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無語地瞪了費正謙一眼,“你就別說風涼話了。”
她心裏正難受著呢。
費正謙靠著牆壁,抬頭望向虛空,微微出神,“沈妍,你真幸運,可以忘記一切,沒有任何負擔。”
他的語氣透著淡淡的豔羨。
沈妍一怔,深吸了一口氣,她真是受夠了費正謙這種毫無同理心的誤解,她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你為什麽覺得我所承受的就比你要少呢?費正謙,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挺自以為是的。”
費正謙今天情緒難得穩定,眼尾掃了沈妍一眼,嗤笑,“怎麽?你覺得你承受了很多?”
“我所承受的,當然不比你少啊!首先,失憶不是我自己能選擇的,其次,你以為一個人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這種滋味好受嗎?”
沈妍壓低了聲音和費正謙辯駁了幾句,發現樓下費家的傭人頻頻朝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便噤聲,閉上了嘴巴。
“算了,等回去再和你掰扯,你勸勸亦言。”
她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些失落,丟下這句,沈妍垂下頭,走下台階。
費正謙盯著她的背影,臉色沉了沉,抿唇,推門走進兒童房。
費亦言正坐在小**生悶氣,看見是費正謙,他的小臉頓時變得更臭了幾分。
費正謙卷起胳膊,靠著門後背,低頭打量著費亦言,“我沒惹你。”
他聲音很淡的說。
費亦言一聽臉色更加難看,立刻仇視地瞪了費正謙一眼,背過身去。
費正謙麵色一寒,聲音也頓時冷了八度,抬高了音量,“費亦言,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
費亦言怕費正謙,可是脾氣上來,也是不管不顧的,他憤恨地說,“我討厭爸比!爸比是這世上最討人厭的大壞蛋!”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種話。
費正謙明顯被孩子天真的話語驚到了,他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後微微蹙起眉心,“你討厭我什麽?我是少你吃喝,還是虐待你了?”
“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爸比!”費亦言一下從小**跳了下來,“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結了婚,我就要叫其他女人媽咪!我討厭那個女人!我也討厭你!我不許你娶她!”
費亦言從前也鬧過脾氣,可這還是第一次敢如此頂撞費正謙。
最初的怔愕過後,很快便被怒火所替代,費正謙抬腳走過去,一直走到費亦言的跟前,“你再說一遍。”
費亦言抬起頭,一雙大大的眼睛裏盈滿熱淚,委屈,不甘,還有憎恨,這些複雜的情緒過早的充斥在一個五歲小孩的心裏,他咬住嘴巴,握緊了小拳,渾身都緊繃成了一張弦。
盡管害怕,他還是克服了內心對父親的恐懼,“我討厭你!討厭那個女人!我不許你們結婚!我不要認她做媽咪!”
在他說完這句話,身體沒來由顫抖了一下,因為他看見費正謙藏在陰暗裏的半張臉,驟然變得無比可怕,宛如即將來臨的暴風雨前夜。
“抗議無效。”
沉冷的聲音響起。
費正謙冷冷地看著兒子,無比殘忍的說道,“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你轉的費亦言,你討厭她,不想認她做媽媽,那你就改變你自己的想法,因為接下來的十幾年,你會和她朝夕相處。”
費亦言小小的臉上,有什麽碎裂了,他張著小嘴,稚嫩的小身體在輕輕顫抖。
費正謙不忘補充道,“你不能討厭她,你必須喜歡她,就像喜歡你的白姐姐一樣。”
此話一出,小家夥的臉噌得失去了所有血色,噗通一聲,向後仰倒,陷入了昏迷。
費正謙一怔,立刻伸手接住他,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川字。
看到兒子這副悲痛的模樣,費正謙一直麻木不仁的心髒沒來由地抽痛了一下,但也隻是一瞬,很快他的眼眸裏便染上了一抹嘲諷。
沈妍啊沈妍,你看,連你的兒子對你都如此有情有義。
可你呢?
你不配。
費正謙抱著費亦言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沈妍正坐在台階上發愣,見到他懷裏的小孩,四肢軟綿綿地垂在半空,蒼白的一張小臉蛋,宛如死物一般,她的心跳猝然漏跳了一拍。
“怎麽回事?亦言怎麽了?”
沈妍急忙衝上前來詢問。
費正謙麵無表情地抱著費亦言,疾步朝門外走,邊走邊冷冷的說,“這和你無關,他不想見你。”
沈妍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趔趄地追了上去,一直追到路邊。
費正謙已經抱著孩子上了車,沈妍死死的抓著車把手,用力推拉,“開門!快開門!帶我也去!”
費正謙卻冷著臉,點火,踩油門,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沈妍,他此刻內心就像被一層漆黑的沼澤困住,周圍有一層看不見的密網,緊緊地裹挾著他的心髒。
沉悶、刺痛,喘不上氣來。
車子啟動,沈妍被拖行了數米,她的尖叫聲,驚醒了陷入魔怔的費正謙。
費正謙立刻靠邊停車,開門下車查看,可是看見沈妍滿手鮮血,他憋悶在心裏的情緒卻忍不住爆發,“你想死麽?”
沈妍傷的不輕,她摔到了臉,臉上的人造皮都被蹭掉了一塊,露出來的那半張臉,緊致美麗,卻也被蹭出了血印,有明顯的淤青。
她一把拽住費正謙的褲腳,眼神堅定地看著他,“帶我去!我要確定他沒事!”
她那麽倔,犀利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費正謙,可是這雙眼睛卻已經泛起了紅血絲,裏麵有溫熱的**順著臉頰滑下來。
費正謙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伸手將她拉了起來,然後塞進了後車座。
之所以將她塞進後車座,是因為費亦言在後車座。
他上車係上安全帶,扭頭對沈妍道,“照顧好他。”
沈妍渾身都很疼,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將疼痛強忍了過去,然後才低下頭,用沒有沾血的手指輕輕捧起費亦言的小臉,“亦言,你怎麽了?”
她小聲地呼喚。
費亦言在昏迷中似乎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動了動,滾燙的小身子慢慢擠進了她的懷裏,枕靠在她的膝蓋上。
沈妍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氣。
她的膝蓋剛剛摔得最慘,已經皮開肉綻,她小心翼翼地將小家夥挪了一個位置。
找好了令兩人都舒適的位置,沈妍繃緊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
她緊蹙的眉心緩緩鬆懈,垂眸看向費亦言的目光變得格外溫柔,她用完好的那隻手,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發。
一下,兩下,三下。
“吧嗒——”
一滴滾燙的**從她的眼角滾落在費亦言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