得知,名阿澤酒店最近打算申請升級酒店星級評定,於是對酒店進行了全方麵整改。與此同時,名阿澤酒店積極與各大旅遊網站、酒店預訂網站合作,邀請大批酒店試睡員入住體驗。
接下來,鍾傾傾連續瀏覽了幾家網站上有關名阿澤酒店最新的入住點評,不僅都是五星好評,評價內容也都是誇讚。
“蔣澤終於決定用心做好酒店。”鍾傾傾一麵感歎名阿澤酒店的改變,一方麵又隱隱擔心,“這些千篇一律誇讚的好評,該不會是大量刷評或收買酒店試睡員的結果吧……”
總之,她一睡便知究竟。
鍾傾傾去之前,將心態先調整好。對酒店試睡員而言,保持一顆客觀的平常心尤其重要。另一方麵,試睡體驗是她的工作,她必須摒棄一切偏見,用專業的態度和眼光去麵對。
下午兩點左右,鍾傾傾抵達名阿澤酒店大堂。這次不僅有大堂小哥接待,還有服務生替她開車門提行李。上次她在評論中寫下酒店走廊陰暗無清晰指示牌,這次她特地瞧了瞧,走廊燈統一更換了燈泡瓦數,並在轉角處增加了落地燈,使得走廊明亮了許多,而指示牌也已經更換成更清晰的告示牌。
的確有改變有提高,鍾傾傾暗暗感歎。
至於酒店內部入住體驗,名阿澤一直做得不錯,床品床墊這部分的舒適感甚至勝過雲舒酒店。加上名阿澤去年憑著蔣澤一張巧舌,成功拿下某知名洗浴品牌的合作機會,許多客人一進洗浴間就感歎名阿澤大氣,這個小細節替酒店加分不少。
這是鍾傾傾畢業前的最後一次試睡工作,月底她就要飛去瑞士準備畢業事宜。在這之前,能夠給名阿澤一個好評,她內心是高興的。作為專業的酒店試睡員,差評從來不是最終結果,它隻是幫助和督促酒店提升品質與服務的過程。
然而淩晨時分,鍾傾傾突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救命”的呼喊聲。而隔音效果不夠好幾乎是所有酒店的通病,尤其鍾傾傾睡眠淺,對外界感知敏銳。
在以往的試睡體驗中,鍾傾傾最挑剔的就是聲音。比如,試睡時如果遇到臨街的酒店,她會特別在意玻璃是否隔音。再比如,排氣口或者冰箱製冷的聲音,如果超過她的最高容忍度,必然減分。
五月,鷺城的晚風裏夾雜涼意。
鍾傾傾穿了件針織薄外套來到隔壁房間門口,她試著敲門詢問裏麵的人,“請問需要幫忙嗎?我是住在你隔壁的。”
“你好你好,需要需要。”是個女人,聽聲音鍾傾傾判斷對方大概四十歲,她聲音鏗鏘有力,嗓門較大。
“請您簡單告訴我情況,我替您呼叫總台。”
“哎喲我,我摔倒了,在浴室裏,好疼啊。”
“好,您稍等。”
鍾傾傾回到酒店房間,呼叫總服務台急救,和上次不同,這次總台很快給予回應,並派了相關人員過來解決問題。
住在她隔壁的女人是摔傷,情況嚴重,坐在地上嗷嗷哭叫。工作人員喊了附近醫院的急救服務,同時酒店經理和客人談和解條件,賠償談妥,事情基本解決一半。鍾傾傾邊聽他們談錢,邊四處仔細察看了一番,她斷定女人摔傷的原因,酒店方責任重大。
一方麵是因為名阿澤酒店的馬桶質量存在問題,衝水時會有漏水的情況;另一方麵是浴室的地板,名阿澤采用的是光滑的瓷磚地板,瓷磚是進口、上好的,浴室周圍雖然有貼防滑標示,但整體來說防滑措施做得不足。
醫院急救人員到達時,女人臉上的淚水已經化為淺淺的笑意,想來賠償條件已談妥,有醫生在,鍾傾傾也放心地回到自己房間。
時間已是淩晨一點,鍾傾傾卻睡意全無。作為最後一次試睡工作,她希望能夠給予酒店好評圓滿收尾。可眼前的情況,令她陷入糾結。
摔傷事件看起來已經解決,這種摔傷意外也不會高頻率大範圍發生。
一方麵鍾傾傾認為凡事應該防患於未然,尤其是服務者,名阿澤酒店不僅馬桶不合格,就連一次性拖鞋都采購了較薄的那種,踩在臥室的木地板上都不夠防滑,更何況有水的浴室。
另一方麵,此前給過名阿澤酒店差評的鍾傾傾,在這次試睡體驗中,她的確有看到酒店做出了一些好的改變,這是值得肯定的。
在好評和差評之間搖擺不定的鍾傾傾,最後決定求助溫和。她深知一個差評,尤其是出自VIP酒店試睡員的差評對酒店造成的負麵影響會有多大。她將她的困擾轉換成長長的文字發送給溫和。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收到溫和的答複:“用好評收尾,但給出真實和客觀的內容評價。”
鍾傾傾伸手打了個響指,這正合她意。
作為一名專業的酒店試睡員,用客觀和理性的態度看待問題是必須,試睡報告的內容做到真實和客觀是必要。兩個原則,給酒店做宣傳幫助酒店提升的同時,給消費者提供有用有價值的信息。
想明白後,鍾傾傾從**爬起來,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溫和發來消息,“我在名阿澤酒店附近辦事。”
鍾傾傾頭腦簡單,思維耿直,“我也在名阿澤酒店。”
“我知道。”
“你怎麽知道?”
