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知,這一次孟淺櫻竟是出奇的冷靜,她將那一整袋沙子提了起來便朝著那一群人撒了去。

那滿袋子的塵土落在了那幾個人的身上,刹那之間,便揚起了一陣濃厚的灰塵。

而她卻早已閉上雙眼,捂住了口鼻,並轉過了身躲避了開。

“哎呀哎呀,我的眼睛!”

“好癢啊,什麽都看不見了!”

他們也未曾料想,孟淺櫻竟然會運用這一招,出其不意,亦攻其不備,他們的眼中進了沙土,便是短時間內不能視物,自然是不能夠再對他們動手。

“快,良時。”孟淺櫻立刻將那空麻袋子丟了開,並架起了跌倒在地上的宋良時,拚盡全力帶著他離開此處。

可宋良時身高有八尺,孟淺櫻的身材又矮小瘦弱,便是使出最大的力氣,加著他沒走出多遠後,便也已大汗淋漓。

腳下每邁出一步,都是萬分艱難,甚至她的四肢都已然酸軟了起來。這夜晚的寒風,又帶著絲絲寒涼之意拍打在了她那身軀之上,更如同雪上加霜。

“堅持住,良時,一定要堅持住啊!”可宋良時已然受了那樣重的傷,即便是再艱難,他也必須要帶著他盡快離開此處。

方才所行之際,隻能解得了這一時之困,那些人就在他們的身後,又焉知他們的眼睛好了之後又是否會還追上來?

可她身上這一點微薄的力量終究還是難能支撐的下去,還未走得出這條街巷,她的腳下邊一軟,整個人重重地跌倒在了這冰冷的地麵之上,連帶著宋良時也一同栽倒在了地上。

“啊!”身子著在又堅硬又冰涼地麵之上,她那本就帶有傷痕的身子便又是一陣刺痛,猶如受了烈火淬煉一般,五髒六腑似乎都在扭曲著疼痛。

“良時,良時!”可她已經顧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掙紮著從地麵爬了起來,立刻去扶宋良時。

宋良時身上的傷勢遠遠比她要嚴重的多,又經著重重一摔,整個人都幾近昏厥過去。

孟淺櫻已經筋疲力竭,再也沒有任何力氣能夠再次將他架起,也隻能緊緊將他擁入了自己的懷中。

“良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千萬不能有事,回應我一聲啊!”抱著懷中已經氣若遊絲的宋良時,她已經慌亂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

“淺……淺櫻……”宋良時那幹旱的唇瓣吸動了一下,艱難地從口中喚出了一聲孟淺櫻的名字。

“良時,你說什麽?你還能夠聽到我說話,是不是?”借著那一絲幽暗的路燈散發出來的點點微光,映入她眼中的,盡是宋良時那交融著青與紫,毫無血色的麵孔。

寒風不停地吹打著,吹拂著他們的衣衫,宋良時身上流出來的血漬已經染紅了一大片青石板街。

孟淺櫻撫摸著宋良時的臉龐,心卻不由得又是猛然一顫,他的麵頰竟然比火爐還要滾燙。

她又撫摸上他的額頭,他的額頭也是同樣的溫度,她不由得驚叫出了聲,“良時,良時你怎麽了,你的身子怎麽這麽燙,你該不會是發燒了吧?”

宋良時那半睜半閉的眼眸之中,已然是一片混沌,晦暗不明之中,似乎隻剩下了最後一絲殘存著的意識。

“良時,你不要嚇我,你說話,說話呀,你說句話好不好?”孟淺櫻又驚又懼,隻能在這連月光都無的黑夜之中,緊緊抱著他的身子,哀哀哭泣著,生平從未感受過如此艱難而絕望。

“淺櫻……”宋良時最後從口中呢喃出了一聲她的名字,尚未抬起的手便落了下去,頓時之間麵前一片漆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明軒哥,你輕點,別傷到他!”孟淺櫻看著宋良時手臂上那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整顆心都在翻複的痛著。

“唉,他們怎麽對你們下了那麽重的手?”景明軒為宋良時包紮著手臂上的傷口,看著他那遍體鱗傷的肌膚,饒是如他這般見便世事之人,也不由得一陣心驚膽戰。

“疼的話你就說話啊。”景明軒為他換好了藥,並將紗布係了好,“你這傷實在是太重了,又是淤青,又是紅腫,還有那麽多傷疤,便是連用藥都是個困難。”

“塗這些藥都不知道會不會有用,暫且先看著吧,要是這些藥不能夠讓你的傷勢恢複,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嗯。”宋良時點著頭,整個人控製不住地戰栗了起來,麵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場又一場細密的冷汗。

這些傷口遍布在了他的全身上下,實令他痛得難以忍耐,可由於身上的傷口太多,不能夠使用麻藥,便是再痛,也隻能這樣硬生生的忍著。

孟淺櫻用手帕為宋良時去了額頭上的汗水,看著他這樣的臉色,她止不住陣陣心疼,神色戚戚然,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受了這麽重的傷,這該有多疼啊。”

“如若你不為我擋下他們的那一通毆打,你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你這又是何必呢?”

