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瑜帶著鳳清跟立豐，去河裏撈了很多小魚，帶回家裏就放到一個盆裏養著。

馬明瑜的製服已經脫下來，就穿著裏麵的白襯衣，衣袖也挽到胳膊肘回到家裏，大姨父見了，臉一沉，馬明瑜趕緊的把衣袖放好了，穿好外麵的製服，讓韓父看的一愣一愣的，他從來都是一個慈父，家裏的孩子對他沒什麽害怕，他呢，也是對孩子整天嘻嘻哈哈的，看到大姨父跟孩子的相處方式，不由得愣了一下。

外間上演著這些眉眼官司，鳳清跟立豐已經去了裏屋，鳳清看到炕桌上的綠豆糕，就知道一定是奶奶給鳳鳴單獨留下的，故意湊上去，說：“姥姥，你這裏還有綠豆糕啊，我想吃。”

姥姥聽了，把綠豆糕收起來，說：“就這一盒，給你妹妹吃，我給你一盒紅豆糕。”

鳳清拽著姥姥的胳膊，扭著身子，說：“姥姥，我不想吃紅豆糕，我就想吃綠豆糕。”

姥姥說：“綠豆糕沒有了，隻有紅豆糕。”

鳳清撅著嘴巴，對院子裏窗戶前的大姨還有韓母說：“大姨，娘，你們快來看，我姥姥偏心啊，我就想吃塊綠豆糕都不給，就想著給我妹妹吃呢。”

姥姥聽了，也不藏著掖著了，說：“我就給你妹妹留著呢，反正你們都沒有。”

馬明瑜已經穿好衣服進來了，聽到姥姥的話，笑著說：“哎喲，姥姥，您這是又偏心了啊？唉，您看看，這守著四個外甥呢，你總得把這碗水好好端一端吧。”

姥姥知道這是外甥們跟自己鬧著玩呢，故意沉著臉，說：“我就不給，我就給我們鳳鳴留著，你們怎麽說我也不給。”

馬明瑜跟鳳清都笑了，姥姥難得的跟他們使小性子，來看望老人，不就是希望老人家能夠開開心心的嗎，老人開心了，彩衣娛親算不得什麽。

中午飯在外間吃的，一大桌子菜，姥姥坐在上位，大舅拉著兩個妹夫喝酒，喝了幾杯了，大姨說：“好了好了，喝那麽多做什麽。”

大舅不樂意了，說：“這是在咱們老趙家，兩個妹夫過來了我不能讓他們不喝夠了。”

大姨說：“怎麽叫喝夠了？喝的酩酊大醉就叫喝夠了？大哥，不是我說你，你說你都六十歲的人了，怎麽還是這個喝法啊？你上次去縣裏醫院看病，醫生怎麽交代的你忘了嗎？貪這兩口酒，至於嗎？”

大舅說：“咱娘過生日，我高興，我就想喝酒，怎麽了？”說到最後瞪著眼，把手裏的酒盅子往桌子上使勁一放，下了正在專心吃飯的立豐一跳，手裏的筷子一下子就掉到地上。

桌上一時沉默了，大妗子見了，趕緊打圓場，說：“咱大妹妹也是關心你的身體，你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知道好歹啊。”

大舅臉色通紅，應該是酒意上頭了，說話舌頭有些大，指著大姨說：“關心我？關心我上次我去找她辦事她怎麽不幫著使勁啊？還說關心我呢，我讓她幫著給她侄子安排個工作，她推三阻四的，這叫什麽關心我。”

大姨聽了，筷子一放，說：“大哥，咱們一碼歸一碼啊，今天咱娘過生日，咱們高高興興的陪著咱娘吃頓飯，別的事情先放一放啊，你也不要喝了酒借著酒勁就這麽弄我啊，我不吃一這一套。”

