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繁星點點。靜了人世,卻怎麽也靜不了人心。

青桐和衣躺在**,抱著被子,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幹脆睜開眼睛,瞪著床頂發呆。

白天時,也不知道犯了什麽神經,看著那幅工筆畫,心中的酸澀委屈之感像是瀉閘洪水一樣,不受控製。她平時也不是矯情的人,也認為流淚是一種最無能的行為,可她居然今天就幹了這麽一件丟人的事。大概就是犯神經了吧。

雖然當時她扭身伏在蕭湛懷裏哭得慘絕人寰,哭到**裝睡的雲輕狂手足無措,但蕭湛有力的攬在肩頭的手臂,憐惜的擦去價上淚珠的修長指尖,她還是記得一清二楚的。

那仿若歎息一樣柔聲安慰,似乎還回**在耳邊:“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

青桐抱著被子翻過身去,臉卻不由自主的熱了起來。以前似乎從未聽過蕭湛用近似寵溺疼惜的口氣說過話,現在回想起來,仍覺得不真實。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自己竟然就在他柔聲安慰中,悲傷地心得到了平靜。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又想起那日清晨醒來時,他安然睡在身邊時,平穩的呼吸,有力的心跳……啊啊啊啊!

青桐挫敗的拉高被子,捂住自己的臉。王青桐啊王青桐,你現在算什麽?喜歡上一個小孩子了?!我看你是長時間不接觸男人,變得有些饑不擇食了!呃,似乎也不對,拋去小受雲輕狂同學不算,還有俊朗陽光溫柔體貼的沈琰啊。自己怎麽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啊啊啊啊啊!真是瘋了!我瘋了!!

忽然一聲極輕微的聲音自房門外響起,起初青桐沒放在心上。可是緊跟著房間內竟也響起窸窣衣服摩擦的聲音。

青桐一愣,悄悄拉開被子往外一瞧,隻見一個身影自桌前閃到窗邊,悄無聲息的打開一條縫。窗外清冷的月光照了進來,也照見了那熟悉的身影。隻見那人影立在窗前頓了頓,腦袋動了一下,似乎向這邊看來。青桐連忙閉上眼睛裝睡。忽的一聲輕響,再睜開眼時,隻瞧見一個人影閃身跳出窗外的殘影。

窗子剛剛合上,青桐連忙掀開被子,從**爬了起來。摸黑走到桌子邊,眼睛都快湊到桌子上了,才看清桌上的人。果然,隻有雲輕狂一個人趴在桌上睡得跟豬一樣。

青桐一個箭步衝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隻來得及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遠處房梁上急速掠過,一陣寒風忽然吹來,青桐忍不住眨了下眼睛,再去看時,早就沒了那兩個身影。

到底怎麽回事?那小子大半夜不睡覺,偷偷摸摸幹嘛去?

青桐猶豫了片刻,回頭看了看雲輕狂,咬了咬牙,還是決定自己跟去看看。跳窗戶她不行,非摔個半殘不可。還是老老實實走樓梯吧。最後看了眼窗外,確定了方向。便抓過一旁的鶴氅,悄悄打開一條門縫,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

大堂裏一個人都沒有,就連看店的小二也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青桐將鶴氅搭在手臂上,扶著樓梯扶手,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打開大堂的門時,一陣寒風吹了進來。淩冽的寒氣驚動了小二。青桐見他一動,連忙躥了出去,

冬夜的寒風格外的刺骨,像刀子一樣在臉上身上刮過。青桐冷的渾身哆嗦了一下,慌忙穿好鶴氅,戴上風帽,盡量把自己裹嚴實了,這才抬頭去辨認方向。

大街上黑布隆冬的,沒有一絲燈火。偶爾有幾家商鋪外懸掛的大紅燈籠,在風中來回搖動。黑夜之中的一點猩紅,看上去要多瘮人就有多瘮人。頭上清冷的月光灑在大街上,為大街平添了一份空幽,凜冽的寒風從長街一頭吹來,仿佛是來自黃泉之路的陰風一樣,寒涼徹骨,嗚咽而過。

青桐頓時就覺得自己小腿肚有些發顫。自小就懼怕鬼怪的她,還從沒有半夜一個人上過街。就算是四處充斥著霓虹燈光的現在文明大都市,若沒有人陪伴,不到萬不得已,她是死都不會上街的。

心生怯意,可又壓不過滿心滿腦子的好奇,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在心裏給自己加油鼓勁:王青桐你行的!這時候跑回去睡覺你就是屬王八的!

