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蜜芽不在的幾日裏,李樅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頭卻是惦記得很。想跟黃蘭問個明白,又拉不下臉來開口,幾次跟黃蘭麵對麵坐著喝茶,都沒能問出來。

黃蘭跟他相處了這麽多年,自然曉得他是什麽心思,陪著他演了幾天戲之後,還是黃蘭開了口:“說吧,想問什麽?”

李樅一驚,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什麽好問的!”

黃蘭瞥了他一眼:“行吧,愛問不問,我還樂得清閑了。我去我媽那兒了,午飯你自己做好了。”

“誒誒誒!”李樅攔住了她。

“幹嘛?不會現在連一餐飯都做不了了吧?”黃蘭沒走遠,轉身問道。

“我不是這意思,我是想說……”李樅麵色有些為難,把話含在了嘴裏不清不楚地問道:“芽兒哪兒去了?”

“什麽哪兒去了?”黃蘭豎著耳朵,一副聽不明的樣子,“好好說,我老了,耳朵不中用了。”

李樅吧唧了下嘴巴以示不滿,卻依舊把剛才的話含在嘴裏重複了一遍。

“聽不清、聽不清,不好好說就算了。”

“哎呀!我說女兒去哪兒了!”李樅急了,被逼得喊了一聲。

黃蘭洋洋得意地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嘛!不就是問女兒去哪兒了嗎,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好好說有什麽不好的?”

黃蘭說著走了回來,坐回了原來的位置喝了一口茶道:“去同學那兒小住幾天了。”

“怎麽去同學那兒了?!不是說去姨媽那兒幫忙嗎?晚上還回來的呀!這倒好,直接住同學那兒去了也不用跟我說一聲!”

“跟你說的著嗎?你每天和她說上幾句話了還好意思操心她的事兒?她告訴我了,我同意了,就去了唄!”

“你問了那同學誰了嗎就同意?”李樅打斷她道,“萬一要是個不懷好意的男同學,怎麽整?”

“什麽就男同學?什麽就不懷好意了?怎麽?我還做不了主了?”黃蘭反將了一軍。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當然做得了主,我這不是怕她被人騙了嘛!”

“你呀就是這麽個臭臉耽誤事兒!明明心裏疼得跟什麽似的,就是不肯好好說、好好處,非得搞得這麽別扭,那一天女兒真的看上什麽人出嫁了,有你哭的時候!”

“打住!不許說這事兒!在我眼裏能娶我女兒的人還沒出生呢!”李樅滿懷信心道。

“你這就不講理了,你這疼她愛她的心我也懂,但這話說得就不好聽了,難不成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你就開心了!”

“我……”李樅發現自己在黃蘭這兒無論說什麽都落下峰,幹脆也不解釋了:“我也不糾結這隻言片語了,反正什麽意思你懂就行了!對了,你讓蜜芽兒早點回來,別在人家那兒打擾太久了,曉得不?”

“行了我知道了,我回頭就給她發信息說你想她了,行不行?”黃蘭打趣道。

“去,別亂扯!我是怕她在人家那兒住久了給我惹麻煩……”李樅起身,一臉得意地往屋外走去。

黃蘭坐在原處,無奈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看你還能擰巴到什麽時候!”

茶園裏采茶的茶農們忙活了幾個小時,終於把今天計劃內的采茶任務給完成了。

李蜜芽跟著程玉林在茶園裏轉了一圈也累了,兩人在茶園裏頭的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並肩坐著,看著慢慢沉下去的夕陽,有一搭沒一搭地攀談起來。

李蜜芽好奇地指了指較遠處的茶樅問道:“怎麽這一片采得頻繁些,那一片卻沒怎麽采摘呢?雖然說海拔高低會影響茶葉采摘的次數,但這片茶園雖然高低錯落但論起來也是同一海拔,怎麽就差這麽遠呢?”