“我沒事,淺櫻。”宋良時搖了搖頭,明明自己的傷口還在痛著,可卻仍然在安孟淺櫻,努力從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唇角牽扯出了一絲笑容。

他用著自己那帶著傷痕的手掌握住孟淺櫻那白皙的小手,溫聲道:“你放心,我的身子骨好,這點傷用不了多久就會痊愈。我受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麽的,過不了多久就會好起的。”

孟淺櫻的心一酸,一滴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她暗暗低下頭,心中無限蒼涼,聲音亦是淒然不已,“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明明你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國人的事情,明明我們都是同胞,他們卻偏要對我們下這樣的重手。”

“在這烽火繚繞的時候,傷害到我們的不是東國人,而是我們自己的同胞,他們對我們自己人下了這樣重的手……”

宋良時的眼中也泛起了一縷沉重之色,亦沉沉垂下了頭,沉重而道:“是我高估了我自己,眼下,中國和東國的關係這樣水深火熱,大家是不會接受我這樣的身份的。”

“我生在東國,身上也流著東國人的血,他們不肯接受我,也實為人之常情。我的身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他們恨我怪我,我也不該有怨言。”

“隻是……”他抬起頭來,望向了孟淺櫻,眼中更添了一縷沉重之意,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隻是偏偏苦了你啊,這些本不該是你承受的,你卻為了我受了這樣的苦,還要受到那樣的辱罵。”

“到底是我的身份連累了你,要你也和我一同遭這份罪……”

“不,沒有,才沒有。”孟淺櫻搖著頭,拚命地否認著,並更咽著道:“若不是你為了保護我,你又哪裏會受這樣重的傷?”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和你在一起,就算讓我重新再選擇一次,我也還是會選擇跟隨你。”

“唉,隻是啊……”想著她的臉上卻不覺更添了一抹憂愁之色,抬起頭來深深歎了口氣,“現在國人都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怕是我們兩個都已經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現在他們對我們都是滿心的仇視與敵意,以我們現在的處境在彬川,哪裏還有容身之處,隻怕未來的生計都是問題……”

“這些天,你們兩個哪裏都不要去了。”景明軒慎重地對他們兩人叮囑道:“他們恨毒了東國人,恐怕不會就此罷休,現在你們兩個已經被他們盯上了,所以你們兩個這些日子務必小心謹慎。”

“宋氏雜貨鋪子和你們家的那處民居都不要回去了,這些天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華興吧,非必要都不要出門。”

“現如今,在百姓們的眼裏,隻要是東國人便盡是惡人,他們是不會聽你們的解釋的,你們也別想著和他們化解恩怨了。”

“等躲過了這段風頭,再想著以後的事情。有什麽事情跟我說,總而言之,勢必要保證你們兩個人的平安。”

“也好,那也隻能這樣了。孟淺櫻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一抹失意惆悵,並應了下來,“那我和良時這段日子就呆在明軒哥這裏吧。”

那一天宋良時身負重傷暈倒在了黑夜的街頭,孟淺櫻走投無路,也隻能夠帶宋良時去找景明軒求助。

幸而去得及時,景明軒找了大夫為他們治療傷口,才沒有導致他們出意外。

孟淺櫻的身上隻受了一些輕傷並無大礙,隻是留下了幾道淺淡的淤青與紅腫的痕跡,隻要稍加治療,便會很快恢複。

但宋良時為了護住孟淺櫻,卻硬生生挨了好幾記棍棒與拳打腳踢,身上的傷遠遠比孟倩影要嚴重得多。

後背上的肋骨斷了兩根,擦傷與淤青的痕跡遍布在了全身上下,甚至險些傷到肝髒,倘若再晚些治療,隻怕便會有生命危險。

便是已經接受了治療,卻也不知何時才能真正痊愈,因為這傷勢著實太過於嚴重,不是隻靠藥物就能夠治療的了的。就算是真正痊愈了,也難保不會留下什麽後遺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