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兩白銀, 居然就是為了收這麽一朵絹花,縱然是知曉這鎮國公府財大氣粗,咱們也未曾想到過, 這世子實在是出手闊綽!今日這般, 少說也得數千兩白銀都得灑進水裏了吧?”

“是啊王兄,況且這麽朵絹花, 原本也沒有什麽大的用處, 不過就是討美人歡心而已, 雖說你我原本不缺銀錢, 但是月銀畢竟有限,也算是兩全, 正好給鎮國公府做個順水人情。不過,這麽大費周折,你說這世子爺, 到底是為了哪家府上的姑娘?”

“這誰知曉, 不過還是咱們兩這日子好,成親有甚意思,不過就是作繭自縛罷了。”

兩位世家子弟勾肩搭背著走遠,沈初姒抬步從卵石道旁走出。

其實宴席還未散,隻是剛剛在水榭之中的時候, 旁邊具是或明目張膽, 或暗中的打量, 實在是讓人想忽視都難, 雖然並沒有人當真上前詢問, 但是被這麽多打量的目光看著, 確實也多少覺得有點兒如坐針氈。

其實也不怪那些世家女如此好奇, 畢竟這事, 確實出人意料。

就連宋懷慕聽到役人的話後,都被自己吃進口中的點心嗆了一口。

沈初姒原本還沒想到這麽些絹花是從哪裏來的,聽了剛剛那些世家子弟的話,大概也明白了幾分。

絹花她留在了水榭的桌案上,未曾帶出來,數千兩白銀就隻為換這麽些絹花。

有些人後悔的方式還真是……大張旗鼓。

蒲雙和梨釉在寧親王府安置侍女的廳堂之中等待宴席結束,卻沒想到才不過申時,沈初姒就已經先行離席。

蒲雙迎上去,“殿下,我們現在是回府嗎?”

現在這個時候,天色尚早,就連街市都還未曾收攤,沈初姒看了看外麵的天色,搖了搖頭,“讓車夫先行回去吧,我想去外麵的街市逛逛。”

蒲雙點頭應好,親王府距離仁明巷並不遠,就算是步行,也不過是一炷香不到的時間。

*

街邊的瓦肆有些在進行書畫交易,還有些則是有赤膊的壯漢在雜耍,將手上冒著火的木棍轉來轉去,還有刷槍的,旁邊站著的觀眾具是連聲叫好。

沈初姒在攤販買的書畫邊看了看,有幾幅畫用筆精巧,用色也清透出色,雖然裱畫的技藝並不好,但是也能看得出來作畫之人也當是難得一見的天賦異稟。

沈初姒聽攤主說作畫者家中困頓,是個靠著賣書畫為生的落魄書生,就將那幾幅畫全都買了下來。

這麽連著幾家鋪子逛了下來,蒲雙和梨釉兩人手上都拿了不少東西,有些是吃食,有些則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即便是申時,街巷上的人也並不少,有些婦人提著自己孩童的手,有些老嫗支著木棍慢悠悠地行走在人流之中,在這條街巷之上,往上看就可以看到宮闕的高樓。

從前每逢提燈映雪,沈初姒都會登上那處看遠處的煙火。

高樓仍在,美景不常有。

卻在此時,遠處的人群之中突然傳出來了一點兒**,原本熱鬧的街市之中,倏然多了一點兒不和諧的聲音,似是地攤傾倒,喧嚷之聲。

梨釉護在沈初姒的身邊,警惕地抬眼往著遠處。

“殿下,”蒲雙低聲,“前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們暫且先退避到旁邊吧。”

沈初姒點了點頭,原本人來人往的街巷之中,人們也都退避一二,一直到讓出了一整條街,沈初姒才看清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看到一個並未有任何昭明身份的物件的馬車,前麵坐著的車夫生得體型魁梧,右眼往下是一條蜿蜒的刀疤,麵色凶戾,就這麽揮舞著馬鞭穿街而過。

在沈初姒的印象之中,並不記得有這麽一位世家。

而在馬車的身後,則是傾倒的攤販,瓜果被馬車無情地碾過,地上還殘留著瓜果的汁液,有些還在晃動。

大概是因為閃避不及,攤販被擊落,卻還是爬著過去,心疼地抱著還未曾被踩的瓜果,麵上帶著悲憤,卻又不敢言語。

盛京是天子腳下,有膽子當街縱車的,想來也都是皇親國戚,哪裏是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以去伸冤的,現在也隻能抱著未被踩爛的瓜果,敢怒不敢言。

這事發生的突然,也有些人閃躲不及,差點兒是滾著到一邊的。

尖叫混雜著幼童的哭嚷聲,原本井井有條的街巷一時間亂做一團。

年青者大多閃避及時,倒也還好,隻是這路上,還有些是年老體衰,腿腳不利落的老叟老嫗,即便是想走得快些,也是無能為力——

而那疾行的馬車早就已經逼近,車夫似乎是連韁繩都不願意拽,手中的鞭子就已經高高舉起。

“哪裏來的老奴!閃一邊兒去!”

