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二月風澀。
杏花飛雨,血腥的泥土中,杏花成泥,凋零在無情的戰火裏。
大帳內,一身銀白色鎧甲的長孫煜璃坐於案桌前,手持長卷,徹夜研看手中戰圖,燭色幽幽,跳曳陸離。
有人為他奉上一杯熱湯,長孫煜璃喝了一口,那湯濃鬱,色潤澤,臉上的疲憊似乎消失了不少。
他抬頭看向那人,溫柔地道:“璃兒,果然好湯,令人心神俱暢,隻是又勞累你了。”
如今懷胎已足九月,顏璃清已經是大腹便便,舉止艱難。並且近來愈發感覺吃力,白日隻是些許走動,便會覺著頭暈目眩。
長孫煜璃自是不肯讓她累著,然而她想為了孩子的健康,自己日後生產順利,仍是給自己找點事做。
“別的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這個是我該做的,不要說什麽勞累之類的話。”顏璃清微微一笑,令長孫煜璃心中一顫,驀然凝住目光,幾乎要起身刹那,忽然帳內走進一個人,方令他回神。
他迅速斂住心神,目光重歸冰冷。
顏璃清望著他,微微垂眼。
“將軍,山對麵燃起了濃煙,不知是否是敵軍放火燒山。”軒易跪倒在地,有些慌張地道。
長孫煜璃倏地站起身,墨眸寒光畢現:“什麽?赫連世穎果然決定放火燒山?”
自一個月前,赫連世穎采用迂回戰術斷了長孫煜璃水陸,陸路有重兵把守,如今更要放火燒山,是瘋了不成嗎?
顏璃清眼底劃過一絲疑惑,轉念一想,應該不會,這祁連山畢竟是與拂水國接壤,若要燒山,必然熊熊燃燒數天不息,說不定會危及到拂水國的邊城!
如此一來,他勢必會得罪拂水國。到時候引火自焚,赫連世穎應該明白後果,不會如此自斷後路。
長孫煜璃轉眼看向顏璃清,兩人相對,長孫煜璃眸中清明一片:“璃兒,你好生呆著,我和軒易出去看看。”
“嗯,你們小心點。”
夜色下,群山蒼莽,朔風簌簌。
長孫煜璃戰袍飛揚,負手立在番旗邊觀看。
遠處那濃煙雖滾,可終不見火光。
“將軍怎麽看這件事?”軒易問道。
長孫煜璃麵露一絲冷笑,道:“疑兵之計,不足為奇。”
“可如今,敵軍斷我糧草,時日長了,總歸會動搖軍心,況且今日他出此一計,又意在何為?”軒易凝眉望著遠方,月色寒了眉目,他的眼裏亦似有濃煙翻滾。
這一戰,已拖得太長,軍力耗損、百姓負重,若再不結束,隻恐怕未動搖敖來國的國本,他們便會徹底覆滅。
那麽他們這些年來精心準備的一切就都付之東流了。
“許是一探虛實,兩軍本是旗鼓相當,更可以說,我軍實力遠勝於他們。若非是赫連世穎突然轉變策略,時機把握恰當,封山封水,斷我軍糧草,使我軍困在祁連山中,自我耗損。這個人物,果然不可小覷。”長孫煜璃有些憂心地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軍不必思慮過多。”軒易看著長孫煜璃,長孫煜璃眸色一暗,卻隨即微扯唇角。
“這世上真正關心我的沒有幾個人,而軒易你就是其中一個。”
軒易亦笑道:“可對我軒易而言,這世上能讓我關心的亦沒幾個,將軍就是其中一個。”
同樣的眸光相對,片刻,便是一陣朗聲大笑。
群山嶙峋,回**笑聲直衝雲霄。
戰火在這夜裏,也似淡去了幾絲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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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氣流**,瑟瑟風寒。
穿過叢林荒野,便是山嶺巍峨的氣派,浮雲繚繞,長孫煜璃領著三千人馬,於抱雲山正麵直過山嶺。
顏璃清立在大營口,山風揚起她翩然裙紗,絕色容顏卻是憂色忡忡,目光若煙水沉沉浮浮,渺然雲天之外,遠遠望著他終究策馬執鞭,揚長而去!