“你消息裏說了……”
“是哦。”鍾傾傾何止頭腦簡單,簡直缺根筋。
“我來接你。”
咦,來接我啊……
鍾傾傾又看一眼手機,確定溫和發來的消息是“我來接你”四個字後,她喜笑顏開地捂住嘴笑起來,有點甜蜜蜜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小可愛,你為什麽來接我呀?”
“順路。”
“哦……”
甜蜜蜜的熱情還未盛開,就被冰涼的雨水澆滅。
事實上,溫和是特地來名阿澤酒店接鍾傾傾的。他早上醒來,看到鍾傾傾淩晨三點發來的消息,心想她一定整晚都沒睡好。她總是迷迷糊糊的,他擔心她出事,便跑來接她。但當她問他,他卻害羞地撒了個小謊。
因為小姑和蔣澤那層戀愛關係,鍾傾傾辦理完離店手續,便匆匆忙忙地跑到溫和的車裏。結果剛上車,溫和就同她說:“我剛看到你小姑。”
“在哪?”
溫和伸手指著酒店大堂,“從這出來,打車走的。”
“剛走?”
“剛走。”
鍾傾傾掐指一算,和她在大堂辦理離店手續的時間差不多。
糟糕,小姑該不會看到她了吧?
“她好像在哭。”溫和提醒鍾傾傾,“你係下安全帶。”
鍾傾傾邊係安全帶邊問:“在哭?”
“手捂著嘴,神色黯然。是,是在哭。”
哭著從酒店大堂跑出去,依她對小姑的了解,這情況應當是和蔣澤分手了,不鬧到分手這一步,她小姑也不至於沒皮沒臉不分場合哭。想到這,鍾傾傾鬆了口氣,這時候她小姑是沒心思注意到她的。
鍾傾傾眉眼放鬆,歪著頭笑嘻嘻地看著溫和,“小可愛,中午一起吃飯?”
“我晚班,送你回去後我去雲舒酒店吃。”
“好唄。”
之後溫和專心開車,鍾傾傾專心聊天。
方子琪後天出差回來,蘇伽然打算組局來場春遊,三人在微信群裏聊得熱火朝天。
蘇伽然:“我跟老蘇通了氣,羨鶴山莊,兩天一夜靠海別墅,吃喝玩樂全免費,他包。”
方子琪:“家屬能不能帶?”
蘇伽然開玩笑:“多多益善,後宮三千都來都來。”
方子琪:“呸,我後宮就周耀一人。叫上周耀,再叫上周耀的前室友溫和吧,人多熱鬧,玩遊戲也有趣。”
鍾傾傾擠眉弄眼:“好啊好啊。”
說完,方子琪小窗口私敲鍾傾傾,“助攻怎麽樣?”
“給力給力。”
“你這撩漢技術不到位,等我回來親自指導你。”
“好的好的,請琪姐下凡指導。”
鍾傾傾和溫和的事,起先她是沒打算告訴方子琪的,八字都沒一撇,說出來隻能徒增煩惱。但自從鍾傾傾和溫和一同去吃泡泡鍋她沒忍住在方子琪麵前顯擺後,方子琪隔三岔五就嚴刑逼供鍾傾傾,最後鍾傾傾終於說出她喜歡溫和。
後來,隨著鍾傾傾對溫和感情的加深,方子琪不問,鍾傾傾都要主動提。
喜歡一個人,是會時時刻刻不自覺地同朋友說到他。
喜歡得越深,提的次數越多。
蘇伽然:“甜品大師那朋友也挺有意思,老鍾你把他也叫上。”
鍾傾傾:“周至衍?”
蘇伽然:“對,就他。”
鍾傾傾:“叫上他的話,還得捎上他家小公主。”
蘇伽然:“不嫌人多,反正費用老蘇全包,我們負責吃喝玩樂。”
方子琪:“我明晚到鷺城,咱後天去山莊?”
鍾傾傾:“你不用休息的嗎姐姐!”
方子琪:“生命的快樂在於和朋友一起玩,休息什麽,嗨起來。”
蘇伽然:“琪姐才是老江湖……”
方子琪:“哎你們不知道,我在這邊出差都要憋死啦,窮鄉僻壤的。”
鍾傾傾:“我問問溫和他後天休不休。”
蘇伽然:“我來邀請他。”
鍾傾傾:“我已經問了,他就坐我旁邊。”
方子琪:“哦喲有八卦,我聞到了一絲曖昧的氣息。”
鍾傾傾蘇伽然:“胡說八道。”
方子琪看熱鬧不嫌事大:“哦喲有人吃醋,醋味有點大。”
蘇伽然:“琪姐饒命,求您閉嘴。”
方子琪:“哈哈哈哈怎麽樣,溫和有空嗎?”
鍾傾傾:“搞定。”
於是,一行七人的春遊,定在了後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