而馬車麵前,則是一個拄著木棍的老嫗,顫顫巍巍地站在原地,或許是被麵前的景象嚇得有點兒傻,這種危急關頭,隻能抬起手略微護著一下自己。

“梨釉!”

梨釉頓時就懂了沈初姒到底是什麽意思,瞬間上前,手瞬時就拉住了原本快要落下的馬鞭,生生逼停了馬車。

蒲雙上前扶起那位老嫗,老嫗口中還在不住地說著感恩的話,但是或許又怕自己這番惹上事端,聲音帶著一點兒顫,拽著蒲雙的手,“姑娘……你們應付不了的,這多半是個,是個皇親國戚!”

蒲雙安撫地拍了一下老嫗的手,隻道放心。

新帝沈琅懷並不是什麽不明事理的人,現在坐在馬車之中的無論是什麽人,也不可能就仍由這麽縱馬驚擾街市。

隻是,蒲雙皺著眉頭看了看現在麵前的馬車,腦中思前想後,還是想不出來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敢在盛京縱馬,即便是皇室宗親,也不敢這般行事。

而且還是這般盛氣淩人,視人命於草芥。

車夫狠狠剜了一眼站在馬車之前的梨釉,手中的鞭子卻任是他怎麽使了勁,臉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卻也還是收不回來。

“哪裏來的婆娘,”車夫麵色狠厲,“居然敢擋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馬車後麵的簾子卻又被人掀開。

原本在場的人中,大多以為馬車之中坐著的應當是個大腹便便的官宦,但是現在這掀開簾子的手卻生得極為好看,手上戴著一條細細的金鏈子,指節上是幾枚碩大的寶石戒指。

那人膚色極白,眉骨深邃,瞳仁的顏色是少見的淡褐色,身穿的衣物光彩熠熠,單隻看著,就是富貴無雙。

他臉上甚至還帶著一點兒愉悅的笑意,然後那雙淡褐色的瞳仁,就這麽落在了沈初姒的身上。

雖然擋住馬車的人是梨釉,但是他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沈初姒才是這兩位侍女的主子。

他定定地看著沈初姒許久,然後才漠然地掠過剛剛差點兒被毒打的老嫗,麵上的笑意沒有停歇,“塔吉,怎麽能驚擾了這麽美麗的姑娘。”

“即便是,她先行擋住了我的去路。”

沈初姒輕輕皺了皺眉,“按鄴朝律,當街縱馬行凶者,當處以杖刑,若有傷及無辜者,則杖刑加倍。”

那人輕輕挑了挑眉毛,似乎是覺得有點兒有趣,剛準備開口,卻又聽到麵前的人說:“即便,你並不是鄴朝人,入我鄴朝境,當遵鄴朝律。”

那人聞言,絲毫不覺惱怒,反而興味更濃,手指輕輕撫上自己手上的戒指,隨後拍了拍手。

“中原姑娘心思縝密,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他撫掌而笑,“所以這位姑娘,是哪家府上的?這樣的聰慧過人,我可實在是想要結識一番。”

“與其想著結識,”沈初姒站在原地,“不如早些前去官府領罪比較好。”

那人眯了眯眼,隨後看著沈初姒,笑了一聲。

“塔吉。”他的手往後招了招,“就如這位姑娘所說,前去……官府領罪。”

那個名叫塔吉的車夫霎時間麵色大變,或許是沒有想到自己的主子當真如此行事,但還是依言下了馬車。

塔吉似乎更為懼怕自己的主子,原本生得凶戾十分的臉,在那位主子麵前,就瞬間變得有幾分畏畏縮縮,先是朝著主子行了一個禮,才轉而離去。

“驚擾了姑娘,”那人朝著沈初姒行了一個鄴朝的禮節,“還望姑娘不要怪罪,我的車夫,實在是太過魯莽了些。”

這人的眼神猶如冰涼的蛇,就這麽纏著到人的身上。

即便是臉上帶著笑意,也隻是皮笑肉不笑,帶著讓人形容不出來的陰冷意味。

沈初姒回去的時候,腦中還是想著剛剛那個人的眼神,眼睫略微垂下,蒲雙有點兒擔憂,幾次欲言又止。

終究還是梨釉耐不住性子,小聲問沈初姒道:“殿下難道……認得剛剛那個人?”

沈初姒倏地抬眼,隨後點了點頭。

“雖然不敢確定,但是多半是八九不離十。”沈初姒輕聲,“剛剛那個人,應當就是西羌新登上闕王之位的,獨孤珣。”

傳說中的那位,母妃隻是老闕王搶來的一個中原女奴,備受欺淩蟄伏多年,弑父殺兄,一路踩著血登上闕王之位的,西羌新主。

這次進京,之前就有傳言,是為了求娶一位中原王妃而來。

*

馬車之中,獨孤珣正在閉目養神,旁邊的心腹悄聲問道:“當街攔下馬車,對闕王出言不遜,塔吉也去了中原官府,闕王當真準備放過那個中原女人?”

獨孤珣睜眼,麵上帶著笑,“……當然不。”

“去查。今夜前,我就得知曉,她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說:

下本開明月藏鷺,想寫好久的偽骨科!想了一點兒大概的劇情,感覺有點兒香o3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