塵沙迷蒙了雙眼,他的身影早已消隱在山色荒涼之中,顏璃清隻感到眼底澀澀然一陣酸楚。
昨夜長孫煜璃回來之後對她說,決定今日去會會敖來國主帥——赫連靜玉,他們不可坐以待斃,糧草已經快不夠了。
而今天一早,那邊便遞來戰書,要與他們決一死戰。
她總覺得心頭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會發生一樣。
忽的,眼前出現一角青色衣袍,靜立不動。
顏璃清的身子一抖,這麽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邊,到底是她太沉浸於出征的事,還是對方武功非凡。
她抬眼望去,豁然一驚。目光頓時凝住,眼前的人膚色白皙,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好複雜,像是各種氣質的混合,但在那些溫柔與俊朗中,又有著他自己獨特的空靈與俊秀!
可是她不認識,此人渾身散發的氣質絕非一般人,應該不是長孫煜璃軍中之人。
這麽說來,他莫非是敵軍之人……
“你是何人?”她雙手扶住肚子,下意識往後退。
“自古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果不其然,你長得很美。”來人步步逼近,深邃的目光打量她一身纖柔絕豔,她眉不畫而翠,唇柔美嫣紅,素麵朝天,亦有清豔絕塵的美麗。
“我是敖來國丞相赫連世穎,想請姑娘到我主帥軍營商量要事。”
“你們兩方交戰我一個女流之輩怎麽知曉,若要商量,等我方主帥回來就行。”
“此事還非得讓姑娘走一趟不可,少了姑娘可不行。”
顏璃清大驚失色,正欲呼救,卻感覺脖頸處一陣銳痛,身子一軟,眼前頓時昏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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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煜璃兵臨瀛水,瀛水河畔,兩軍對峙,他一身戰袍,於春風中瑟瑟而動。
對麵,敖來國兵隊臨風而立。
為首的是一名女子,一身金色鎧甲,麵容柔美絕色,她望著對麵的男人,戰袍加身,目光肅然,她的眼光不再清朗如初,仿佛烏雲遮日,有種看不透的糾纏。
今日她才知道,原來當日那個隻有一麵之緣卻讓她魂牽夢縈的男子竟就是赫赫有名的護國將軍——長孫煜璃。
戰旗烈烈,赫連靜玉目光癡惘。
一旁的將領高聲喝道:“長孫煜璃,你無故侵我國土,卻打著正義之師的名號,好不知廉恥。”
長孫煜璃肆意冷笑,道:“是你們招惹我在前,如今卻又想把責任推給我,到底是誰更不知廉恥。”
赫連靜玉頓時神色冷然,“既然如此,唯有將你們驅趕出我敖來國境內。”
長孫煜璃沉了眉目:“盡管放馬過來,最後是誰驅趕誰現在可說不準……”
突地,劍光暗了日色,長孫煜璃手中長劍爍亮,駿馬鳴嘶,勒馬上前:“廢話不多說,請!”手中一緊,劍氣亦立時縱橫如風,磅礴的劍氣令赫連靜玉眼目微眯。
戰場之上,春風揚起塵沙飛揚,春日萬丈柔光,卻隻落得刀光寒、劍影深。
還有一雙望著對麵的人,黯然凝眸的眼睛……
“國主接招吧!”長孫煜璃寶劍爍亮,曠野茫茫,瀛水河畔,河風裹著苦苦的澀味兒,劍風過處,草木盡凋。
赫連靜玉閃身避開,長劍刺破春日,兩劍相擊,電光火石,她的眼神在劍光處,隱隱透著哀傷。
如何,願意如此刀兵相見?
如何,想要這般生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