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跟韓母在外間收拾,大鍋裏麵的雞肉白菜都裝到一個很大的陶瓷盆裏,燒火用剩下的柴火得順好了搬到廚房裏麵,鳳鳴覺得這樣的生活真的是很好,非常讓人享受,一家人忙忙叨叨的,就為了一張張嘴,做出來的那些美味,吃到嘴裏,能暖到心裏。
或者會有很多人覺得,生活這樣不是很正常的嗎,但是鳳鳴從來沒有體驗過啊,早些時候在福利院,吃的是食堂,後來成年了,從福利院裏麵搬出來,經常隨便弄點什麽對付一下肚子,有限的精力得放在課後打工上麵,不去打工,就沒有錢支撐著自己繼續學業,後來畢業了,工作了,為了能夠獲得升遷,就得認真的去工作,加班是常事,哪裏有時間做點好吃的慰勞自己的腸胃?再後來,創業成功了,家裏請了做飯的阿姨,鳳鳴就更加沒有自己給自己做過什麽吃的。
鳳鳴興致勃勃的跟著韓母,忙這個忙那個,一回頭,就看到小姑靠在門框上,及耳的短發,穿著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下麵是一條軍綠色的褲子,明亮的眼裏含著笑意看著自己還有韓母。
韓母也看到小姑了,說:“你這才睡了多一會啊,怎麽不多睡會?”
小姑打了個嗬欠,說:“醒了就睡不著了,從昨天到淩晨,我做了三台手術,後半夜又去搶救一個傷員,累得狠了就睡不著了。”
韓母聽了,心疼的說:“哎呀,再忙再累的你也得休息好啊,不要仗著年輕就不拿著自己的身體當回事,等你老了,你就會知道厲害的。”
鳳鳴很擔心自己的這個娘嘮嘮叨叨的小姑會煩,小心的覷了一眼小姑,卻看到小姑依舊是笑眯眯的聽著,很敏銳的發現鳳鳴的目光,對著鳳鳴笑了笑,被抓包的鳳鳴沒有在意,對著小姑笑著點了點頭。
韓母看小姑沒回應自己,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了,你去炕上躺一會,你大哥去買菜去了,一會啊,我給你做好吃的,家裏種的扁豆啊,我給你做成菜幹了,用熱水泡一泡我給你用五花肉燉了,那些你愛吃的我都給你留著,就盼著你能回來吃上一口。”
小姑笑著說:“也就是咱娘還有大嫂記著我愛吃什麽幫我準備著。”
韓母說:“你跟咱姐啊,都是會學習不會過日子的,這人啊,會什麽都是注定的。”
小姑說:“有你跟咱娘我就不用會這些了。”
韓母說:“那哪裏行呢,以後啊,你還得成家自己過日子呢,我跟咱娘又不能跟著你一輩子,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你回來咱娘知道嗎?”
小姑說:“我沒有給她打電話,我回來也是臨時起意,正好還有幾天假期,正好有個車要去咱們市裏那邊,我就讓人家捎著我回來了。”
韓母說:“那你趕緊給咱娘打個電話,咱娘可是牽掛你牽掛的厲害呢,對了,你說你後麵要在哪裏工作?”
小姑說:“我在一所部隊醫院工作,離咱們家不是很遠,以後啊,能經常回來看看。”
韓母說:“那就好,那就好,這麽多年了,你一個人在外麵,我們在家裏都很牽掛你的。”
韓父帶著陳致誠跟立豐回來了,這個時候去買菜,可沒有方便袋給你用,去街上買菜都是提著用打包帶編製的提籃或者是挎著筐子,箢子,還有很多提著一根裝化肥的編織袋,買了菜放到裏麵或提著或挎著或背著,年底下買菜的人多,需要買的東西也多,很多人直接推著家裏的小鐵車。
韓父提著兩根編織袋,拿著一個提籃去的,回來的時候他跟陳致誠一人背著一個裝的滿滿的編織袋,立豐則是提著那個看起來很沉重的提籃,立豐得用兩隻手提著,裝的滿滿的提籃提在自己的身前,看起來很是可憐人。
韓母趕緊把立豐手裏的提籃接過來,說:“你怎麽提這麽重的東西,壓的你不長個了怎麽辦?”
