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前,花劍終以四對三占了上風,但蒙麵人卻不再戀戰,毫無征兆地撤退,待花劍等人反應過來追過去,卻早已沒了蹤影。
而這群來無影去無蹤的蒙麵人拖住花劍的目的也達成了——葛振已經陪同張瑤進了宮,宮牆之內,他們望而卻步。
江聰就在此時匆匆而來,一進門看到花劍也在,愣了一下便知無需多言,“葛振該不會是想在靜姝公主生辰宴上鬧事吧?他的目標就是公主?”
去歲明姝意外小產,隨後痛失未婚夫,十五歲的生辰宴未曾舉辦,及笄禮也是低調舉行。
皇帝有意補償他這個年紀輕輕便遭遇種種磨難的五公主,一月前就下旨,靜姝公主十六歲的生辰宴要大辦,也有借此時機替明姝重新擇婿的意思。
眾人聞言,下意識地思索江聰這個推測,葛振得逞的可能性有多大。
月九齡卻不以為然,不過她還沒開口,就聽見君子箋慢悠悠地說:
“我看不像,他一個大理寺通緝的疑犯,仗著官府沒有證據躲到戶部尚書府上也就罷了,如果進宮的目的是靜姝公主,那帶他進宮的張瑤是不想進靖王府的門了?”
葛振雖然進了宮,但進宮不等於可以在宮裏為所欲為,更何況靜妃與張瑤也不是傻的,就算她們與葛振之間有什麽交易合作,也沒必要為了一個江湖郎中惹怒皇上找死啊。
江聰著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自己方才的猜測有很多站不住腳的地方,慚愧地在心裏罵自己真是急昏了頭,於是冷靜下來想了想,然後才點頭說:
“沒錯。宮人轉達的意思是,五公主今日身子突感不適,靜妃娘娘愛女心切所以才去求陛下鬆口,讓葛振進宮替公主診治。”
明姝自去年小產後,身子雖然恢複了可精神卻一直不大好,可憐了皇帝與靜妃的父母心,本想著讓她與李雲早點成親,衝衝喜,誰知李家一夜之間被滅門了。
在那之後,靜妃也是煞費苦心地想要治好寶貝女兒的心病,想必葛振就是那時候趁虛而入的吧?
月九齡冷笑,“難怪,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盤。”原來他那麽早就搭上了這條船。
君子箋見她神色肅然,不由地微微眯縫了雙眸,接著沒頭沒尾地“啊”了一下,“原來那個鬥笠男子是他啊。”
江聰聽著兩人的話,一頭霧水:
“什麽鬥笠男子?”
月九齡三言兩語解釋道:
“他曾在宮外與靜姝公主私下會見,當時靖王也在。”
上元節那天,她在紅鳶樓天字號看見張瑤帶著一個那個用鬥笠將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的男人進了靖王的雅間,當時君子箋都查出不出身份的鬥笠男子,就是葛振!
江聰大概能猜出來月九齡曾經撞見了他們私下見麵的那一幕,當時葛振是帶著鬥笠,所以才沒有被認出來。
“所以,五公主和他是一夥的?”他有些難以置信,也不明白,“這……公主圖的是什麽?”
明姝除去皇族的身份還是他的表妹,從小與江言憶一起長大,性子是任性蠻橫了些,但是個明事理的孩子,怎麽與殺人如麻的凶手同流合汙了呢?
不止江聰,其他人也有此疑問,即便明姝曾因未婚先孕被指點指點點,但她皇族貴女的身份到底擺在那裏,又有皇帝與靜妃愛護,何至於淪落到與殺人犯為謀?
“可能是我。”
月九齡說完便感受到所有人投送過來的目光——什麽意思?靜姝公主與葛振聯手想要郡主的命!
她看著他們漸漸露出難以置信、嚴肅、驚恐的神情,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想笑,而她也就真的輕笑出聲,卻沒多作解釋。
君子箋將自己的視線收回,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聽聞靜姝公主與未婚,哦,前未婚夫感情甚篤,至今仍舊會睹物思人。”
江聰艱難地從那猶如驚雷般的四個字回過神來,再加上君子箋的說明,震驚道:
“她把小產和李雲的死都算到了郡主頭上?可當初是郡主在虛空手下救了她一條命,也是郡主給李家上下一百來人討回公道,她不去不怨凶手反倒記恨上郡主,這……這也太荒唐了!”
即便這番話是他根據實際的推測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江聰仍舊覺得匪夷所思,以至於沒有注意到自己對明姝的稱呼上改變。
眾人聽了不由替郡主鳴不平——這就不是恩將仇報麽!
君子箋感受到他人激憤的情緒,垂眸看了看勉強直坐起來的少女,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好像一點都不生氣,或者說她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無動於衷?
可有誰在麵對自己拿命去救的人反戈一擊時真的無動於衷?
噙著笑意的鳳眸漸漸冷卻,清亮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人在遭逢大變後很容易絕望、墮落甚至尋死。這時,真相對他們而言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因為事情已經無法挽回補救了,他們需要的是一個確切目標振作起來,支撐他們活下去。”
眾人不大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但君台主正經起來的模樣太罕見了,不由地教人側耳傾聽。
就連月九齡都忍不住抬眸,君子箋對上她那雙透澈的桃花眸,定定地說:
“郡主是查清了真相也把凶手抓到,但凶手卻都還沒得到應有的懲罰就死了。深受其害的人心懷滿腔不甘、憤怒、怨恨,對著死人發泄?”
他頓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不足以眾人反應過來作答,而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回答:
“不夠。無知無覺的死人連開口求饒都做不到,而自己最在乎的人再也回不來了,這怎麽能夠呢?這怎麽能解恨?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君子箋從來都是玩世不恭的,語氣總是輕佻嬉笑的,好像什麽話到他嘴裏都能變個顏色,什麽難事到了他那裏不算事兒。
可他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卻跟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是那個逮誰撩誰的君台主,而是一個心懷大仇不得報的亡命之徒,乖張暴戾,甚至連眼神都變得陰鷙,令人毛骨悚然。
站在月九齡身旁的小蓁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其他人也均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看著君子箋,好像他下一刻就會拔劍刺入誰的心口上。
“子箋,”戚霖忽而開口,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聲音卻依舊是溫潤的,“你嚇到小姑娘了。”
聽到好友聲音的君子箋抬眸,看到戚霖眼裏的冷色,眨了眨眼。
隨即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情,狹長的鳳眸重新染上玩味,衝著臉色煞白的小蓁拋去一個眼色,笑著說:
“抱歉,最近喜歡聽戲,說著說著戲癮就犯了。”
眾人見他嬉皮笑臉,心情不約而同地跟著輕快起來,月九齡則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若有所思。
經此打岔,氣氛緩和了不少。
一旁花劍卻沒有掉以輕心,而且侯爺還有幾日就回皇城,絕不能讓郡主冒險,便忍不住開口勸道:
“如果靜姝公主真的恨上了郡主,那您進宮就是羊入虎口,正好您身子不適,後日的生辰宴郡主不如就告病推辭?”
月九齡知道花劍的擔憂,但是不進宮?恐怕不行。
他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布了這麽大一個局,怎麽可能會出這種紕漏?
但她還沒開口,就讓江聰搶了先:
“不錯,既然葛振不會傷害五公主,宮裏我也會讓秦琰多注意。”
他沒有錯過月九齡方才想要反駁花劍的神情,語氣懇切,“還請郡主安心在竹心院養病,否則我真的沒法兒跟侯爺交代。”
月九齡一怔,笑而不語,算是默許了。
都把顧墨玧搬出來了,她能不答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