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著躺在炕上的二叔,心裏又急又氣,但是能說什麽呢,當初自己攔著不讓小兒子娶陳玲,奶奶是看出陳玲的娘不是個好相與的,陳玲又是個聽自己娘的話的人,小兒子願意啊,倆人是初中的同學,上學那會就有些情誼,畢業之後一直聯係著,有感情基礎,別的事情能攔著,就這個婚事攔不住,奶奶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倆人結婚之後,陳玲就開始在自己娘的指點之下開始作妖,一直作到跟這邊沒什麽來往了,奶奶為了小兒子家的安穩,也認了,畢竟倆人還有倆孩子呢,既然有孩子牽扯著,就不能有這樣那樣的想法。

這些年,奶奶心裏一直是很不好受的,奶奶不是個普通的農婦,如果隻是個普通的農夫也不會培養出大姑跟小姑,奶奶很重視孩子之間的關係,她一直覺得,既然是一個家門出來的孩子,以後就得相互守望,怎麽樣才能做到相互守望,憑的就是小時候培養起來的情誼,所以,奶奶讓自己不去在乎小兒媳婦,她重視的是二叔家的倆孩子,她希望二叔家的倆孩子能夠跟大姑家裏兩個表哥還有大爺家的兄弟姊妹們好好的相處。

奶奶其實知道二叔這些年過的不好,卻不能怎麽樣,隻能是暗地裏心疼小兒子,今天回來看到小兒子頭上纏著繃帶一臉蒼白的躺在自己的炕頭上,嚇得魂差點飛了,再看看小兒子都這樣了,小兒媳婦沒有在,心裏的火氣就起來了,當時就要去找小兒媳婦問問,問問她自己的男人受傷了她怎麽不來照顧,想問問陳玲的娘,自己這個從來沒有看上眼的親家,是怎麽教育的孩子,但是被家裏的孩子攔下來,奶奶心裏那個氣啊,直衝著幾個孩子就去了。

一直到大兒媳婦跟孫女過來,奶奶才算是消了心裏那股子火氣,又開始心疼二叔,三問兩問的把小姑給問煩了,小姑這個人煩了有個毛病,不說話,自己到一邊去待著,大姑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趕緊對著鳳清使了個眼色,鳳清上去三言兩語的就把話題岔開了,這是鳳清從小給大姑培養起來的能力,經常當奶奶的消防員。

一直到韓母跟鳳鳴端著飯菜過來,奶奶歎了口氣,說:“咱們去西屋吧,讓立勤爹在這裏好好的歇著。”

西屋有個小炕,奶奶不喜歡睡床,東屋一盤大炕,西屋是小炕,韓父說:“行,西屋的炕頭我也燒好了,剛入冬的時候我就把炕洞掏了,通了煙囪,這會炕頭都熱乎了。”

大姑把小桌子放到炕頭上,幾個人圍著桌子吃了早飯,奶奶又去守著二叔,大家這才算是放鬆下來。

大姑也是很心焦二叔的傷,問了是怎麽回事,小姑也說不出個什麽來,大姑歎了口氣,就去廚房幫著陳致誠一起分東西。

大姑帶回來一些水果,糖果,至於蔬菜什麽的,家裏比城裏買的還便宜,買了也沒什麽意思,倒是那些橘子啊,香蕉啊之類的水果,帶回來是個稀罕物。

大姑給鳳鳴家搬過幾箱子水果去,韓母推辭,大姑說:“你給大娘捎過去,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吃過稀罕。”

韓母再要推辭,鳳鳴趕緊給大姑道謝,大姑笑著說:“我就喜歡鳳鳴這個爽利勁,你們忙著,我過去咱娘那邊看看去。”

韓母說:“大姐,你先別走,咱們把我給你們家準備的年貨拿過去吧。”

大姑看了看,吃了一驚,一箱子炸貨,一盆子白菜雞肉,還有幾包袱的蒸的幹糧。

大姑說:“哎喲,你怎麽弄了這麽多啊?”

韓母說:“你不是讓致誠買了兩隻雞一條十多斤的魚嗎,我都給炸了,這個白菜你喜歡吃,我就多做了很多,還有這些蒸的饅頭,棗山,年糕,豆包,致寧喜歡吃豆包,致誠喜歡吃炸年糕,我都多做了些,你們在城裏都是買饅頭吃,買的哪裏又自己家裏蒸的好吃啊,我就多給你蒸了些。”

大姑說:“你這,讓我說什麽好啊。”

韓母笑著說:“當然是說過年好啊。”

大姑說:“那行,那我就拿著,正好致寧春節值班,我給他拿幾個豆包捎著去。”

陳致寧在韓家鎮隔壁的鎮上工作,離韓家鎮三十多裏路。

韓母說:“大過年的還不能回家嗎?”

