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行馳了兩天兩夜之後,終於在一個傍晚看見了第一個城鎮——東郭鎮。

一身男子裝束的青桐掀開簾子,捶著酸痛的肩膀走下馬車。連續顛簸了兩天,渾身的骨頭架子都快散了。

仰頭看著客棧頂端懸掛的牌子上,寫著的“鳳棲樓”三個大字,不由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看來悅來客棧的分店還沒有開到東郭鎮來。不過轉眼間,眉頭又輕挑了起來,鳳棲樓,鳳凰棲息,這客棧看上去普普通通,可這掌櫃的口氣也太大了。

門口迎接的店小二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牌匾上,嗬嗬笑了起來,說道:“看幾位麵生得很,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青桐點頭,這不廢話嘛,本地人會不在自己家裏住,跑客棧裏睡覺?有錢也不這麽花啊。

店小二又說:“這牌匾上的字,是本鎮的財神爺鳳老爺寫的,這是本小店的榮幸啊。”

青桐恍然大悟,哦~因為是鳳老爺睡過的地方,所以叫鳳棲樓。切,滿身銅臭味的商人都喜歡附庸風雅,看來這位鳳老爺也不例外啊。

說話間,蕭湛拍著衣服上的浮塵走了過來,聽見小二的話,嗬嗬笑了起來,湊在青桐身旁,小聲說道:“幸虧那位老爺姓鳳,如果是姓朱,那還不成了豬棲樓了。”

話音未落,青桐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兩人說的小聲,小二沒聽清楚,不過以看人臉色吃飯的他,自然看得出他們笑容裏的別樣意味。可客人就是衣食父母,即使心裏不悅,也不好說什麽。當下也隻是略顯尷尬的笑笑,便接過馬車往後院趕去了。

雲輕狂走了過來,白了兩人一眼,低聲說道:“初來乍到的,別胡說八道。小心惹上麻煩。”

蕭湛挑眉:“哦?難不成這個鳳老爺還是狠角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還嫌去南疆的路不夠長還是怎的?”

正說著,掌櫃的迎了上來,一張胖乎乎的臉笑得謙和,說道:“幾位是打尖兒呢還是住店呢?本店有上好的客房,幹淨整潔,保證幾位住的舒心。”

“要兩間上房。”雲輕狂暫時充當起了三人中的領頭。

掌櫃的眼睛略帶奇怪的掃了一眼麵前的三位公子,雖然心裏有些疑慮,本著做生意人的本分也沒多問,當下笑道:“兩間上方對吧,好嘞……”

那個“嘞”的音還沒完全出來,門外走進一人,打斷了掌櫃的話。

“胡掌櫃胡掌櫃。”一疊聲的叫喊,跟著那人的腳步小跑進來。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一個清補衣褲家仆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大冬天的,額頭上卻滲出了點點汗珠。可見他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掌櫃的一見那人,臉上的表情立刻就變了,恭順謹慎,麵前的三位客人也顧不上了,連忙迎了上去。

這下青桐等三個人就更好奇了。

隻聽那男人說道:“我家老爺想要借貴店招呼一位客人,隻要一間上房就好。銀子不會少給,就是不知道胡掌櫃方便不方便?”

胡掌櫃立刻點頭應道:“哪有什麽方便不方便的,鳳老爺的貴客既是我的貴客。鳳老爺能如此信任我,那就是我的福氣。勞煩老哥轉告鳳老爺,小店一定好生伺候。”

青桐一聽,與蕭湛相識而笑。鳳老爺的客人在這裏住下,那麽如此一來,不久之後也能用一睹鳳老爺的尊榮了。

而一旁的雲輕狂卻暗暗皺起了眉頭,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那就多謝胡掌櫃了。”

男人拱手道謝,放心離去,腳步匆忙,一溜小跑的就沒了蹤影。

既然看戲看完了,也該辦正事了——洗個熱水澡,睡覺。

這個想法同時在青桐和蕭湛的腦子裏冒了出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往樓上走去,腳還沒邁出去,就被胡掌櫃給叫住了。

“三位,對不住了,隻剩下一間上房了。”

兩個人一愣,回頭盯住胡掌櫃,異口同聲道:“剛才不還有兩間的嗎?!”

“三位剛才也聽見了,鳳老爺有客來訪。所以隻剩下一間房了。”

青桐不樂意了,一拍桌子,氣呼呼的說道:“胡掌櫃,這樣做也太不厚道了吧。是我們幾個先來的。做生意也該有個先來後到吧。”

胡掌櫃也不生氣,隻是臉上的表情沒以前熱情了:“我看三位都是男子,一間房,擠一擠也就湊合睡了,出門在外也沒那麽多講究是吧?”

“不行!說好的兩間房,一件都不能少!”

