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蟬來到乾清宮之外，

剛剛踏上台階，便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殿下，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姬玉蟬向後退了兩步，走下台階。

他雙膝跪地，呼道：

“父皇，兒臣姬玉蟬，求見父皇！”

聲音回**開來。

可乾清宮裏麵靜悄悄的。

良久，

伴隨著‘吱呀——’一聲。

宮殿大門被推開。

魏忠輕手輕腳從裏麵走出，來到姬玉蟬麵前，躬身施禮道：

“殿下！”

姬玉蟬抬著頭，問道：

“何意？”

魏忠道：

“陛下已經睡下了，還請殿下回宮吧！”

姬玉蟬不依不饒，道：

“孤，有幾句話想與陛下說說，父子相處三十餘載，彌留之際，莫要留下遺憾。

魏公，回去稟報一聲吧。”

魏忠直起腰，暗自搖頭，轉身返回了乾清宮內。

不多時，

乾清宮的門，再次被打開。

魏忠呼道：

“齊王姬玉蟬，上前進諫！”

姬玉蟬伏身叩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即站起身，邁步走了進去。

宮殿內燈火搖曳。

定睛看去，

武帝靠在床榻上，滿麵的倦意。

天子已經老了，滿頭銀發，皮膚褶皺，褶皺之上有很多黑斑。

這些仿佛是一夜之間出現的，以前姬玉蟬一直是低著頭，很少直視陛下，也就沒正經八百地看過父親的變化。

有一段時間裏，姬玉蟬甚至忘記了父親的模樣，記憶都是模糊的。

他站在床榻邊，沒有跪著，而是直接坐在地上，胳膊搭在床榻邊沿，伸手握住了武帝的手。

這一舉動，

讓魏忠膽戰心驚。

而武帝卻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緊張。

姬玉蟬微微一笑，道：

“父皇，您老了。”

武帝嘴角微勾，聲音沙啞，道：

“世人都會老，皇帝也一樣，哪有真正的萬歲？

萬歲的，是那一張椅子。”

姬玉蟬道：

“是啊，過得真快，一晃兒臣都三十五了呦。”

武帝道：

“朕三十五歲時，已經有你們三個了。”

姬玉蟬笑了笑，道：

“父皇是在怪罪兒臣沒有娶妻生子，留下皇室血脈？”

武帝微微搖頭，道：

“小貴子活下來了，朕被自己的孫子伺候了這麽久，也算是享受了天倫之樂。”

姬玉蟬眉頭微蹙，道：

“父皇，你不該留著他，這孩子心思縝密，心懷滔天之恨，早晚是武國的一大禍害！”

武帝輕笑一聲，道：

“是禍害你，還是禍害武國？這是要分清的。”

姬玉蟬反道：

“有什麽分別？他是龍種，必然會覬覦那張椅子的。

或許現在不會，但，您能保證姬玉峰不去找他，不去殺他，以求斬草除根？

如果姬玉峰也沒將他殺了，他早晚會有一天反過頭來殺了姬玉峰的。”

武帝微微搖頭，道：

“有蘇秦在，姬玉峰不會殺他。”

姬玉蟬站起身，彎下腰湊近武帝的耳邊，輕聲道：

“父皇，孩兒知道您為什麽將這孩子帶在身邊這麽久，又讓他去興武堂學習，與蘇秦結成師生之情。

不就是為了讓這孩子陰暗的心裏，留出一塊淨土嗎？

這孩子被那老太監帶大，又跟隨蘇秦學習，肚子裏詭計多端，心思又沉穩。

小小年紀就將兒臣、母後、父皇、蘇秦、鎮南侯全部算計進去了。

這般心思若是走上歪路，可想而知，會給武國帶來多大的災難。

您以為，兒臣入京，調配兵馬至琅、齊兩州，是為了造反？

嗬，能活著走出去最好。

若是不能活著走出去。

兒臣會把那孩子心裏的最後一方淨土毀了！

兒臣早已十死無生啦。

薛平海的名冊、擾亂互市、勾結外族。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姬玉峰師出有名，輕易便可至兒臣於死地。

兒臣早就想明白了，兒臣也不怕死了。

隻求死之前，多給姬玉峰添些堵！

兒臣得不到的位置，他也別想安生坐著！”

武帝聽到這話，麵色陰沉，沒有說話。

姬玉蟬笑了笑，直起腰，道：

“兒臣，告退了！”

說罷，

不等武帝答允。

姬玉蟬轉身離去。

他背對著武帝，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微笑。

推開門，離開寢宮。

乾清宮裏靜悄悄的。

武帝雙手在顫抖，緩緩閉上眼睛，內心在掙紮著。

他在思量，要不要將姬玉蟬今日所言，告訴姬玉峰。

良久，

武帝閉著眼睛道：

“魏忠！”

“奴！在！”

“待蘇秦入京後，命其秘密接觸峰兒，並將今日一事，告知他們！”

魏忠心中歎了口氣，道：

“是！陛下！”

……

兩天後，

蘇秦秘密進入京城，通過龍爪衛上報陛下。

魏忠帶著蘇秦通過暗道進入皇宮，悄悄來到東宮大殿。

抬頭看去，

姬玉峰正坐在矮案之後，批閱奏折，焦頭爛額著。

聽到聲響，

姬玉峰看到二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蘇秦施禮道一聲‘殿下’後，直起腰，直截了當問道：

“三殿下有沒有找過你，說了什麽？”

姬玉峰歎了口氣，點點頭，道：

“說了，讓孤囚禁姬玉蟬，不能殺他！”

蘇秦勸道：

“此時你與姬玉湖不可再心生嫌隙了，一定要壓住心裏的殺念。”

姬玉峰道：

“你放心，孤還能忍著。”

魏忠看了看兩人，道：

“殿下，侯爺，陛下有口諭。”

蘇秦與姬玉峰連忙起身，伏身叩拜。

魏忠將武帝和姬玉蟬之間的談話，一字不差地說給蘇秦二人聽。

話音落。

蘇秦和姬玉峰二人，整顆心沉到了穀底。

二人起身，坐到椅子上。

蘇秦看向姬玉峰。

太子殿下滿眼殺意。

蘇秦沉了口氣，道：

“姬玉蟬肯定派人去找小貴子了，甚至，可能已經先咱們一步找到了小貴子。

如果你不派人出去，那麽姬玉蟬的人就要實施計劃。

可，一旦你派人出去，姬玉蟬的人肯定會利用你的人傷害小貴子，讓他以為是你想殺他，從而讓你們二人結仇。

然後，姬玉蟬的人會救走小貴子，結緣之後，秘密培養、扶持。”

姬玉峰道：

“你覺得孤不派人去的話，姬玉蟬的計劃是什麽？”

蘇秦道：

“加深小貴子與姬玉蟬之間的仇恨，真正到達不死不休的地步。

可，你能殺了姬玉蟬嗎？”

姬玉峰微微搖頭，道：

“短時間內，殺不了。”

蘇秦道：

“不是短時間內，是蕭王在世，或者說他手握兵馬時，你都不能殺！

可你不殺他，帶著滔天之恨的小貴子早晚有一天會揭竿而起的。

這孩子不簡單，別把他當成平凡人看待。

也別以為，一個孩子不能折騰起多大的風浪。

這孩子的能耐，你是見識過的，不容小覷。”

姬玉峰揉了揉鼻梁，道：

“這也不能殺，那也不能殺，斬草不除根，終將是禍害！”

蘇秦站起身，道：

“我去找他，我帶著你的人，去找小貴子！”

“好！快去！即刻出發，耽擱不得！”

……