大姑說:“她們基層的工作人員,越是到了過年過節的越是要安排人值班的,既然是為人名服務,那就得服從組織的安排。”

韓母說:“真是辛苦啊,咱們家致寧受累了。那你讓致寧過來家裏吃飯吧,離得不遠,吃了飯再回去正好。”

大姑說:“沒事,小小年紀受累能叫累嗎?不用管他。”

幫著把東西都搬到車上,大姑要急著回去,午飯都沒吃就走了,陳致誠跟著一起走,奶奶已經決定過了年先不回大姑家裏了,她得在家裏好好的看著二叔,二叔這次受傷,其實傷的也是奶奶的心啊。

鳳鳴自己就開始琢磨著要帶點什麽去給姥姥,自從送鳳清去上學,見過姥姥之後,鳳鳴就沒有再去看過姥姥,姥姥在大姨家裏住了幾天就待不住了,讓大姨把她送回家裏之後,大姨跟韓母都去看過幾次,韓母回來說,姥姥說在哪裏都不如在自己的家裏住的舒坦。

每年過年,大姨都會給姥姥準備很多的年貨,買兩套新衣服,這些吃的穿的姥姥自然是不缺了,不過姥姥喜歡新鮮的東西,鎮上一家小賣店進了一些折疊的紅燈籠,因為價格有些高,賣的不是很多,鳳鳴去買了一些,看看還有塑料的窗花,又買了些,拿回家韓母見了,笑著說:“哎喲,你這些東西真的是買到你姥姥的心裏去了,你姥姥喜歡這些東西呢。”

鳳鳴說:“我姥姥喜歡的是那些好看的花花草草,我是想給姥姥買些開的正豔的花的,可惜沒有賣的。”

韓母說:“大冬天的,那開的正好的花弄出來就凍壞了。誰出來賣那個啊,你拿著這些東西去就挺好的。”

鳳鳴說:“姥姥家裏的肥皂啊,洗衣服什麽的都還有吧?”

韓母說:“這些啊,你大姨早就買好了,你大姨可是個細心的人,把你姥姥從頭打扮到腳。”韓母想了想,說:“你大姨是個好人,知道咱們家裏孩子多,日子緊張,從來不跟我計較這些,但是我知道,你大姨啊,都是偷著買好了拿過去,這些我都知道的。”韓母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自責。

鳳鳴見了,攔著韓母的肩膀,說:“可是大姨沒有生倆閨女啊,我可是知道我姥姥喜歡閨女,我從小跟著她長大,她總是跟我說,還是小閨女貼心啊,給她養活個小外孫女陪著她。”

韓母說:“那也是我跟你爹沒本事,把你送過去偷著養。”

鳳鳴說:“看您,鑽牛角尖了不是,我姥姥啊,才不看重那些東西呢,我姥姥看重的是孩子們對她的心,咱們心裏有她,孝敬她,她就最開心了。”

韓母說:“你說這些話讓我聽了真高興,好了,趕緊收拾一下東西,明天一早你就去,中午就不要在你姥姥家吃飯了。”

鳳鳴答應著,又把準備帶去姥姥家的東西清點了一遍,韓母去村裏開麵包車的那家人家說了明天要用車的事情,回來就到了午飯的時候了。

二叔在奶奶家裏,韓父跟韓母做飯就得把二叔爺三個,奶奶小姑的一起做了,奶奶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奶奶每年回來都是跟著韓父韓母一起吃飯,年初二大姑來了接著姥姥就走,誰知道今年二叔出了這個事情,二叔在奶奶家裏,立勤跟鳳涓在這裏陪著,韓父韓母自然是要準備所有人的飯了。

鳳鳴幫著韓母做飯,韓母看了看放在缸裏的糧食,說:“我待會再和麵,咱們接著蒸饅頭,這些估計是不夠吃的了。”

鳳鳴想了想,說:“要不咱們蒸點糖包吧,我喜歡吃那個。”

韓母說:“行啊,怎麽不行,待會我去買點紅糖,唉,我從結婚之後就開始給這個家裏做飯,一開始是攤煎餅,那個時候我都不會攤煎餅,跟著你奶奶學會的,再後來生活好了就是蒸饅頭,家裏人多,一蒸就是一大鍋,一大鍋吃不了幾天,我就覺得我總是在和麵,發麵,揉饅頭,這一下就是十幾年呢。”

鳳鳴說:“我看二嬸就不願意過這些大家口子的日子,您沒有跟二嬸似的想過分家之後各人過個人的日子嗎?”