立豐說:“娘,你就會嚇唬我,我多吃飯就能長大個呢,你倆姐姐都長得高,我一定長得更高。”
小姑跟著迎出來,韓父放下扛在肩上的編織袋,說:“你怎麽不穿棉襖就出來了啊,凍著怎麽辦?趕緊進屋,進屋裏。”
陳致誠過去喊“小姨”,立豐跟著喊“小姑”,小姑笑著應了,說:“這一會沒事的,大哥,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啊?”
韓父說:“不是要過年了嗎?多備下一些,過了年街上沒有賣東西的,東西不好買。”
現在可不像幾十年之後,大年初一都能逛超市買東西。
小姑說:“過年真熱鬧啊。”
韓父說:“這一年到頭的不就盼著過年能夠熱熱鬧鬧的過嗎?忙活了一年,就是這點盼頭了,我猜著你在部隊過年也不熱鬧。”
小姑說:“我一般都在醫院值班,還有一年去邊疆那邊巡診了,大年夜我們是在哨崗上過的,我們跟戰士們一起包水餃吃的,也挺熱鬧的。”
韓父聽了,歎了口氣,說:“回家裏來過年咱們就熱熱鬧鬧的過,明天咱娘就回來了,你都好幾個年沒有在家裏過了,今年啊,咱們全家好好的熱熱鬧鬧的過年。”
中午韓父跟韓母倆人做飯,鳳鳴給打下手,都十二點半了,才上桌開飯。
昨天炸的炸貨都上桌了,雞魚燉了,放點醬油醋,臨出鍋撒上一些香菜梗,藕盒跟山藥放到籠屜上麵熱了,山藥上麵撒上一些白糖,韓母泡上的菜幹用五花肉燉了,出鍋之後咬起來非常有嚼頭,再加上幾個青菜,滿滿的一桌子。
鳳清快要十二點了才回家,看到小姑回來很是高興,家裏這幾個孩子,出了陳致誠陳致寧,也就是鳳清跟小姑待的時間長,鳳鳴小時候是在姥姥家長大的,回來家裏之後小姑就出去念書了,再後來畢業了,不經常回家,鳳清則不同,小時候是小姑幫著看著長大的。
吃過午飯,小姑就從那個大大的背包裏麵往外掏東西,各式的點心,還有兩塊布料,小姑對韓母說:“大嫂,過年回來我也不知道要買些什麽好,我看同事回家都是買這些,我也跟著買了些,你收起來。”
韓母說:“我收起來做什麽,待會我給你開了咱娘那邊的門,你都拿到咱娘那邊去。”
小姑說:“這幾年我不在家咱娘都是你跟大哥在照顧。”
韓母說:“哪裏,咱姐還有你二哥也都照顧了,娘是咱們的娘,咱們不就應該好好的照顧嗎?你呀,回來家裏就好好的歇著,在外麵那麽累,回家來不就是好好的歇一歇嗎?”
韓父把奶奶家的門開了,陳致誠抱了一些柴火,把炕燒了起來,屋裏一會功夫就熱乎乎的。
炕席擦的幹幹淨淨,屋子裏的家具也都擦拭的很幹淨,小姑把行李放到炕上,站在一張三抽桌前看著掛在牆上的一個相框。
那是一個用木頭做的相框,外麵鑲著玻璃,裏麵放著好些張照片,很多都是黑白的,鳳鳴曾經仔細的看過那些照片,都是家裏人早些年的照片,其中兩張照片上還有已經去世很多年的爺爺,鳳鳴覺得自己長得很像爺爺,今天見了小姑才發現,小姑是長得最像爺爺的人,容長臉,一雙鳳眼很是明亮,嘴角總是微微的翹著,大姑還有韓母以及二叔長得像奶奶,是圓臉,杏眼。
韓父看小姑在看照片,說:“都是早些年的照片了,咱娘有個相冊,不知道她放哪裏了,那裏麵的照片才多呢,還有很多這兩年照的,等咱娘回來了讓她找出來看看,對了,你給咱娘打電話沒有啊?”
小姑說:“哎喲,大哥,我給忘了。”
韓父聽了,說:“趕緊的,先去我家給咱娘打個電話,明天咱大姐回來送咱娘呢,咱們姊妹好不容易才湊齊了。”
小姑答應著,穿上軍大衣就出門,鳳鳴看著小姑的背影,對韓父說:“小姑長得真像爺爺。”
韓父說:“是啊,我們四個就你小姑長得最像你爺爺,你小姑也是你爺爺最喜歡的孩子,你小姑出生的時候,你爺爺的身體就不是很好了,不能下地幹活,就在家裏照顧你小姑,你也要去世的時候你小姑才六歲,記事的年紀啊。”
後麵的話韓父沒講,鳳鳴也能知道是什麽意思,親人離世,誰能不悲痛呢?
