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宥顯然也料到這番小變故,他神色也略有些錯愕,見她吃疼地揉著鼻尖,似乎想要安慰一番。可不過片刻,他神色便驟變。
“沁兒,你屋子裏頭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宇文宥緩緩說道,目光銳利地盯著鍾沁,“你能聞得出是什麽味道嗎?”
鍾沁先是一愣,暗暗吸了一口氣,察覺出淺淡的血腥味兒,不過,十分不明顯。她不知道宇文宥怎麽一下子就察覺出來的。但她既然答應了旁人會守口如瓶,自然不會做那等毀諾的小人,將事情抖落開。
鍾沁定了定心神,說道:“我沒聞到什麽奇怪味道。你是不是想多了。”
“沒聞到?”宇文宥眼角有淡淡的嘲諷,“沁兒,你還想騙我到何時?”他幾乎咬牙說道:“是什麽事,就非得瞞著我?我以為,我們之間可以給彼此足夠的信賴,可是……”
宇文宥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這恐怕也隻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鍾沁見宇文宥受傷的神色,心裏有些不忍。可此事涉及旁人,她既然已經許下諾言,說會保守,便是如何也不能輕易毀諾。
宇文宥望著鍾沁初時鬆動,複又堅定的眸色。便曉得,此事若想讓她自個兒交代出來,怕是不可能了。
宇文宥心頭一陣刺疼。他緩緩地吐露出聲:“沁兒,你不願說。那便由我來說。”他目光緊緊鎖定麵前的女子:“血。這是血的味道。鐵鏽一般的腥味,我最是熟悉不過。”
鍾沁瞳孔猛地一縮緊,薄薄的唇瓣緊緊閉合,什麽話也沒有說
“沁兒,你知道嗎?這味道你身上也有。”宇文宥一把拉起她的右手手腕,“手掌處尤甚。”他拉近她的手,輕嗅了一下,目光卻片刻未離她,“沁兒,你方才不是初醒,而是在處理些什麽吧。”他的語氣不是疑問,而是篤定。
鍾沁不知宇文宥的嗅覺竟如此靈敏,分明味道已經淡得很,他卻能準確察覺出。
他的目光已經不僅僅停留在她身上了,而是緩慢地環顧四周,若有所思地從柳木箱下,及床底一一掃過。
鍾沁心跳的節奏都亂了。宇文宥看出她的緊張,他將她額角濡濕的碎發撫到耳後。宇文宥壓低了聲音,語氣透著絲漫不經心,他故意貼近鍾沁的耳旁,用極緩慢的語速問:“沁兒,你說,若是我此刻挪開那柳木箱,是不是……會有什麽了不得的發現?”
他唇角仍是清淺上揚的弧度,可眼底卻有一絲瘋狂與慍怒。他拂袖轉身,欲去挪動那隻礙眼的柳木箱。
他右手指尖剛要觸到箱子,卻被鍾沁上前,一把揮開。“夠了!宇文宥,你還要發瘋到幾時?”鍾沁毫無懼色,冷冷看向宇文宥,“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就算我有不得已必須要隱瞞你的事。可也絕對不會傷害到你。”
宇文宥沉默地看著她,漆黑的眸子中壓抑著諸多複雜的情緒。
鍾沁又接著說道:“宇文宥,你以為的‘信任’是什麽?”她質問道:“是事無巨細,大小皆知,不得有絲毫隱瞞。還是……”她緩了緩了急促的呼吸,又繼續說道,“還是應該從心底裏自然而然的、全無條件地信任對方的一切行為?無論是合理的,還是反常的?”
鍾沁胸口強烈起伏,她情緒激動道:“若是前者,你應該養個仆從。隻會對你俯首順從,因畏懼而不敢有任何隱瞞的那種。”
她貼近他幾分,聲音放低,目光卻淩冽,“若要我如此,絕無可能。我想要的的信任,是尊重彼此的難言之隱,是就算知道對方有所隱瞞,也堅信舍不得彼此傷害。”
宇文宥心頭一震,他臉上有一絲受傷的神色。他道:“沁兒,我隻是不希望你有事瞞著我。這也錯了麽?我不希望我們各自藏了太多秘密,最後變得疏遠。”他壓抑而克製地問著。
“這樣也不行嗎?”
話落,鍾沁指尖漸漸收緊:“我們想要的,恐怕不一樣。我不可能喪失自己的想法,全然附和與你。那怕你會發怒,我也做不成這樣的人。
“沁兒,在你看來,我便是這般的人麽?”宇文宥拂袖而去,“我隻不過不希望自己像個外人一樣,被你和所謂的秘密隔絕在外。你到底懂不懂?!”
雕花木門被摔得“哐當”作響,宇文宥的身影已然望不見。鍾沁靠著柳木箱,失落地坐下。
次日,鍾沁才發現,宇文宥離開的不止是她的那間屋子,他離開了這片住處,連個音信也未留下。
鍾沁心情煩悶,有時自己便會出門去逛逛。一日,她作男兒打扮,獨自一人去了市集。集市裏人來人往,沿街叫賣的東西又多,自然是熱鬧的。可她卻怎麽也提不起勁。
兜裏的銀錢一文未動,兩手也是空空如也地垂下。鍾沁有些茫然地走著,途徑一家酒樓。肩上搭著白抹布的店小二站在門口,殷勤招攬著客人:“陳釀的桂花酒,足足埋了有三個年頭!消百愁,解煩憂。”
他詢問著正巧路過的鍾沁,“客官,要不要嚐嚐?”
鍾沁酒量不佳,可她也知有人飲酒消愁。鍾沁不知是否奏效,可她還是不由得心頭一動。店小二忙將鍾沁往裏頭迎。
二樓臨窗的僻靜一角落座。小二很快將酒菜送上桌。鍾沁無心夾菜,隻一味酌酒。
剛喝了一杯,便見一人行至眼前,聲音舒朗地問道:“酒獨飲不盡興。姑娘若是願意,不妨你我二人對酌一番,如何?”
鍾沁蹙眉抬頭:“你怎知我並非男子?”
那人年輕,眉宇舒朗:“姑娘家與男子到底是有區別的。在下並非患眼疾之人,自然能看得出。”
沒成想,還是個極直率的人。鍾沁一笑:“坐罷,相逢即是緣。今日你我暢飲一番。也是痛快。”
那人拱手:“卻之不恭。”他坐下,鍾沁喚小二又添了副碗筷酒盞。
那人道:“在下姓蘇,單名一個言字。不不知姑娘……”
鍾沁道:“叫我無心吧。”
“今日遇見無心姑娘,著實是幸事。”蘇言舉起酒盞,“在下先幹為敬。”
鍾沁也回敬了一杯。兩人便邊飲酒,便暢聊開來。兩壇子酒喝下來,已視若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