韓母聽了,笑著說:“你二嬸這個人啊,人不壞,就是太聽她娘的話了,她娘呢,才不管閨女過的好不好,隻要是閨女能給她拿回錢去她就滿意了。”

韓母歎了口氣,說:“你二嬸啊,等到在娘家那裏吃了大虧了,就知道好歹了。她想不明白,一大家子過日子,就算是分家了能怎麽樣?有事了不還得有錢出錢有人出人嗎?分家?誰分家之後就一推六二五什麽都不管了啊,那不是分家,那叫斷情分,這樣的人,等到需要別人幫襯她的時候,誰來幫襯?”

韓母說:“鳳鳴啊,你是個女孩子,以後的時候是要嫁人的,這嫁人啊,不是嫁給一個人,是嫁給一家子人呢,家裏人口多了,事情就多,事情多了,就容易有矛盾,做兒媳婦媳婦的人呢,不要管太多的閑事,好好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情就好,又不是一個爹媽生的,人跟人之間的情分都是一點一點的攢出來的,你對人家好了,人家還能不記著你得好嗎?吃點虧沒什麽,不要總是盯著眼皮子底下的那點事情。”

韓母看著盯著自己仔細聽著的小女兒,笑了笑,說:“現在跟你說這些有些早了,不過你跟鳳清的脾氣性格不一樣,鳳清到了哪裏我也放心,她性子要強,嘴也跟得上,你跟她不一樣,話少,性子也綿軟,我跟你爹啊,就怕你在外麵被人欺負了。娘跟你說這些話你先記在心裏,吃點小虧沒什麽,大是大非的認清楚了,老天爺還是疼憨人的。”

鳳鳴一琢磨就知道韓母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這是很側麵的教導自己,在外麵吃點小虧不要放在心裏,韓母害怕鳳鳴性子內向,吃了虧自己找不回來,放在心裏窩憋自己呢。

鳳鳴笑了笑,說:“您這話我都記下了,您放心好了,我不會吃了虧窩憋自己的。”

韓母看小閨女明白自己的話,笑著說:“明白就好。”

立豐領著鳳涓,又是看小人書,又是講故事,要不倆人就窩在炕頭上看電視,立豐是個能容人的孩子,因為比鳳涓大,把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上,讓著鳳涓,鳳涓逐漸的喜歡上大爺家裏的生活,覺得在大爺家裏很好,雖然比不上跟爸爸媽媽一起在家裏,但是比起在姥姥家裏,真的是好了很多很多,所以,也不掛念自己的家了,閑了就去奶奶家裏,跟哥哥一起陪著躺在炕頭上的爸爸,吃飯的時候就到大爺家裏,大娘做飯好吃,還有哥哥姐姐陪著,鳳涓覺得吃著好吃。

鳳涓覺得大娘是個好媽媽,大娘做饅頭,讓家裏的孩子幫著揉麵,完了立豐想要自己做個自己想要的饅頭,鳳涓也就跟著一起做了,大娘沒有因為倆人做的不好看就給重新揉了,而是給蒸了出來,出鍋之後鳳涓把那個已經看不出形狀的饅頭拿到奶奶家裏,給自己的爸爸還有哥哥看,獲得了爸爸跟哥哥的一致好評。

第二天,就是臘月二十九了,一大早村裏開麵包車的就開著車來到韓家門口,韓父韓母把要給姥姥帶過去的東西都搬出來,車子拉著鳳鳴還有東西就往姥姥家走去。

要見到姥姥了,鳳鳴的心情很是激動,路不是很好走,車子走的不快,鳳鳴從車窗往外看去,遠處的村莊都是一副炊煙嫋嫋的景象,空氣裏飄**著食物的油炸過的食物的誘人的香味,遠遠近近的還會有零星的鞭炮的響聲。

