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浙贛線

見沒人說話,張廉忠叫:程誌林!難道還要我們工作隊去叫嗎?

程誌林遲疑著說:張部長,昨天申智鑒被我打壞了,回家就上吊了,再把他叫來打,我怕出事。

怕什麽?就算他自殺了又怎麽了?那是畏罪自殺,死有餘辜!

是……是這樣的,申智鐵說了,如果申智鑒逼死了,他要告我們。

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怕申智鐵。我真奇怪,有什麽好怕他的?上次他打了老錢不是被隔離審查了嗎?後來雖然放了他,但已經調離公安處了,等於是處分他了。你們是不是怕他有武功?難道他敢對抗人民政權不成?如果他再敢給地主階級說話,他將自絕於人民,不會有好下場的。

黃秋生說:張部長,這事的確要慎重一點,上次王書記不是特地打電話關照嗎?從昨天的情況看,要麽申智鑒真的沒東西了,要麽他是個性格倔強的人,他回去自殺是有可能的。如果真把他逼死了,我們就得向縣委作出解釋。

他這種人本來就該死,就算我們不槍斃他,讓他自生自滅也未嚐不可。土改中有那麽多人自殺,都不需要向上麵報告,又何必作出解釋呢?

申智鑒跟別人有所不同,他對革命有功,別人自殺沒人過問,但他是縣委特別關照過的人,如果有人因此鬧起來也很頭疼。我們可以不怕申智鐵,但如果申智鑒被逼自殺的話,我們就沒法隱瞞,他會追究的。他畢竟是老革命,是著名的剿匪英雄,他告起狀來還是有分量的。

死個地主算什麽事?能鬧到哪裏去?什麽對革命有功,在山東參加過抗日的地主多了去,還不是該斃的斃,該關的關。抗日時期民族矛盾是主要矛盾,我們可以利用地主,抗戰後階級矛盾就是主要矛盾了,不能拿抗日來說事,國民黨軍隊也參加過抗日,難道就不要消滅了?現在我們跟地主階級正處於尖銳激烈的鬥爭中,抗日那點事相對這場偉大的鬥爭來說,是微不足道的。說實話,我對不槍斃申智鑒是保留看法的,我認為這是不符合中央“反和平土改”精神的。這麽一個地方上最大的地主不槍斃,能算徹底推翻封建製度嗎?一個當了十幾年國民黨鄉長的豪紳,仍然讓他神氣活現的存在,能鞏固我們新生的基層政權嗎?這不是影響土改的大局嗎?

張部長的政治水平真高,我們沒法比。可是……可是我仍然覺得王書記作這樣的指示自有他的道理。張部長,昨天申智鑒給打得不輕,我們暫時先放一放,讓他好好想想,我們先做其它工作。

你們都是右傾。好吧,我們今天先叫其他地主。得抓緊了,我們棗溪已經落後了。老程,你多叫一些民兵來,然後把其他地主都叫來,我們分頭審。

龔道明再一次“飛”了後,又領著從煙囪裏掏出三十塊銀元。再打,他說真的沒了。

三個小地主,被打後,交出了一些金銀首飾。

申家昌被打後交了兩個金戒指,再打,他說真沒了。

民兵去叫程誌遠時,他就帶了兩根金條、二十幾塊銀元和一些金銀首飾,當場交出。程誌遠一直在銀山,是張廉忠來棗溪後把他叫回來的,並限製他土改期間不許出門。張廉忠親自坐鎮審問程誌遠,叫他如數交出金銀財產。程誌遠聲稱,再也沒了,全用於辦廠了,這兩根金條都原來準備用來進貨的,現在也交了。張廉忠暗示民兵飛他。飛起來後,程誌遠表示,可以賣一些設備,換出錢來交公。張廉忠就叫一個工作隊員和兩個姓龔的民兵,跟著他到銀山去。

審龔春蓮卻遇到了麻煩。她進來後,程誌林就要綁她,黃秋生說看她一個女的就別綁了。

可是龔春蓮堅稱沒有任何金銀財寶,再怎麽勸告警告都沒用。黃秋生隻得向張廉忠請示。

張廉忠進門喝道:龔春蓮!你老實點!我們是看你是個女的不打你,你別不知好歹!

龔春蓮看了他一眼,不說話。張廉忠火了,喝道:綁起來!

程誌林和一個民兵上去綁她,可是綁不了。又上去兩個民兵,四個人仍然綁不了她。張廉忠勃然大怒,說:真是反了!我現在就可以槍斃你,信不信?

龔春蓮衣衫淩亂,披頭散發,咬牙切齒地說:你槍斃好我了!

張廉忠“啪”地掏出手槍說:你當我不敢?

龔春蓮死死盯著張廉忠手裏的槍,惡狠狠地說:來啊,你來槍斃我啊。

黃秋生看情形不對,這人有武功,她現在雖然被程誌林等拉住手,但看樣子不是她的對手,萬一她撲過來搶槍,事情就大了。他拉了張廉忠一把,手按腰間的手槍擋在他前麵,說:龔春蓮,你別亂來!不要衝動,你要想想後果,你家裏還有孩子。我們可以不綁你,但你反抗是沒好處的,如果你敢攻擊我們,就是反革命,我們有權當場擊斃。

此時張廉忠也醒悟過來了:好險,差點釀成激變。他也不想將事情弄得不可收拾,於是順著黃秋生的台階下,說:既然黃隊長說了不綁你,那就不綁你,但是你必須把東西交出來。你硬扛是沒用的,也是不會有好結果的,我們共產黨把國民黨幾百萬軍隊都打敗了,還怕你一個地主婆?

龔春蓮真想跟他們拚了,她早就想好,寧死也不願受侮辱!在剛才的纏鬥中,將她心中的無名邪火“騰”地點燃了,如果張廉忠再有動作,她就奪槍把屋裏人全打死。當黃秋生提到孩子,她才冷靜下來。他提醒得對,如果拚命,必死無疑,可兩個孩子沒爹沒娘就苦了。她聽見張部長也說不綁了,就放棄了以死相拚的想法,說:既然說不綁我,為什麽還抓著我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