大姨大姨父伸手扯了扯大姨的袖子，大姨甩了一下就把大姨父的手甩脫了，說：“大哥，你也不用當著咱娘的麵這樣說，既然你說到這裏了，那我就跟你好好的說一說，你讓我給趙軍找工作，趙軍一個初中畢業學曆，你讓我給你安排到哪個局子裏，你妹妹我還沒有那麽大的臉麵呢，你還說二弟家的趙芊怎麽能安排到學校，那你知道不知道，趙芊有個大專的學曆？人家趙芊自己自學了大專的學曆，去年學曆就拿到手裏了，手裏有這麽個文憑，去幼兒園人家還能不痛痛快快的接收了？”

大舅沒有作聲，大妗子說：“他大姑，我們要是有個學曆，就不去麻煩你了不是？”

大姑說：“我很早就跟你們說過了，孩子不要早早的就下來，哪怕是哄著，你也得讓孩子弄個文憑出來，哪怕是高中呢，你們怎麽說的，說孩子不願意念書了，一念書就頭疼，然後趙軍就這麽從學校裏出來了，他小孩子家的懂什麽事？到了大事上就得你們當爹娘的幫著拿主意，你們從小就慣著，到了人生大事上麵還慣著，就是因為孩子不願意念了你們就讓孩子在家裏閑著，整天找貓逗狗的，名聲傳去老遠去，你們現在覺得得管了，你們倒是管起來啊，你們管不了了，就想著來找我了，我告訴你們，我沒有那個能力給你們管。”

當著家裏小輩的麵被這麽教訓，大舅有些惱羞成怒，說：“你這是在教訓誰呢，啊？我是你大哥，我做什麽還需要你來教訓嗎？”

眼看著越來越疆，二舅說：“大哥，好了，姐這也是為了趙軍好。”

大舅瞪著眼，說：“為了趙軍好她怎麽不幫著趙軍找個工作？哦，你們家的閨女被安排的好好的，你當然得在這裏說這些好聽的了。”

二舅被大舅這句話噎得說不出別的話，大姑說：“大哥，我叫你一聲大哥，你的兒子是我的親侄子，我還能不幫著他？可是趙軍想要去那些單位裏麵，真的不行啊，要不你還是先送他去學些技術，然後咱們再給送到一些效益比較好的企業裏麵。”

大舅聽了，很是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去廠裏當工人我還用得著你嗎。”

話說到這裏，大姨氣的渾身哆嗦，姥姥說：“老大啊，今天我過生日，喊著你們過來是來吃飯的，為的是我已經好久沒有看著你們兄妹聚到我跟前吃頓飯了，你跟我說，趙軍在市裏做什麽？他不是在他在家裏閑著嗎？既然閑著，咋不回來陪著我老婆子吃頓飯呢？我覺得你大妹妹說的很對，我看你還是別讓你大妹妹給他找工作的好，到了哪裏都是惹事的主。”

大舅聽了，呼的一下站起來，說：“我的孩子就是惹事的主？你這個當奶奶的就是這樣看待他的？”

大舅家的趙軍去年結婚的，結了婚之後也就是過年的時候回來待了兩天，接著就帶著媳婦回了市裏他自己的家裏，姥姥想要跟他說句話都沒有喊到跟前來，姥姥對他不是沒有意見的。

趙軍在市裏找了個媳婦，家是城郊的，聽說是個獨生女，也不知道趙軍是怎麽找的，就帶著回了家裏一趟，然後就跟家裏說要結婚了，讓家裏給幫著準備錢，說要在城裏買個房子，大舅兩口子把家底都掏光了，還從姥姥這裏摳摸了一大筆。

結婚的時候是在市裏辦的，大舅想要在家裏再辦一次都沒有讓，隻是簡單的請親戚朋友們吃了一頓飯，為了這個姥姥心裏一直不痛快，趙軍是她的大孫子，姥姥曆來都很重視的，要不然也不會讓大舅兩口子把自己的錢都摳摸了去，結果呢，趙軍結了婚就不回來了，就連自己過生日都不願意帶著媳婦回來看看。

姥姥沒有作聲，大舅扭頭就走了，大妗子看了看，也站起來跟著走了。

大舅這兩口子走了，姥姥歎了口氣，說：“咱們接著吃，接著吃，來不就是為了陪著我老婆子吃頓飯嗎，大家好好吃，都吃好了。”

