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田的腦子還沉浸在案件中,乍聽說要帶著大虎去指認窩點兒第一個反應就是太倉促了。他心想許多疑點還沒有弄清楚怎麽能帶人走呢。可是瞧瞧滿屋子的人就自己一個大頭兵,他隻好就近拽拽邱毅低聲說:“老疙瘩,你得跟王處建議,先別把嫌疑人帶出去,我怕……”

邱毅回頭看看張雨田:“你怕什麽?怕他跑了,我們這麽多人都是白薯?”

張雨田吸口氣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還有疑點沒弄清楚呢,先不要這麽著急地往下推進。”

邱毅搖搖頭說:“大嘴,這人不是你審的嗎。嫌疑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還有立功表現交代了同夥兒,哪裏不清楚呀?你是不是還嫌立功小呀,我的大哥。”

張雨田被邱毅不鹹不淡的幾句調侃噎得直翻白眼兒,他咳了一聲轉身奔王處長想表達自己的想法,迎麵正好撞上王處長腆著肚子走到自己身邊說:“雨田,你辛苦了。”

“王處,我……”

“你幹得不錯,外出行動你別去了,帶著劉剛整理的材料快點成卷。”王處長說完徑直朝外就走,走了兩步轉身指著張雨田說,“你,把事情的詳細經過寫份報告交給政治處,我讓他們給你報功。”沒容張雨田再說話,王處長已經在大夥兒的簇擁下出了屋子。張雨田心裏想他準是把我當成主動請戰的敢死隊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沒容他再張口一行人風風火火地鑽進汽車裏走了。

張雨田知道自己再說什麽都無濟於事,本想讓邱毅建議領導先不要急於采取行動,但邱毅的話裏明顯地透露出股酸酸的味道,肯定聽不進自己的建議。他隻好掏出手機打給戰奇,接通了無人應答。他又按動幾個號碼撥通了丁瑞成的手機,同樣是無人接聽。“真奇怪,怎麽都不接電話呢?”張雨田心裏暗自思忖著。此時的他還沉浸在對案件的疑惑中,他想找個人說說心裏話,丁瑞成雖說是自己的師傅但總有些隔閡,隻有戰奇是最佳人選也是可以相信的朋友,所以他不停地撥打著戰奇的手機,可始終無人接聽。

焦慮中的張雨田怎麽也想不到,戰奇此刻正處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無法自拔。

戰奇他們幾個人送走邱毅和張雨田後回到飯店單間,邢更年先提出來得抓緊回家向媳婦和老娘報到,免得出差這麽多天家裏人擔心。範廣平也跟著起哄說幹脆都先回家,飯以後再吃。戰奇說:“既然你們都想回家就先把賬結了。”邢更年和範廣平相互擠擠眼睛說:“你等著,我們倆下去結賬順便給飯菜打個包。”兩人跑到樓下跟老板笑嗬嗬地說,“這次還是戰隊結賬他在樓上等著你呢。”然後範廣平掏出手機撥通了戰奇的電話:“喂,大旗,我和駱駝在樓下呢,跟老板說了吃飯的錢記你賬上。對,對,你批評得對,我們哥倆接受批評。”

“你們倆就蔫壞吧,我扣你們倆的出差補助。”

“你要下得去手就扣吧,誰讓你是大隊長況且還有個能掙錢的媳婦呢, 再說了領導幹部處處以身作則怎麽體現?現在就是個考驗你能不能衝上去的時候。嗬嗬……”範廣平打著哈哈掛斷了手機。

戰奇在單間裏無奈地搖搖頭,他知道兩人搶著下樓不是去結賬而是想吃自己的大頭,他故意沒去說破,誰讓自己是隊長又是兄長呢。老板笑嘻嘻地走上來衝他說道:“戰哥,你這倆兄弟又跑了吧,算了,這頓客我請了。”戰奇邊說“用不著用不著”,邊摸出口袋裏的錢包,打開一看也傻眼了。錢包裏除了些零錢外都是報銷用的票據。