開車的司機是個話少的人,鳳鳴也不是個話多的,倆人就這麽很沉默的開著車往姥姥家走,司機來過姥姥家,還記得路,汽車直接就開到了姥姥的家門口。

姥姥家門大門開著,鳳鳴下了車,對司機說:“周大叔,我放下東西咱們接著就走,麻煩您稍微等我一下。”

年底下各家各戶事情多,很多人家也要租車到外麵去,鳳鳴也是知道這一點,想著把東西放下來就趕緊跟著車回家去。

聽到大門口的動靜,姥姥出來看,看到是鳳鳴,開心的了不得,說:“鳳鳴啊,我這還想著你呢,你就來了,我先看看有沒有長高了。”

鳳鳴站在姥姥的跟前,說:“長高了,姥姥,我娘說我春天的褲子短了呢。”

姥姥說:“真好,我們鳳鳴又長高了呢,怎麽就是你自己來了啊,你爹你娘呢?”

鳳鳴說:“我家裏事情太多了,爹娘得在家裏忙活,全權委托我來,姥姥,不會我自己回來您不開心了吧?”

姥姥趕緊拉著鳳鳴的手,說:“這是說的哪裏話,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鳳鳴說:“我還給您買了好東西呢,司機師傅還有事,我得跟著回去,我把東西給您弄好了,保管您見了開心的不得了。”

姥姥看到那些紅紅的小燈籠,自然是很高興,鳳鳴幫著把燈籠撐開了,用透明膠粘在屋頂上,牆上,又把那兩個窗花粘在窗玻璃上,看看收拾的差不多了,挽著姥姥的胳膊站在屋門口,說:“姥姥,您一定要長命百歲,等我掙錢了,我給您買個大房子,種一屋子的花花草草的,您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

姥姥聽了,高興的說:“好,好,姥姥一定好好的活著。”

鳳鳴說:“人家司機還要早些回去忙活別的事情,姥姥,我走了,年初二我再來看您。”

姥姥牽著鳳鳴的手,倆人剛走到院子裏,就看到倆人從外麵進來,鳳鳴定睛一看,其中一個是趙軍,就是大舅家的兒子。

趙軍長得挺像他娘,大餅臉,五短身材,好處是五官長得像他爹,也就是鳳鳴的大舅,跟在趙軍身後的是一個挺著孕肚的二十來歲的姑娘,鳳鳴猜這應該就是趙軍的妻子。

趙軍看到鳳鳴,笑著說:“是鳳鳴啊,怎麽是你自己來的,我小姑沒來嗎?”

鳳鳴說:“家裏忙,我娘就沒有來,這位是?”

趙軍說:“哦,這是你表嫂,沒見過吧?”

鳳鳴說:“是沒有見過,表嫂好。”

趙軍的妻子叫張甜甜,一看就是個乖乖女,也不知道趙軍這個土匪是怎麽讓人家跟他結婚的。

張甜甜笑著說:“你好。”

姥姥看到趙軍,臉色沉下來,說:“趙軍,你媳婦肚子這麽大了,你不陪著在家裏好好養著,出來做什麽?”

趙軍說:“我看到您門口有車,以為是我小姑來了,就想著帶著甜甜過來看看小姑。”

這一說話,鳳鳴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趙軍跟張甜甜結婚的時候,沒有在這邊辦酒席,親戚們沒有見到新媳婦,自然是沒有磕頭錢了,趙軍這是帶著自己的媳婦過來要錢了。

姥姥的臉色更不好了,鳳鳴輕輕的捏了捏姥姥的手,笑著說:“真不巧,我爹我娘都沒有來呢,表哥,表嫂什麽時候給我添小外甥啊?”

趙軍說:“過了年,不出正月吧。”

鳳鳴說:“哎喲,這麽快啊,那真的好好的歇著呢。”

姥姥自然是知道鳳鳴為什麽這樣說,趙軍是五一的時候才結的婚,那就是結婚的時候就有了孩子了,結婚的時候也沒有在這邊擺酒,更不用說好好的認識一下這邊的親戚了,可以說,趙軍的婚事很倉促,作為姥姥的大孫子,姥姥對趙軍一直是很重視的,隻可惜趙軍有一對糊塗的父母,姥姥隻能對趙軍的學業嗟歎不已,到了婚事上,更是跟個鬧劇一樣,姥姥對大舅家事很失望的。

姥姥對鳳鳴說:“趕緊走吧,別讓師傅等著你,初二的時候你可得跟著一起來啊。”

鳳鳴說:“當然得跟著來了,姥姥,您好好的,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