姥姥的興致一下子就沒了，鳳鳴想要說兩句話，又覺得自己一個小輩不好說什麽，一頓飯吃的索然無味。

韓父吃過飯就把韓母喊到一邊，說：“孩子奶奶回來了，要不咱們接了孩子姥姥過去住幾天吧，我看孩子姥姥在家裏住著也不舒坦，換個環境，換換心情。”

韓母說：“也不知道我娘願不願意跟著去啊。”

韓父說：“你好好說說，勸勸她，就說咱們家果園裏太忙了，家裏三個孩子還得上學，咱們請她去幫著照顧孩子。”

韓母說：“你也好意思這麽樣，我娘都八十多了，能幫著你做什麽？”

韓父笑著說：“我這不是找借口嗎。”

姥姥身體挺好雖然已經八十多了，但是耳不聾眼不花的，除了背有些駝，沒有別的毛病。

韓母去跟姥姥說了韓父的想法，姥姥笑著說：“剛才你姐也過來說讓我跟著他們去她家住些日子呢，桂香啊，娘哪裏也不去，娘年紀大了，有今天沒明天的，以後我哪裏也不去，我就在家裏待著，說不定你爹什麽時候就過來接我了，你爹來接我我不在家可不行，你們啊，過好你們的日子，照顧好孩子們，就行了，還有啊，你大哥的事你們少摻和，你大哥這個人啊，下眼皮腫，事事還多，沾上他麻煩事多著呢。”

韓母笑著說：“娘，哪裏有你這樣當人家娘的啊。”

姥姥小聲的說：“我這是疼閨女才這樣跟你說的。你大哥啊，以後會被趙軍累著的，別看趙軍找了個城裏的媳婦，現在大家都看好他，覺得他挺厲害的，其實他在城裏也就是跟著別人混呢，桂香啊，趙軍是沒有被你大哥大嫂教育好，他們啊，把趙軍耽擱了。”

韓母聽了姥姥的話，驚訝的說：“趙軍在外麵不正幹嗎？”

姥姥說：“對啊，跟著一幫小青年混著呢，這還是你表叔來偷著跟我說的，我都沒有跟你大姐說。”

韓母說：“還是得把趙軍拉回來啊，趁著還年輕，多教育教育，這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姥姥說：“你表叔來跟你大哥大嫂說，你大嫂還不願意，說他兒子手底下好幾個跑腿的，是個人物，還怨你表叔過來亂說話，你表叔好心沒有好報，氣的不行，就過來偷著跟我說了，唉，家門不幸啊。”

韓母說：“娘啊，大哥大嫂真是有些糊塗了，這是拿著丟人當麵子呢。”

姥姥說：“所以說啊，以後你大哥這邊的事情你們別管，趙軍再怎麽樣還有他爹娘守著呢。”

韓母跟著姥姥歎息了一會大舅家的趙軍，就出去找大姨二妗子說話，鳳鳴靠著姥姥坐在炕上，小聲的說著自己平時在學校的事情，姥姥笑眯眯的耐心的聽著，然後又跟鳳鳴說了一些自己沒有跟自己的孩子說的事情，姥姥跟鳳鳴每次見了麵都會這樣靠著說一些悄悄話。

時間不早了，韓家得騎著自行車回家，鳳鳴依依不舍的跟姥姥告辭，姥姥還特地把那一盒綠豆糕給鳳鳴放到包裏，再三的囑咐她留著自己吃，讓旁邊的人看的牙酸。

大姨把人送到河邊，看著韓家騎著自行車沿著河岸往東走，走的看不見人了這才轉身回了姥姥家。

姥姥家裏就剩下大姨一家三口了，大姨拉著馬明瑜，坐在姥姥的炕沿上，說：“娘，剛才我哥說的話，您也聽著了，我就來跟您說說趙軍的事情。”

姥姥說：“你跟我說趙軍做什麽？趙軍做什麽你表叔早就過來跟我說過了，你大哥大嫂也知道。”