他連忙掏出手機給媳婦打電話,讓她帶錢來飯店營救自己。電話接通了媳婦先是一通埋怨:“上午你怎麽掛我電話了呢?給人結賬這樣的事兒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咱家不是開銀行的。”戰奇對著聽筒費勁地解釋了半天才算讓媳婦氣順。媳婦問清飯店的方向說:“正好我在附近,你等著吧,我開車過去接你。”

戰奇的老婆叫許美,職業是醫藥代表。她手裏把持著平海市好幾家大醫院的供貨渠道。許美長相漂亮說話衝,掙錢多人也爽快,戰奇那點薪水和自己媳婦比起來整個一初級階段。許美平時喜歡開著私家車滿處轉悠,遇到流行的服裝、飾品就往車裏劃拉,也不少給戰奇置辦一些行頭。戰奇是個好臉麵的人,當著刑警隊的哥們兒弟兄們從來都是閃光的形象。這就苦了許美,好幾次開著車從城南跑到城北,還得滿臉堆笑擺出副特別情願的樣子把單買了。雖然兩人因為這事也鬧過別扭,但戰奇每次都是承認錯誤堅決不改,弄得許美也沒了脾氣。一聽說戰奇又叫自己去營救,許美照例埋怨幾句後開著寶馬來到了飯店。

結完賬兩人前後腳走到停車的地方,許美指著副駕駛座位上的包裝袋說:“冤家,你罰我有功了,試試新款的夾克合身嗎?”

戰奇嘿嘿笑著:“不用試了,我出差回來還沒進家門呢,回家我試給你看。”

許美衝著戰奇呸了一聲說:“上車吧,回家咱倆有賬算。”

許美打火發動車,剛駛出停車位擺正車身,抬頭看見一輛豐田擋在路口。許美按了幾次喇叭對方跟沒聽見似的就是不動窩,氣得許美解開安全帶下車跑過去敲打豐田的車窗。隨著車窗搖開裏麵探出個腦袋:“瞎敲什麽呀,沒看見打著雙閃呢,車壞了,動不了。”

“車壞了也別擋著路口呀,你這樣誰過得去呢。”許美說。

探出來的腦袋說了句“推不動”又縮回到車裏。許美沒轍隻好回到車上啟動倒擋。就在這個時候旁邊駛過來的一輛汽車,直接朝許美的車頂了上去。“嘭”的一聲撞到許美寶馬的後備廂上,寶馬猛地向前躥去一頭撞上了前麵的豐田。這下可好,兩輛車一前一後正好把許美的寶馬夾在了當中。

許美和戰奇急忙跑下車查看,一個戴著墨鏡留著板寸的男青年從後麵汽車上下來,緊走兩步衝著戰奇喊道:“你是怎麽開的車呀!”戰奇被對方的質問搞得有些起火,衝著男青年大聲說道:“是你撞我的車,你怎麽還反咬一口呢?”隨著話一出口滿嘴的酒氣直撲到對方的臉上。 男青年像打了針強心劑一樣猛地喊了起來:“喝酒還開車,你這是酒後駕駛。怪不得撞完後麵撞前麵呢。”氣得戰奇指著對方說:“把你的眼鏡摘下來看清楚了,是我開的車嗎?”

“不是你開的是他媽誰開的,你酒後駕駛還他媽有理了?”

“你說話嘴裏幹淨點,別一嘴的下水。”

男青年把腦袋一晃衝著戰奇說:“我他媽的就這麽說話,今天你不包賠損失你就別想走。”

許美急忙推開戰奇站到男青年麵前:“車是我開的你沒看見嗎?明明是你撞的我,你是碰瓷想訛人吧。害怕擔責任明說,姐姐我給你點錢就算是扶貧了。”

“別來這套,就是他酒後開的車。欺負我沒證據?”男青年朝車上一擺手,從車裏麵鑽出來三個身體強壯的男人,“我有證人!”這時前麵豐田車上的兩個人也下來了,不由分說朝著戰奇喊道:“我也看見了,就是這個男的開的車。他要不認賬就打110讓警察來處理,帶他去檢測驗血。”

戰奇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碰到這麽一出,兩輛車上的人異口同聲地指認自己是酒後駕車。任憑許美如何解釋也說不通,而且說的話越來越不好聽。戰奇的臉色陰沉下來了,兩肩不住地抖動,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許美知道這是戰奇要發作的前兆,兩人夫妻十幾年戰奇散打格鬥的身手她最清楚。真要是讓自己老公動了手,這幾個人想哭都找不著廟門。她急忙伸手抱住戰奇嘴裏不停地朝那幾個人說:“你們別鬧了,別鬧了,不就是要錢嗎,我給,我給。”

“你給,你給得起嗎?”