“你觀察得倒是細心。的確,外頭這些個茶樹采摘的次數少了些,主要還是以養為主,畢竟茶樹新栽下來的頭三年屬於幼齡期,要好好養才能保障後頭的收成。”

“原來如此!這麽說,中間這些就是過了幼齡期以采為主了?”

“這麽說也沒毛病,但不管是以養為主還是以采為主,茶樹都要好好照看,畢竟它們是製茶人的**,馬虎不得。”程玉林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遙遙地望著遠山,語氣中透著誠懇和感慨。

李蜜芽轉頭看著他,笑著問道:“你是怎麽走上製茶這條路的?”

“我?”程玉林想了想,輕笑一聲道:“歪打正著吧。”

“哦?怎麽個歪打正著法兒?”李蜜芽追問道。

“大學畢業那會兒本來已經簽了一家軟件公司的,還是家上市公司,畢竟大學學的就是計算機專業,剛好對口,所以我特別喜歡。”

“那後來呢?為什麽沒去?”

“臨畢業前一個月,我爸中風病倒了,當時情況挺危急的,在ICU裏住了一個多月,所以我就回來了,這一幹就幹到了現在。”

“可是,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你可以在你爸痊愈之後繼續到軟件公司上班呀,為什麽留到了現在?”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對,我也問過我自己這個問題。但你相信嗎,我從回來到現在還真沒想過要走呢,奇怪吧?”程玉林說著不禁笑了起來。

“這話怎麽說?”

“我也說不好,大概是因為我爸的緣故吧。他那會兒好不容易才醒過來,對我們在場的人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擔心他自己身體狀況如何,而是擔心程家茶坊沒人能繼承下去,我當時聽完這句話整個人是懵的。

直到後來逐漸地接觸了這一行才明白他的心思,原來當你把這茶葉、茶園、茶山當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時,的確是會產生出難割難舍的情愫來,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也沒法兒把它們給忘了……”

這話說完,李蜜芽與程玉林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一句話沒說,卻齊齊地笑了起來。

“你說這話,我懂!我爸不也是如此?”李蜜芽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一口氣道:“其實我知道,他當年碰上那樁意外之後,之所以落差那麽大,其實就是因為他將製茶這樁事業當成了自己的靈魂,魂斷了,人也就殘了……”

講到這兒,兩人都沉默了下來。安靜了好一會兒,李蜜芽才接著說:“我和你相反,我是想幹這行卻被我爸逼著幹別的。好在他還沒得逞,我還有機會!”李蜜芽笑著,握了個拳頭給自己打了打氣。

“你呢?你又為什麽想幹這行?”程玉林笑著問道。

“情結吧,好像從小就被這茶香熏著、被這茶湯泡著,說是習慣也好、說是留戀也罷,就覺得去哪兒都不如待在這兒舒服,去哪兒都心慌得厲害,所以才心心念念地想要回來,想要在這熟悉的氛圍裏幹出點啥來。”

程玉林聽完,笑了笑道:“這話倒像是你的真心話,在我看來,你就是個妥妥的性情中人,確實說得出來這樣的話也做得出來這樣的事兒。”

“好吧,這就被看穿了,看來我接下來在你這兒也沒什麽底氣了。”李蜜芽略有些無奈。

“你這話就有失偏頗了。我們這兒的人從來就跟這單樅茶一樣,好葉製好茶一貫而終,湯色深淺知濃淡一目了然。你這樣的性情才有我們茶山土生土長的樣子,不好嗎?!”

李蜜芽一笑:“我怎麽沒發現你除了嘴碎,還有巧舌如簧的本事?”

“你看看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的一番寬慰竟然被你視為巧舌如簧,如此說來,真正沒底氣的人應該是我吧?”

李蜜芽見他老實巴交的委屈樣兒禁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好吧,我說不過你。這天也快暗下來了,要不咱們再繼續學點兒?”

“好啊!走,我帶你到別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