正所謂好奇害死貓,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青桐扶著一旁的柱子定了定神,辨認好方向,一頭紮進了黑暗當中。

白天時候的東郭鎮不過就是個說窮不窮說富不富的普通小鎮,可一到夜裏,卻完全變了樣子。仿佛是鬼城一樣,七拐八繞的小巷子到處都是,尤其是對於青桐這樣的路癡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偏偏蕭湛離開時的方向與大街的走向完全不同,青桐隻能認準了一個方向,有路就走,有岔路就拐進去,到最後,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偏離方向。

不過走這樣的小道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偶爾背風的方向,風會小很多,這樣走起來,不會那麽冷。但相同的,有些巷子與風的方向是一致的,那樣堪比穿堂風的風力就不用說了,幾乎吹得青桐站都站不穩。

青桐拉了拉頭上的帽子,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璀璨的星辰,越漸慌亂起來的心才稍稍定了一些。站在背風處呼幾口氣在手上,用力搓了搓冰冷的手,原地跳了幾下,這才低頭繼續往前走。

羊腸小巷似乎在黑暗中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拉長了一般,走來走去,卻不見任何的出口。每次遇到拐彎,青桐以為就要出去的時候,結果都會令她失望。怯意再次萌生,她看了看前方黑漆漆不見頭的巷子,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回想起蕭湛離開房間時,她確實在房外聽到了另一個很不起眼的聲音,就好像手指輕扣在窗欞上的聲音。記得房間隔壁就是舞姬嫵媚的房間,蕭湛這個時候出門,行色匆匆,說不定是因為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或許就是嫵媚不為人知的另一麵也說不定。比如,她是個殺人狂魔,或者吸血老妖。

想到這裏,青桐忽然就覺得脖子後麵涼颼颼的。她嚇得叫了起來,使勁兒裹了裹鶴氅,大聲罵道:“你丫的王青桐!這個時候想什麽鬼怪!這不是找死嗎!迷信!封建!”話雖這樣說,其實她心底比誰都更明白,靈魂穿越這麽沒譜的事情都有了,有鬼有妖更不算什麽。高聲大吼也不過就是給自己壯膽。

罵聲在風中打著轉的傳到很遠,不知驚醒了誰家的狗,惹得狂吠聲一片。但好歹也讓她的心定了不少。

她咧嘴笑了笑,搓了搓手,想到,反正想要找到蕭湛是不可能了,還是老實的回客棧睡覺。等明日一早再問他就是了。呃,屬王八就屬王八吧,王氏家譜裏的十二生肖裏肯定有王巴,比如*霆。

打定主意回去睡覺,青桐一顆心已經率先飛回了鳳棲樓。她搓著手,剛轉身,就傻眼了。眼前的道路曲曲折折,她就算有心記來時的路,這會兒也早被風給吹沒了,更何況她根本不記路。

想著反方向往回走,應該不至於錯的太離譜。抱著這樣的想法,青桐硬著頭皮往回走。

第一個岔路……第二個岔路……死胡同,我靠!返回,繼續。第三個岔路……第四個岔路……又是死胡同!再來……岔路……第一個死胡同……第二個死胡同……第三個死胡同……第N個死胡同!我靠靠靠!

青桐抓狂了,來的時候不見有死胡同,怎麽一往回走了,死胡同就跟趕集似的全跑來了。想找蕭湛找不著,回去睡覺又不讓,你大爺的老天爺!玩我呢!

就在青桐怨天怨地時,眼角視線中忽然飄過一個紅點。她連忙扭頭去找,卻不見了。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抓抓腦袋,是不是看錯了?算了,還是找回去的路吧。

抬腳走了沒多長時間,她在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轉頭找路的刹那間,一點紅芒迅速劃出視線。她想也不想連忙扭頭去找,卻仍是什麽都沒有,除了黑洞洞的深巷,便隻有嗚嗚作響的寒風。一點一點寒意自心底冒了出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在心裏拚命告訴自己別瞎想,別自己嚇唬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可就在第三次同樣的情況發生的時候,青桐就知道肯定不是自己嚇唬自己了。張嘴大吼大叫的給自己壯膽,試圖引起兩側百姓家中養來看門的狗兒狂吠聲,卻失敗了。隻有零星的狗兒仰頭哀嚎,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怎樣,總之,青桐的心更沉了。就連嘴唇都不可抑製的抖了起來。

僅存的一絲冷靜,讓青桐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肉體上的疼痛讓心安定了一些。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岔路,打定主意,就要走進其中一條。可剛邁出一步,整個人便僵在了原地。

一點幽幽的紅芒靜立在不遠處,在黑夜中,異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