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教授怎麽走得這麽匆忙啊?看他表情好像有些凝重。”

這時,周圍傳來眾人的竊竊私語。

沈妍裹緊身上陸奉堯的西裝,拿起自助餐盤,走到餐桌前,夾了一個甜甜圈,注意力卻都在別人的談話中。

“剛剛費教授和幾個甲方聊天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是他家裏打來的,好像是他爺爺生病,快要不行了。”

“難怪他臉色那麽差。”

沈妍抓餐盤的手指不自覺攥了攥,心髒輕顫。

不知怎麽,她想起剛剛在包廂裏對費正謙說的話。

“費老師,您不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罷了……”

天之驕子……

她根本不了解他,憑什麽這麽說呢?

兩周後,公司最要好的朋友付娟夜裏突發急性闌尾炎,沈妍開車送她來醫院。天色微微亮。

空氣潮濕,雨後泥土的腥氣裹挾著涼風襲來。

沈妍買完早餐,在醫院樓下公園匆忙進餐。

她揉揉凍紅的鼻子,咬了一口肉包,還沒來得及品嚐肉包湯汁的鮮美,就聽見不遠處傳來“啪”一聲脆響。

隔著重重疊疊的灌木林,沈妍看見籬笆的另一邊,站著一抹筆挺的身影。

他的臉被跟前的長者扇得偏向了一邊,嘴角有些浮腫,卻絲毫看不出狼狽,下三白的鳳眼裏隻有奚落和嘲諷。

仿佛對長者的行為早就司空見慣。

“你不是要跟家裏斷絕關係嗎?還回來幹什麽?你爺爺現在隻是病了,就算他以後死了,變成骨灰,也用不著你來給他送葬。”

沈妍手裏的肉包啪嗒掉在了地上。

費正謙對麵的長者,雖然保養極好,但兩鬢的白發以及眼角的皺紋都暴露了年齡,加上和費正謙幾乎一比一複刻的五官。

沈妍有理由猜測,這便是費正謙的父親。

但看樣子,他們父子之間關係似乎並不好。

“嗬,您怎麽不詛咒自己變成骨灰?爺爺有您這樣的大孝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冷不丁傳來費正謙一句低沉的嘲諷,沈妍微愕。

另一邊,費父已經氣得七竅生煙,“逆子!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說的什麽遭雷劈的話?”

費正謙絲毫不為所動。

他漫不經心地用拇指蹭了一下嘴角,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沫,冷冷道,“怎麽?戳中要害了?氣急敗壞了?”

費賢額角青筋暴突,抖著手狠狠指了指費正謙的鼻子,最終忍無可忍,轉身負氣離去。

滿是硝煙的戰場終於恢複平靜。

沈妍站在灌木叢的後方,隔著枝丫縫隙,陽光落在她幹淨的臉上形成斑駁剪影。

“看夠了沒有?”

低沉聲線響起。

下一刻,一隻大手橫空出世,穿過灌木綠植突然扣住沈妍的後脖頸,將她拉過去。

沈妍毫無防備,堅硬的灌木樹枝刮過她臉部細膩的肌膚,很快就擦出幾道紅痕來。

她嚇得驚呼一聲,杏眸圓瞪,透過灌木枝丫的縫隙,對上一雙淡漠的鳳眼,男人看著她眼睛,問,“偷聽到什麽了?”

費正謙掌心扣在她的後脖頸,拇指上粗糲的薄繭蹭過耳垂,讓沈妍臉上的那道擦傷紅得更加滴血。

“費老師……”她抿緊唇瓣,停頓了一下,盡管十分窘迫,卻又強作鎮定,“我隻是恰巧路過而已。”

費正謙盯著她琉璃般通透的眼睛看了幾秒,才緩緩鬆開手,似乎也不打算再追究。

沈妍鬆了口氣,隔著灌木叢,她看見費正謙轉身背對著她,點了一支煙。

作為一名教授,男人在學校是極少抽煙的,隻有工作壓力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抽煙,而且煙癮上來很嚇人。

沈妍看著他的身影,心髒莫名揪緊,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費正謙根本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他跟她一樣,不受家人重視。

沈妍心疼他。

她拍了拍身上掉落的葉子,繞到了灌木對麵。

“那個……我剛去醫院的小賣部買了早飯,你要吃嗎?”

現在才淩晨7點,費正謙剛剛跟他父親在這裏吵得那麽凶,顯然不可能有那個閑心吃早飯。

沈妍掏出一隻熱乎乎的茶葉蛋,塞到男人懷裏,可指尖觸碰到對方的衣角,才發現他衣服都濕了。

他的體溫,冰冷得像一具屍體,沈妍被凍得倒抽了一口氣,抬起頭,眼瞳震動,看向他。

清晨的陽光落在他五官深邃的臉上,冷冷清清,微風吹起他半幹的頭發。

費正謙吸了一口尼古丁,從口鼻間吐出濃鬱的煙霧,疏離眉眼間有種厭世孤獨感。

淩晨三四點雨就停了,他身上濕成這樣,顯然已經在此站立多時。

看樣子,他和家裏的關係確實不太好。

費父似乎很不待見他。

沈妍再度心疼起了這個男人。

“費老師,要不……我送您回家?”她張了張嘴,聲音卻越來越沒有底氣,“衣服濕了會生病,您趕緊換下來吧?”

“你在關心我?”費正謙將煙蒂掐滅,嗓音沙沙的,眼裏含著笑意,語氣卻不帶任何溫情,“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我們並非一路人。”

沈妍語塞,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竟覺得他的笑容有些殘忍。

半個月前的親密和信任還猶然在目,可費正謙此刻卻已判若兩人,好像徹底對她死心了。

沈妍克製住心中那份癡纏,她向來是個很能隱忍的性子。

之前費正謙那樣主動的時候,她尚且可以忍住心動,保持理智,更何況現在,他們之間關係已經生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