“這麽護著男人一看就是倒貼的富婆。”

“倒貼也得貼個小帥哥呀,怎麽貼一老爺們兒呢……”

幾個人說的話不停地刺激著戰奇的神經,他猛地把許美護在身後衝著男青年冷冷地說道:“你再敢胡唚我就替你爸爸管管你!”男青年哼了聲伸手抓住戰奇的衣領:“你小子敢跟我叫板,想坐輪椅是嗎?”旁邊的許美知道此時的戰奇已經憤怒到了臨界點,她急忙伸手要推開男青年,沒想到男青年反而一把抓住她的手,滿臉洋溢著****的怪笑伸手要摸許美的臉:“沒看出來呀,倒貼還貼出感情來了,你怎麽不貼貼我呢,我比他可帥多了……哎喲……”話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眼前一花,嘴裏上下牙齒反複地碰撞,緊跟著耳邊響起一陣轟鳴。戰奇的拳頭畫了個小弧度,準確地打在了他的腮幫子上。

男青年幹淨利索地趴在了戰奇的腳下,罵街的聲音立時變成了呻吟。另外幾個人看見這個情形慌得直向後退,邊退邊喊:“警察打人了!警察喝酒打人了!”還有一個拿著手機不住地撥打著電話。很快在他們身邊聚攏了一堆人,把戰奇和許美圍在了當中。

交通警和督察隊的人前後腳地趕到了現場,簡單地詢問過後將戰奇他們帶到附近的交通隊。戰奇開始還費勁地進行著解釋,極力向交通警和督察隊的民警表明自己剛出差回來,和幾個同事在飯店裏吃飯。飯後叫老婆開車來接,自己並沒有駕駛汽車,也沒有仗勢打人隻是進行了自衛,這點許美可以作證。可是對方幾個人跟合唱團似的,一起指證就是戰奇酒後駕駛開的車,而且就是他動手打人。戰奇對督察隊的民警說:“讓我打個電話給單位,他們能證明我說的話。”督察隊中一個板著臉很有領導派頭的中年民警對戰奇說:“你的身份我們馬上會進行核實,如果真是警察,那麽你今天的事情麻煩可就更大了。”

戰奇不解地看著對方說:“我有什麽麻煩呀?不是都跟你就說清楚了嗎,喝酒吃飯是工作之餘的事。我也沒有酒後駕駛開車肇事,是他們幾個誣陷我!”

“你認識這幾個人嗎?”

“不認識。”

“不認識他們為什麽要誣陷你呢?”

“這個事得你去調查呀。”戰奇衝中年民警喊道。

“你不要著急嘛,我們肯定會進行調查的。”中年民警擺擺手說,“但現在你要配合交通隊做一下酒精測試。”

“我不去!我根本就沒開車測什麽酒。要調查你們就盡快調查,我希望你們能給我個清白。”戰奇說完生氣地一腳把麵前的椅子踹到了牆邊。這個時候職業的敏感使他不得不壓抑住滿腔的怒氣和委屈,漸漸地沉下心,反複地掂量著事情的原委。自己並不認識這幾個人,他們怎麽會明目張膽地誣陷自己呢?要說是單純的碰瓷代價也太大了吧。前後兩輛汽車把自己夾在當中,看似是起交通事故實則像是個精心策劃好的預謀。是自己以前打擊處理過的罪犯進行報複,還是許美的競爭對手使的詭計?關鍵的是在沒表露身份的前提下,他們竟然知道自己是警察,還主動喊出警察打人的話來引起周圍群眾的關注。他們到底是什麽人?自己是不是被人設計了?他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呢?