小姑回來,笑著對韓父說:“我給大姐家打電話了,咱娘想今晚上就回來,咱大姐沒讓,說致寧已經說好了明天過來送,這會走東西都沒有收拾好,咱娘隻能等著明天回來了。”
韓父說:“你是咱娘的心尖子,咱娘聽著你回來了可不得趕緊往家走嗎?晚上你在哪裏睡?”
小姑說:“我在這裏睡,咱娘的熱炕頭啊,我都想了好多年了。”
鳳鳴看韓父不放心的樣子,說:“那我陪著在這裏睡覺吧。”
韓父聽了,這才點頭同意,說:“你歇一歇,晚上到我那邊吃飯,這邊的炕洞裏麵的火不要滅了,一晚上都能很熱乎。”
鳳鳴看陳致誠抱過來很多蘋果樹的幹樹枝子,就又塞了幾根到炕洞裏麵。
奶奶的屋子裏沒有大灶,大灶在廚房裏麵,要燒炕就從臥室炕下麵的炕洞裏麵燒火,因為有煙道屋子裏沒有什麽煙氣。
農村的保暖再怎麽做也是不如城裏的樓房,奶奶氣管不好,天一冷就喘不上來了,每年冬天都要到大姑家裏去住著,過年這幾天回來,過了年大姑就又接著去,一直住到春暖花開。
韓父回家就給二叔打了電話過去,二叔廠裏已經放假了,這會正在家裏準備年貨,接到韓父的電話,知道妹妹回來了,很是開心,跟二嬸說:“他小姑回來了,晚上讓他小姑來咱家吃頓飯吧。”
二嬸聽了,撇了撇嘴,說:“來咱家吃什麽飯啊,你們家有事不都是去你大哥家裏吃飯嗎?”
二叔聽了,氣的眼都紅了,看到自家的倆孩子在一邊看著自家兩口子,就吸了一口氣把那股子火氣壓下去,心平氣和的說:“你看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咱們結婚這麽多年了,這不就是我們的家嗎?我大哥就是你的大哥。”
二嬸怪笑一聲,說:“我可不敢當,咱們這樣挺好的,你回你家找你娘,我回我家找我娘,他小姑是你的妹妹,可不是我妹妹。”
二叔再也忍不住了,把手裏的東西往地下“啪”的一摔,說:“行,行,咱們這會就都回自家的家,陳玲,你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不要自己心裏沒個數,你覺得你娘是為了你好,你現在回家試試,你看看你娘讓不讓你在家裏住著,你看看你那幾個嫂子會不會把你趕出來。”
二嬸看二叔生氣了,把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摔,說:“試試就試試,要走也是你走,這是我的家,你憑什麽在這裏,還我回我娘家,我告訴你,這個家裏沒有你說話的份。”
二叔說:“我為了咱們家我忍著你的脾氣,真是沒想到我忍著你讓著你把的慣成這個樣,陳玲,你說這是你的家,那你說說,買這個房子的時候你出了多少錢?結婚這麽多年,你為這個家費了多少心,花了多少錢?工作這麽多年,你掙的錢存下多少?陳玲啊,你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你怎麽貼補娘家我都知道,我隻是不想跟你一個樣,我是為了這倆孩子才忍著你的,但是這個忍讓也是有限度的。”
立勤跟鳳涓正幫著二叔在洗東西,二叔摔了東西,他倆嚇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戰戰兢兢的看著自己的父母吵架,二叔看著倆孩子驚恐的麵孔,心裏難受極了,深吸一口氣,對立勤說:“立勤,你跟鳳涓穿好衣服去你大爺家裏,待會我去找你們去。”
二嬸厲聲喝道:“不準去,你們來誰都不準去。”
二叔沒理二嬸,推著立勤去換衣服,二嬸一把拉住鳳涓,鳳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二叔推了二嬸一下,二嬸一個趔趄,好歹的扶著門框才沒有摔到地上。
二嬸紅著眼眶,說:“你竟然跟我動手,韓啟輝,我要跟你離婚,我不跟你過了。”