大姨說：“他們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攔著呢？娘啊，您知不知道嚴打啊？趙軍再繼續下去，很危險的。”

姥姥說：“咱們隻是趙軍的奶奶還有大姑，他的爹娘都不管了，咱們怎麽管呢？”

大姨說：“娘，我的意思是，不管怎麽說，把趙軍弄家裏來，哪怕是就在家裏待著讓他跟那些人先隔開，跟那些人的關係冷下來了，說不得趙軍就能變好了呢？”

姥姥說：“你表叔來就是這個意思，你大哥大嫂還怨你表叔來亂說話呢，你說你大哥大嫂怎麽這麽糊塗呢？桂蘭啊，要不你跟他大姑父去跟你大哥說說吧，有他大姑父在，說不得你大哥大嫂能夠重視重視呢？”

大姨說：“娘，這是咱們老趙家的事，你讓他老馮家的來摻和什麽，都不夠那丟人的，算了，我再去大哥家裏走一趟，看看大哥大嫂是個什麽意思。”

大姨從裏屋出來，坐在外麵的大姨父小聲的問：“老太太什麽意思？”

大姨說：“我先去大哥家裏看看，看看能不能把那兩口子說動了，這兩口子啊，是越來越糊塗了。”

不說姥姥這邊，韓家五口人騎著自行車，翻了兩道嶺，終於是到了家裏。

鳳鳴累的人都恍惚了，車子一放就去**躺下，韓母見了，說：“先別躺下，去把姥姥給奶奶的禮物給奶奶送過去。”

鳳鳴撐著從**爬起來，立豐一直被韓父帶著，自然是不累了，跟著鳳鳴提著東西就去了奶奶家裏。

立勤份鳳涓也在奶奶家裏，倆人在炕桌上寫作業呢，看到鳳鳴跟立豐過來，立勤趕緊從炕上下來。

立豐問：“咱奶奶呢？沒在家嗎？”

立勤說：“奶奶去菜園裏了，說是去給菜園子澆澆水。”

村裏有個菜園，各家各戶按著人頭在菜園子裏分了菜地，種些時令的蔬菜自家吃，有些吃不了也會拿到集市上賣。

鳳鳴聽了趕緊把東西放下，說：“奶奶去了多久了？”

立勤說：“去了一會了。”

鳳鳴急匆匆的就往菜園走。韓家的菜園在西邊，村子西邊有一條小河，河裏的水不如村東頭那條河的水流大，但是用水桶提著水澆個菜園子的水還是夠了的。

鳳鳴到了的時候，就看到奶奶提著一桶水，彎著腰從河邊往自家的菜地裏走，鳳鳴喊了一聲奶奶，就趕緊往那邊跑。

奶奶看到鳳鳴，笑著問：“哎喲，你們這是回來了啊？”

鳳鳴上前提起水桶，說：“奶奶，您怎麽過來提水了啊？以後您不要過來提水了，河邊這麽滑，水又重，您要是跌一下怎麽辦？”

河邊有壩塹，一道斜斜的坡從菜園子到河邊，不管是挑水還是提水，都得從這道斜斜的坡上經過。

奶奶說：“我這不是在家裏沒事嗎，你看這水桶又不大，沒事的。”

鳳鳴看了看那個水桶，是個紅色的塑料水桶，一桶水也就是十幾斤重，但是奶奶已經是快要七十歲的人了，這麽提水真的是很危險。

鳳鳴說：“什麽沒事啊，我說有事就是有事，您看我爹還有我二叔，再不濟還有我呢，您這裏有什麽活了就喊我們來做，您說您也是，怎麽還想不開呢，養活孩子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老了有人能替你幹活的嗎？”

大概是今天跟姥姥說了半天的話，鳳鳴的話多了起來，難得的還跟奶奶撒了嬌。

奶奶聽了，哈哈的笑了起來，說：“好好，奶奶聽你的。”

奶奶種了一個菜畦，種的是扁豆，已經下了種了，還沒有發芽，鳳鳴提了十來趟的水，終於把菜畦給澆好了，一手提著水桶，一手扶著奶奶往家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