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律咳嗽了一聲。

皇帝收回視線,“魏正,快點給朕的小師妹看坐。”

魏正連忙拿了兩張椅子過來,一張放到風鳴月身邊,一張放到文顏身邊。

“你叫風鳴月?”皇帝接過太監換過的茶杯,吹了一口。

“是的。”風鳴月恭敬地回道。

“今年多大了?”皇帝雖然沒有正視風鳴月,餘光卻一直在看著她。

“回陛下,小女未滿十五。”風鳴月接過魏正遞過來的茶杯,輕聲道謝後,拿在手裏。

“多好的年紀啊!”皇帝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風雪堂生了你這樣一個好女兒,是他的福分。”

“多謝陛下誇獎,小女愧不敢當。”風鳴月態度謙虛。

皇帝點了點頭。

“老師難得來看朕一次,今日,便留在宮中用膳吧!”

他看著孔律,“也算是我們師徒四人的首次聚會。”

孔律笑道,“陛下安排就好。”

風鳴月有些訝然。

不應該是師徒三人嗎?為何是四人?

她看著坐在一旁的文顏,文顏笑而不語。

“他也是孔老的弟子。”皇帝調侃道,“怎麽,你還沒跟小師妹交底嗎?”

“回稟師兄,還沒有。”文顏沉聲道,“您不開口,文顏不敢輕易說。”

孔律已經隱退十年了,他是私下裏收文顏為徒弟的。

文顏的父親是太子老師,已經足夠高調了。

如果文顏再到處宣揚,自己是帝師的學生,對文家並無益處。

畢竟,木秀於林,風必吹之。

“你呀!嘴嚴!”皇帝心情大好,“魏正,準備傳膳吧。”

已經快到中午了,風鳴月從早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餓得發慌。

一聽到有東西吃了,她的肚子適時地發出了“咕嚕”聲。

“哈哈!你的肚子很誠實!”皇帝發出爽朗的笑聲,“魏正,快點,朕的小師妹餓了!”

看了幾個人臉上的笑意,風鳴月覺得自己臉都丟光了。

……

在勤政殿偏殿,羽王正坐在**喝著粥。

“父皇今日心情不錯。”他很少聽到皇帝如此開懷的笑聲。

“主子,是孔帝師來了。”律尺在旁邊給羽王布菜。

“難怪。孔帝師十年未跨進皇宮了,今日一來,隻怕這個皇城的風向,又要變了。”羽王心中有著自己的思量。

“可不是?今日陛下屏退了所有的侍從,隻留下孔帝師與小師妹,以及文祭酒呢!”律尺將菜夾到羽王的碗中。

“小師妹?”羽王眼中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

“是的,就是風國公府上的月小姐呢!”偏殿挨著正殿,律尺剛剛還路過了正殿門口。

“嗯。”羽王垂下眼眸,繼續喝著碗裏的粥。

酒過三巡,皇帝有些微醉。

“老師,您偏心啊,您收我為徒弟時,都不曾這種開心,收小師妹為徒,我看您臉上都笑出褶子來了。”

皇帝拉著孔律的手,不肯放。

“陛下,你記錯了吧?我一視同仁的。”孔律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笑沒笑。

但是,他記得,陛下與他的皇弟,是他真心想要教導的。

哪怕,當時在那樣艱苦的環境中,孔律也沒曾想過要放棄他們。

“小師妹,老師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皇帝饒有興致地看向風鳴月。

“第一句話?”風鳴月被忽然發問,停頓了一會,“好像是說要來風氏族學當客座先生?”

風鳴月那時並不知道孔律的真實身份,自然對他的所說話,沒有記得那麽精準。

“哈哈!老師,你看小師妹都記不全呢!”

皇帝喝了一杯酒,“我記得老師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殿下,我來接你了。”

孔律嘴唇顫動,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來。

他記得,他第一次看到皇帝時,他還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那是,皇帝還是一個落魄的皇子,他牽著自己兩歲的弟弟,在冷宮門口等著他的到來。

那日下著大雨,雨打濕了孔律的鞋襪,他臨時回家換了一雙。等走到冷宮時,發現兩個小孩子一直在雨中等著他的到來,衣衫已經濕透。

他們倆那眼巴巴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於是,他走過去,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把傘撐斜放在肩膀上,將他們帶離了冷宮。

皇帝繼續喝了一杯酒,“我的第一篇策論,是學習了您中舉的文章。”

孔律拿起一杯酒,一飲而下。

“我以前最喜歡先的字,便是先手教授的瘦金體。”

“在外七年,勉勵我的話,是先生教授我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我行冠禮之時,老師送我一方硯台,如今還放在禦桌之上,老師可要看看?”

……

皇帝每說一句,孔律便飲下一杯酒。

不到一個時辰,酒壺都空了。

風鳴月看著喝得醉醺醺的兩人,一時有點晃了神。

她從沒想過,原來孔律跟皇帝以前的感情這麽好。

那麽,十年前,孔律驟然離京,又是為何呢?

“小師妹,我們先送陛下回寢殿休息,你在這裏照顧一下老師。”文顏見風鳴月在發愣,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聲。

“嗯。”風鳴月點了點頭。

文顏扶起皇帝,“陛下,先歇會罷。”

“好,去歇會……老師,你這次不準走啊……”皇帝走路有些不穩,他握了握孔律的手。

“放心,不走。”孔律趴在桌子上,悶聲回道。

皇帝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在文顏的攙扶下,躺在了睡榻之上。

等文顏離開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老師,你是為月見國的儲君之位而來的嗎?”

在偏殿裏,羽王在律尺的攙扶下,走到了正殿門口。

“殿下,陛下用膳後去休息了……”一個太監迎了上來。

“無妨,我就是過來看看。”羽王看著飯桌上一片狼藉。

白衣少女趴在桌上已經睡著,如扇的睫毛,格外好看。

他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地披到了少女身上。

“阿川!”

少女忽然低聲呼喚,羽王的手,顫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