二叔沒有理會二嬸,催著立勤跟鳳涓換衣服,立勤拿著外套,呆呆的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鳳涓一個勁的哭,二叔手忙家裏亂的把鳳涓的衣服穿上,推著拿著外套的立勤出了屋門,說:“你們倆快走。”
立勤看了看自己的爸爸,又看了看自己的媽媽,穿山外套領著妹妹鳳涓就走了。
二叔把屋門關起來,坐下來依舊是洗著剛才在清洗的榛蘑,原本計劃今天下午把白菜做好的,那個榛蘑也泡了一夜了,二叔心煩意亂,想著把這點東西洗幹淨了就去自己的大哥家裏,這個家待著,讓人實在是不開心啊。
二嬸在這個時候一腳就把放在地上的盆子踢翻了,一盆子的水,還有已經泡好的榛蘑撒了一地,二叔看著地上的東西,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咬著牙就要穿衣服走。
二嬸拉著二叔的胳膊,說:“你動了手就要走,哪裏有這麽便宜的事情,韓啟輝,你給我在這裏等著,我要讓我的娘家人過來評評理,我嫁給這麽多年,我給你生兒育女,我給你操持家務,你就這麽對我。”
二叔沒有理二嬸,穿好了衣服就要開門,二嬸卻一下子撲過來,生生地把二叔碰到地上,地上有水,家裏是水泥地麵,很是濕滑,二叔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頭碰在馬紮上,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二叔覺得腦袋嗡的一下,腦袋一陣劇痛,眼前一陣發黑,想要起來,沒有起來,覺得意識離自己越來越遠,耳邊二嬸的尖叫聲也越來越遠,二叔心裏想著,離得遠遠的才好啊,然後就不知道怎麽回事了。
二嬸沒有想到二叔會摔倒,看著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二叔,再看看地上越來越多的雪,二嬸嚇得一個勁的尖叫,尖叫完了看看二叔還是沒有動靜,就過來扶著二叔的腦袋,哭著喊:“韓啟輝,韓啟輝,你怎麽樣,你快睜開眼睛啊。”
二叔住的是織布廠的家屬院,各家各戶挨著,就是三間紅磚瓦房再加上一個小院子,這些家屬院已經賣給各家各戶了,再加上都是十裏八莊的人,大家都認識,過年一般也是在這邊。
二叔家的動靜被鄰居聽到,原來還以為是兩口子吵架,人家也不好意思上門啊,結果一會就聽到二嬸喊著二叔醒一醒,就知道壞事了,趕緊過來一看,屋裏很多血,二叔昏迷不醒,二嬸坐在地上抱著二叔的頭,身上已經有很多血了。
鄰居嚇了一跳,但是卻知道現在救人要緊,說:“陳玲,趕緊給韓啟輝大哥打電話,咱們這就送人去衛生院。”
二嬸這個熱鬧,平時能說會道的,真到了事情上就亂了方寸,鄰居的話她聽到了,但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一個勁的抱著二叔的頭哭。
鄰居見了,知道這會已經指望不上她了,在電話旁邊找到了韓父家裏的電話,打過電話去,是韓母接的,鄰居把事情說了之後讓趕緊過去人幫著送衛生院。
韓母接了電話嚇了一跳,韓父這會正在奶奶家裏呢,韓母放下電話就往那邊跑,見了韓父,帶著哭腔喊:“孩子爹,他二叔出事了,說是在家裏摔破了頭,躺地上不知道事了,你趕緊去看看去啊。”
韓父聽見了,小姑也聽見了,小姑二話不說,披上棉襖,從自己的行李裏麵拿出一個急救包,急匆匆的往外走。
鳳鳴見了,也穿上衣服跟著往外走,韓父在院子裏劈木柴呢,聽到韓母的話,反應過來就看到自己的小妹還有小閨女往外走的背影,一把抓過放在一邊的棉襖,對韓母說:“你在家裏看著門。”
結果韓父剛出門沒多久,就看到立勤領著哭的眼睛通紅的鳳涓,立勤看到韓父,癟了癟嘴,喊了一聲“大爺”,韓父心裏很著急,說:“你大娘在你奶奶家裏呢,我這會有事,你們先過去。”
韓父留了一個心眼,看到立勤沒有說,估計是還不知道事情呢,就讓他們倆先去奶奶家裏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