“那對不住了您呐,出門右拐還有一家客棧,您可以去那裏找兩間房去。”胡掌櫃一攤手,直接低下頭,算賬本去了。

青桐氣得就想去揪他衣服領,被雲輕狂一把拽住。

“我們換一家客棧就是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雲輕狂勸道。

青桐脖子一梗:“憑什麽?!我還就不了!我還就非這家客棧不住了!”

“別那麽死心眼兒好不好?”

“你還說我死心眼?!你怎麽不說掌櫃的不會做人呐!胡掌櫃我告訴你!你再這樣下去,倒閉關門是早晚的事!”

胡掌櫃手指上下翻飛,算盤打得劈啪想,壓根就沒把她的話放在心裏。

“蕭湛揍他大爺的!”

青桐氣的跳腳,雲輕狂差點拉不住她。

蕭湛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兩人,一雙烏黑如墨玉的眼睛在雲輕狂身上一轉,忽然笑了起來。摸出懷裏的銀子,直接回身拍在了胡掌櫃的麵前,在兩人詫異的目光中,朗聲說道:“一間房就一間房吧,麻煩胡掌櫃了。”

胡掌櫃臉上掛出適當的笑,收了銀子,讓小二帶路。

青桐皺眉,雲輕狂臉色更是難看,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

“什麽一間房,我們換一家客棧多好。一人一間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說著,竟伸手去搶胡掌櫃手裏的銀子。

蕭湛一把按住他的手,笑的格外燦爛:“我突然發現這家店格外的順眼,還就認準這家店了,對吧,青桐?”說著,對著青桐擠了擠眼睛。

這下青桐也看出問題來了。雖然她非常不讚同三個人擠一間房間,但更加好奇蕭湛的態度大轉變。照他的性格,胡掌櫃已經下了逐客令,早就一拳打過去了。現在非但沒有,還好脾氣的接受不公平事件,笑眯眯的去迎合胡掌櫃的臭臉色。不過比起這件事來,她倒更在意雲輕狂的反應。此刻看到蕭湛滿含深意的眼神,頓時也明白了幾分:這裏麵有事啊!

雲輕狂一甩胳膊,氣急敗壞的往外走:“那你們在這裏吧,我另尋住處。”

蕭湛也不攔他,抱著胳膊,氣定神閑的倚在櫃台旁,說道:“你的錢都在我這兒呢,不過你要想睡大街,我也沒意見。”

“大街上多冷啊。我看這天啊,夜裏肯定下大雪。”青桐在一旁幫腔。

腳步硬生生蹲在原地。雲輕狂想了想,氣的跺了跺腳,說道:“那我就去睡馬車。”

這下兩人都有些咂舌了:這小子是怎麽了?寧肯睡馬車也不在這裏呆?看來這裏麵的事大了去了……那就更不能讓他走了!

眼看著雲輕狂一隻腳就要邁出客棧大門,蕭湛眼珠一轉,突然回頭對胡掌櫃說道:“哎,胡掌櫃,你看遠處走過來那人是不是鳳老爺?”

話音未落,已經走出大門的雲輕狂突然折了回來,像陣風一樣從眾人眼前刮過,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二樓,“咣”的一下關上了房門。

樓下幾人麵麵相覷。

蕭湛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自己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還真蒙對了。

青桐眨了眨眼睛,突然醒悟過來,原來雲輕狂拚命隱瞞的事情,是跟鳳老爺有關的。咦咦咦?那這事情可就更加奇怪了!

兩個人上了樓,推開房門,就看雲輕狂黑著一張臉,火燒屁股一樣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聽到聲音,猛地頓住腳步,勉強笑了笑,說道:“那個那個……嗬嗬,我突然覺得有點冷,就在房間裏活動活動。”一邊說,還一邊裝模作樣的舒展筋骨。

青桐和蕭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嘿嘿笑了起來。雲輕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直覺就想跳窗逃跑。

兩人一邊一個拉住雲輕狂的胳膊,按在椅子上。一般特務是怎麽審問犯人來著?好像先是威逼再是利誘,最後再用刑的對吧?恩,好,那就先威逼吧。

“說吧。”青桐一隻胳膊搭在雲輕狂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笑容近乎猙獰,“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們啊?”

“我哪有……”雲輕狂笑的比哭還難看。

青桐嘿嘿笑的陰邪:“還不說實話啊。哦對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江湖上有一種功夫,叫做分筋錯骨手啊?要是不知道的話,我不介意給你解釋一下啊。”

蕭湛翹著二郎腿,笑得純潔無害,將話接了過來:“據說是將皮肉一分一分的錯開,將骨頭一點一點的拉斷。每寸都是鑽心透骨的痛。不知雲大夫有沒有治療過這樣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