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南疆是個窮山惡水之地,怪石嶙峋四處可見,沒想到穿過最開始的矮樹叢之後,一片綠色充斥著視線。

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參天大樹林立,每一棵都有兩人合包那麽粗,燦爛的陽光從樹葉之間泄露下來,有小鳥在眼前飛過,嘰嘰喳喳,好不愜意。

青桐看著眼前幾乎可以媲美世外桃源的美景,久久回不過神來。

危機呢?毒蟲呢?瘴氣呢?怎麽統統都不見了?

“來來來,在這裏休息一下。”徐老頭放下手裏的東西,一屁股坐在樹下,“哎呦,真是老咯。我這把老骨頭啊,真的快要散架了。”

蕭湛一言不發,兀自找地方休息。徐小兒扒拉著自己的小包袱,抽出水囊慢慢的喝著。兩個人竟是對徐老頭的嘮叨充耳不聞,將無視徹底的進行到底。

徐老頭看沒人理自己,有些鬱悶。低頭想去包袱裏找水喝時,一雙白底黑緞的鞋子出現在視線裏。他抬頭一看,正看到青桐緊皺著眉頭的臉,不禁愣了一下,轉而欣慰的說道:“總算還有人記得我是個老人……”

“老騙子!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故意將南疆說的那麽可怕,你就不想讓我們進來才是真的吧!”徐老頭徹底愣了,青桐掐著腰繼續吼,“你不是說有瘴氣的嗎!哪去了!除了剛進林子時那點晨霧,現在連個霧毛都沒有!”

徐老頭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她半晌,忽然笑了起來:“那你是希望現在看到瘴氣彌漫的場景嘍?”

這下換成青桐愣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臉漲的通紅,伸出一根手指對他一指,吼道:“你不要歪曲事實!”

徐老頭氣的樂了起來。搖了搖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蕭湛笑了笑,走了過來,示意青桐稍安勿躁。蹲在徐老頭身前,問道:“接下來我們應該往哪裏走?你有什麽計劃了嗎?”

徐老頭看了看他,笑了笑,意思是果然還是你懂事。他從一邊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邊畫邊說:“從這裏再往裏走兩天,能看到一個小村落,我們先在那裏稍作修整,順道打探消息。據說巫醫四處遊**,說不準我們運氣好,就能在那裏遇到呢。”說完,他抬眼看了青桐一眼,沒說話,笑眯眯的眼神卻讓青桐羞紅了臉。青桐扭過頭,重重的哼了一聲,不再看徐老頭一眼。

徐小兒慢悠悠的將水囊放回去,拉了拉徐老頭的衣服,慢條斯理的說道:“爺爺,您都這麽大年紀了,還跟一個後輩較真,我都替你臉紅。”

徐老頭氣的吹胡子瞪眼的。徐小兒一點都不害怕,繼續說道:“您還別不服氣,青桐姐第一次來南疆,當然比不過不知道來了幾次的您……你瞪我也沒用。誰讓你一開始就把話給誇大了呢。”

“小孩子家的,你知道什麽。”徐老頭白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四個人稍作休息,便繼續往裏走。

樹木高大,卻不密集。冬日的寒風在這裏稍稍收斂,倒讓幾個人的行路不那麽艱苦。

累了,便坐在樹下休息。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聊天。

偶爾徐老頭興致來了,會說一些南疆趣事。無非是將神鳥鳳凰誇大神化了的傳說,青桐本就是來自文明的二十一世紀,蕭湛全當笑話,一聽而過。徐小兒一直跟著爺爺,類似的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對比根本提不起興趣。徐老頭見狀,一開始還發發牢騷,後來索性就不再說了。

白天辛苦一天,晚間找個背風的地方生火睡覺。

青桐裹緊毯子窩在火堆旁,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睡到半夜,冷得渾身哆嗦,也懶得睜眼睛,靠著記憶中的方向往火堆旁蹭。

迷迷糊糊間,一個溫暖的懷抱靠了過來,“你啊,再往那靠,就會變成烤豬了。”堅實的臂膀緊緊的將她攬在懷裏,為她擋去所有的寒冷。她自動靠了過去,像小貓一樣蹭了蹭,隨即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青桐睜開眼睛,已經是太陽當空高照之時。蕭湛蹲在一旁,見她醒了,遞過來一隻烤熱了的包子,笑著說道:“沒想到啊,女子睡覺也會打呼。我以前怎麽沒發現呢。”

青桐一把搶過他手裏的包子,白了他一眼:“嘴長在你身上,愛怎麽說怎麽說。”可說完,心底也有些發虛了。暗暗臉紅,昨晚不會真的是打呼了吧?完了完了,這下丟死人了。低頭看到身上散開的毛毯,想起昨晚的溫暖,有些疑惑的摸了摸,還是原來那張毯子啊。怎麽覺得昨晚特別暖和呢?