丁瑞成接到萬政委電話的時候正偷偷地往酒杯裏倒礦泉水呢。他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不時的頭痛讓他犯暈。他一邊舉杯應付著往來同學的敬酒,一邊盡力收攏著零散的思緒。車站貴賓室裏劫持人質的嫌疑人,王處長怨憤的眼神,張雨田冒險談判和嫌疑人周旋,牧園推車進去時的臨危不懼,萬政委的笑臉,醫院裏躺在病**的老伴兒,在平海新站的警衛隊員們,自己如願以償的升官提職。還沒等他從這千頭萬緒中理出來個究竟,萬政委的電話讓他找到了頭疼的原因。

萬政委在電話裏很氣憤,大聲地數落著戰奇不知道自己吃幾碗幹飯,喝酒開車不說還動手打人,這哪是人民警察,整個一人民的禍害。丁瑞成有點疑惑說戰奇雖然脾氣直率點兒,但還不至於違法亂紀,是不是督察隊弄錯了。萬政委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肯定沒錯,你先去把人給我帶回來。停職反省聽候處理!”

得,戰奇這回算是沒做好夢。丁瑞成邊揉著後腦勺邊朝外走,被馬馳看見攔住他問去哪?丁瑞成沒好氣說去救火,馬馳擺出副驚訝的表情說:“怎麽了,家裏著火了?趕緊叫消防隊呀,等你到家早燒得剩下門框了。”丁瑞成說:“你怎麽就不盼著我點兒好呢。”三兩句話介紹了戰奇的事情。馬馳連忙說:“你這麽去多沒形象呀,好歹也是個副處長了,正好順路坐我的車。”

兩人前後腳走到門口,抬頭碰見小五正衝他倆笑呢,旁邊還站著個穿著時髦卻很精致的年輕人,他手捧著兩個禮盒也是笑容可掬地盯著自己。

“小五,你這是幹嘛呀?這個小夥子是誰呀?”丁瑞成不解地問道。

“瑞成,你仔細看看,這個小夥子像誰?”小五笑嗬嗬地反問。

對方的話真把丁瑞成問愣了。他凝神注視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嘴裏喃喃地念叨著:“不像你呀,再說你不是個閨女嗎……”

“咳,你瞧你說的。”小五連忙擺手比畫著,“你就沒仔細看看,這孩子的眉眼之間像不像宏南?”

這句話倒真是把丁瑞成點醒了,他急忙上下打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別的先不說,單從他四四方方的臉上顯露出來的霸氣,還夾雜點桀驁不馴的眼神,倒是真有賈宏南的影子。看見丁瑞成關注的樣子,小五朝著年輕人示意道:“這就是你爸爸常和你念叨的丁瑞成丁叔叔,別愣著了,快叫叔叔。”

年輕人衝丁瑞成躬了躬身,臉上浮著微笑說道:“叔叔,您好,我叫賈世宇。賈宏南是我父親。”

年輕人的自我介紹喚起了丁瑞成的記憶。他印象中的賈世宇還是個頑皮的孩子時就被賈宏南送進了寄宿學校,後來隨著年齡的增大又送到外國留學,怎麽一轉眼,那個還到處惹禍的毛孩子出落成麵前這個穩重的青年人了。

“瑞成,孩子叫你叔叔呢。”小五朝丁瑞成說,“人家現在是學業有成,回國幫他老爺子打理生意。”

“丁叔叔,馬叔叔。賈總……我老爸說您二位都是賈府的貴客,所以一人送你們個象征性的禮物。賈府飯店開門的鑰匙,歡迎您常來賈府做客。”賈世宇說完將禮盒分別遞了過去。

這個場麵讓丁瑞成無法拒絕,他笑嗬嗬接過來說:“沒想到你都這麽大了,好吧,替我跟你爸爸道個謝,說我有急事先走了,讓他多保重身體。”

賈世宇和小五點著頭將兩人送出門外。

在車裏馬馳對丁瑞成說:“打開禮盒看看你這個老同學送的什麽好東西?”丁瑞成邊動手拆解著包裝邊答道:“你這人呀就是沒見過世麵,沒聽孩子說嗎,是個開門的鑰匙……”話說到一半禮盒打開丁瑞成也愣住了。

原來禮盒裏放的是一把工藝精美鑲嵌著兩顆鑽石的純金鑰匙。手握方向盤的馬馳側過臉來看了看,衝丁瑞成說:“哥們兒,這鑰匙分量可是夠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