梳洗完畢,四個人再次上路。走過一整天之後,在傍晚時分,他們找到了徐老頭所說的村寨。

高腳建築,茅草房頂。其間有曬幹的玉米、辣椒之類的穿成一串掛在一邊,在昏黃的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澤。長著尖尖的角的牛頭骨懸掛在房前,空洞的眼眶盯著寨子前四位陌生的來客。

青桐有些興奮,粗狂而富有野性,樸實之中又透著古老特有的特色文明,與她以前在民族風情園看到的苗寨非常相似。大概是比較靠近大山之外的世界,有些許的中原風格摻雜在期間,但若是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

這時,有一個健壯的苗族男子走了過來,眼裏帶著戒備,甕聲甕氣的問道:“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徐老頭趁機走了上去,先是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微笑著說道:“阿瓦老村長不知可還健在?”

話音剛落,苗族男子愣了一下,眼中的戒備放下了一些,語氣也變得客氣了許多,他吃驚的說道:“老人家認識我們村長?”見徐老頭點頭,立即揮手示意一旁的人。很快,一個年邁的老者鞠樓著腰走了出來,手裏拄著一根木杖,走到近前,抬眼看了徐老頭一眼,一雙眯著的眼睛微微睜大了開來,吃驚的望著他,說道:“是……徐老弟?”

正是村中做晚飯的時候,因為四個人的到來,村長的兒媳婦為四個漢人專門做了魚茶來招待他們。除了徐老頭之外,其餘三個人都是第一次吃到富有苗家風情的飯菜,一通風卷殘雲,真是好不痛快。

徐老頭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無窮:“這麽多年過去了,這魚茶還是原來的滋味。想當年這魚茶隻把我吃到撐得站不直身子,把騷人笑得前仰後合。”

阿瓦點點頭,表情柔和:“是啊,當年一別,沒想到再次相見,已經是四十年後的事了。”

“唉~老嘍,真的是老嘍。”徐老頭摸了摸徐小兒的頭,笑著說道:“當年的我,哪能想到日後會帶著這麽個小東西四處走動。”

“他是?”

“我那短命兒子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快,叫爺爺。”

“阿瓦爺爺好。”徐小兒一臉的天真可愛,絲毫沒有了之前語言犀利的老成摸樣。

阿瓦微笑著點點頭,從懷裏摸出一串不隻是什麽骨頭做的手鏈,丟了過去。徐老頭也不謙讓,抬手接過,親自戴在徐小兒的手腕上。

幾個人沉默了一瞬,阿瓦再次抬起頭來,看向徐老頭,問道:“這次來南疆,不知道又是為了什麽?”徐老頭沒說話,側頭看了眼蕭湛。蕭湛會意,表情恭敬的看向阿瓦村長,說道:“我們得徐老前輩的青睞,來到南疆,是為了尋找巫醫。村長德高望重,必定見識廣博,還望村長能夠指點一二。”

阿瓦先是打量了他一眼,不動聲色的問道:“你找巫醫做什麽?”

“不敢對老村長相瞞。我和我的朋友得了重病,遍訪天下名醫卻也無法出去病根。正苦惱之間,恰得徐老前輩指點,知道巫醫神通廣大,或能解了我們的病痛之苦,所以特來南疆求見巫醫。還望老村長能夠指點晚輩。”

阿瓦聽罷,看了徐老頭一眼。徐老頭聳了聳肩膀,露出一臉苦笑,到底是被請來的,還是被脅迫來的,隻有他自己知道。好在蕭湛給足了自己麵子,這倒讓他心裏平衡了許多。

阿瓦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其他人也不敢打擾他,青桐更是緊張的不得了,全副神經都集中在了那個枯瘦的如同樹根的老人,生怕錯過了他一絲半點的表情。誰知阿瓦沉默半晌,緩緩睜開眼睛,眼睛掃過蕭湛之後,拿起地上的木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你們累了一天了,也該休息了。一切都等到明天再說吧。”說完,慢慢的轉過身子,木杖便在地上頓了三下,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幾個人麵麵相覷,最後將目光盯在了徐老頭身上。徐老頭也是一臉的困惑,抓了抓腦袋,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就先聽他的吧。”

蕭湛輕輕蹙眉,似乎在想什麽。目光落在剛剛阿瓦老村長站過的地方,若有所思,忽然嘴角輕抿,一抹了然從眼中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